她不知道他为何生气。

是因为她由着性子跑到相府讨趣，还是因为她想让别的女人嫁进王府？

马车一路缓行，傅思娴缩在角落里，撩开帘子，心不在焉地往长街看去。

她悄悄偏过头，只见宋洵端坐在一旁，眼睛微微合上，神色平和如秋日，眉间却透着一点凉。

“我就是和秦姐姐开个玩笑，”她凑到他身前，粲然一笑，“我那么小气，怎么可能许你娶别的女人对吧？”

……

“不过话说回来，秦姐姐既聪明又漂亮，你怎么还不乐意呢？”她又坐直了身子，自言自语道，“我小气归小气，但还是识大体的，王爷已近而立却膝下无子，我身为侧妃，总得为王爷考虑着吧。”

她侧目，对上他淡淡的目光，宋洵瞧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忽而玩味一笑，一手将她拉入怀里，凑近她耳边，轻声道：“娴儿的意思是，要早日与本王圆房，为本王孕育子嗣。”

“不是不是，我……”

“娴儿能如此为本王着想，本王很高兴，”宋洵打断了她的话，细长的手指轻触她的唇，邪魅一笑，“本王若娶得秦小姐为正妃，与秦相齐心，自然再好不过，你说呢？”

秦妤——秦相唯一的女儿。他分明是在提醒她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她去相府，原本是想着惹宋洵烦心，他挨不住麻烦便会还她自由，直到看到秦妤之后才改了心思，想到自己一个人待在那摄政王府无趣，又想到宋洵娶了亲便无暇顾她，所以才会出此之言。可她偏偏没顾及到那秦妤的身份，宋洵本就与秦相交好，若又娶了他的女儿，两人更加密不可分，如此一来，皇上必将永无翻身之日。

“不可以。”

微小的声音浸在水声里，此时回想起宋洵的话，傅思娴只觉得心烦意乱。

夜色浓稠如墨，晴仪伺候她沐浴，玫瑰花的幽香融入氤氲的水气里，静静充斥着整个空间。

“娘娘在想什么？”晴仪看她慵懒地靠在边上，缓缓合上眼睛，柳眉微蹙，便知道她有心事。

“无事，就是觉得自己太笨了。”傅思娴摇摇头，起身披了衣裳，绕过屏风走了出去。晴仪去取来书给她看，明晃晃的烛火下，她倚在床边，捧着手中的书随意翻了几页，却愈发感觉浑身无力，整个人昏昏沉沉的看不清一个字。

“娘娘？”晴仪在一边轻唤了一声，见她长睫微动，小声道，“娘娘若是困了，躺下歇息吧。”

她接过书搁在一旁，又去点上安神香，转身时却听见殿门外似有嘈杂声，随即又有连续的脚步声若隐若现。

傅思娴偏过头，揉了揉眼睛，皱眉问道：“外面是怎么了？”

“奴婢去看看。”晴仪掀帘而出，她方推开外殿的门，便瞥见一个黑影闪身而过，她还未来得及叫喊便被捂住了嘴，殿门一瞬间轻合，那人将晴仪死死禁锢着，紧盯着不远处呆立在紫纹帘幕下的女子，微微喘着气。

“别动！”她欲上前，却被他叫住，她见他虚靠着殿门，衣角已经被血沾湿，看不清颜色，一双深如潭水的眼睛里透着些许幽暗的光，眉头紧皱着，远远看着很是痛苦和虚弱。

“救我，”他沉声，“否则我杀了她。”

手上的力道加重，晴仪闷哼了一声，脖子被他紧紧掐住，动弹不得。

“你敢动她一下试试！”

他见她面色一沉，又不觉减轻了力气，额上的汗浸出，眼前开始变得模糊。

“你既想活，说话总该客气些，”傅思娴试探着轻移几步，停在他身前，放低了声音，“放开她，我便救你。”

