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悬剑阁已是子时，白书寒忙完了一切，刚解衣准备入睡，却听见一声清脆的敲门声，心想：都这么晚了，会是谁？试探着问道：“是谁？”

“白哥哥，是我，玉儿。”

原来是付灵玉。

“玉儿，是你？”白书寒起身合衣，打开房门将她迎了进来。

付灵玉坐了下来，双手扶在桌子上，盯着他道：“白哥哥，你不会以为来贼了吧？”

“我回来后去找过你，见你房间灯熄了，以为你睡下了。”夜深气寒，白书寒取过一件外衣披在了她的身上。

付灵玉欣然接受了他的关心，兴致冲冲道：“白哥哥，你白天跟我说的事情，刚才我与父亲讲过了，他已经同意啦！”

白书寒也坐了下来，淡然道：“以师父的秉性，你不纠缠个三五天，他是断然不会同意的，你一定是请了帮手对不对？”

“白哥哥，你好坏！”付灵玉双手轻轻捶着桌子，不停地踢着腿道，“人家‘出师大捷’，还‘沾沾自喜’呢！你倒好，一上来就揭穿人家！”怒气冲冲的她背过身去，坐直了身子，“我不理你啦！不理你啦！”

白书寒将头伸过去，盯着她的脸道：“不理我啦？”

“不理！”付灵玉又转了转身子，坚决不让他看到脸。

白书寒追问道：“真得不理我？你可别后悔？”

付灵玉双手捶膝道：“不理，不理，就是不理！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理的！”

“那太好啦！”白书寒兴高采烈道，“这一整袋的糖炒板栗，可就我一人儿吃啦！”

付灵玉不为所动，就算她再爱吃糖炒板栗，此时此刻她正在气头儿上，无论如何也要经得住诱惑。

白书寒继续引诱道：“好香的糖炒板栗！嗯，真香！真香！”

付灵玉就算默默地咽口水，也要强忍着不为所动。

白书寒用左肩头轻轻碰了一下她的右肩头，再一次引诱道：“你不吃，我可就不客气了！”

肚子里的馋虫早已嗷嗷待哺，付灵玉再也做不到“不为所动”了，趁着他不注意猛然间扑向那袋板栗，结果却扑了个空。

原来白书寒早已将板栗拿开，都逗了她这么久了，哪能这么轻易让她得手。

付灵玉又气又恼。

白书寒却一脸得意道：“不给，不给，就是不给！”

付灵玉气急败坏，嘟着小嘴，喃喃而道：“学人家讲话，也不怕烂舌头？”

白书寒凑了过来，弱弱地问道：“你说什么？”

板栗再次回到眼前，付灵玉又伸手去夺，口中叫道：“你给我，给我！”

这一次白书寒没有躲闪，袋子轻松落入付灵玉手中。

付灵玉兴奋不已，往袋底处一摸，惊讶道：“还是热的？”

白书寒道：“我知道你喜欢吃热的，特意裹得紧紧的。”

付灵玉道：“白哥哥，你真好！”猝然起身，在他额头上轻吻了一下。

白书寒捏着她肉嘟嘟的小脸儿道：“小嘴儿真甜！”

付灵玉心花怒放，闭着眼手舞足蹈道：“讨厌！放开！快放开！”

白书寒应声放开了她。

付灵玉坐了下来，双手紧紧捂着板栗，问道：“白哥哥，你还没跟我说，这次父亲前往藏刀门，你为何非要我同行？”

白书寒道：“藏刀门进行传位仪式，我家大哥可能会出现，到时候你若遇上他，帮我向他问家里好，也告诉他我一切都好，请他们不要惦念。”

付灵玉将板栗放在桌子上，拉着他的手道：“白哥哥，都十年了，你还是不肯放下？”

白书寒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放下肯定会放下，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再给我一些时间。”

付灵玉点了点头，道：“嗯，白哥哥，我相信你。”

白书寒放开她的手，劝道：“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吃吧！”

付灵玉道：“嗯！”从袋中挑了一个又大又饱满的板栗，剥好后递给了他，“白哥哥，你也吃！”

白书寒接过板栗，咬了一小口，连连称赞道：“好吃！好吃！”

付灵玉却将剩下的一大半夺了过来，快速塞进嘴里，学着他的模样道：“好吃！好吃！”

看着她得意忘形的样子，白书寒又气又想笑，转而开动脑筋，瞬间便有了对付她的办法，厉声道：“学人家讲话，也不怕烂舌头？”

付灵玉却不乐意了，指着他责问道：“白哥哥，你偷听人家讲话？你竟然偷听人家讲话？”

白书寒冷然道：“无凭无据，你可别诬赖我。”

付灵玉盛气凌人道：“我诬赖你？我可是刚刚讲过的，你明明就是在学我！”

白书寒道：“那你就是承认在先了？”

付灵玉翻了一下白眼，道：“承认就承认！反正过了明天，我就通通都忘了，而且你也要忘了！”

白书寒一本正经道：“看在你主动承认错误的份儿上，我答应你，明天一早就把这事忘掉，彻彻底底忘掉。”

付灵玉欣然道：“这还差不多，就再奖励你一个。”