“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你在求我，”傅思娴撇撇嘴，“除了相信我，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那人的手终是一滑，晴仪随即挣脱了身，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周围的一切渐渐交融，整个人靠着殿门无力地倒了下去。

“娘娘，是个刺客，我们现在怎么办？”

“快去拿止血药和纱布。”

傅思娴蹲下身，伸手试了试他的气息，忙接过止血药和纱布简单包扎好他腹部的伤口，长呼一口气：“还好不严重，我倒是很好奇他是谁的人。”

她和晴仪将人拖进内室的时候，韩裔便领了一众侍卫进了锦乐轩，整个院落里里外外被细细搜查了一圈，嘈杂的声音挥之不散。

“门外何人？扰了娘娘清静。”

“晴仪姑娘，”韩裔走至门前，对着人影拱了拱手，道，“深夜打扰实属冒昧，适才有刺客潜入王府，行刺未果后负伤而逃，属下奉王爷之命搜捕刺客，还请娘娘通融。”

“竟有这等事，韩将军可知是哪里来的刺客？”

“属下不知，”韩裔又拱手行了个礼，道，“请娘娘通融。”

“奴婢今晚一直待在锦乐轩服侍娘娘，从未见过什么刺客，”晴仪缓了缓气，正色道，“实在是不巧，娘娘现如今已经歇下了，多有不便，将军还是请回吧。”

“事关王府上下安危，还请娘娘整理衣着，容属下搜查。”韩裔丝毫不退让。

“韩将军这话，是说本妃窝藏刺客吗？”

慵懒的声音自内室传来，屏风之后，傅思娴裹着里衣浸在微凉的水里，她回头看了看地上的一堆衣裳，深吸一口气，有意放大了声音：“晴仪，韩将军恪尽职守，我们应当配合才是，他想查就让他查吧，只不过本妃现在正在沐浴，韩将军一人进来搜查即可，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闻声，韩裔脸色一变，忙拱手一拜：“属下不知，多有冒犯，望娘娘恕罪。”

“将军言重了，将军也是为王爷着想，本妃又怎会怪罪？”

“既然娘娘未曾见到刺客，那属下便去别处搜查。”韩裔告辞，方一转身，却见宋洵只身一人踏入锦乐轩，众人忙齐声一拜。宋洵示意他们起身，徐步走到门前。韩裔垂首立在一旁，默不作声。

“这是怎么回事？”宋洵皱了皱眉，沉声问道。

“属下带人搜查刺客，只是娘娘已经歇下……属下正欲去别处搜查。”

“如此，你速去，”宋洵吩咐道，“这里由本王亲自搜查。”

晴仪闻言一惊，一时慌乱起来，却又不敢妄动，等到一众人离开后，宋洵才敲了门，她瑟瑟推开门，见宋洵直往内室走去，情急之下忙拦在他身前，福下身子行大礼，强作镇定，道：“王爷，娘娘正在沐浴……”

“那你是觉得，本王进去有何不妥吗？”

她再没了话说，眼睁睁看着他掀帘而入，并在看到屏风的一瞬停了下来。

透过丝织的屏风，隐约可见女子一袭长发如泼墨般垂落，遮去细腻光滑的脖颈，傅思娴放轻呼吸声，淡淡问道：“方才听说有刺客行刺王爷，你没有受伤吧？”

“没有。”

“那就好。”

“你这是担心我？”

“是。”

傅思娴垂下头，一手揪着自己的墨发，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并不担心宋洵会闯进来，只是现在的情形下，她需要做的便是赶快让他离开。

“你这是点的什么香？”

“这是昨日进宫太后赐的安神香。”

“最近睡得不好？”

“老是做梦，”傅思娴顿了顿，又道，“一些很奇怪的梦，很真实，也很可怕。”

“什么梦？”

“记不起来了。”她摇摇头，“王爷要搜查娴儿的房间么？”

“不用了，你早点休息。”

话音刚落他便转身走了，殿门一关，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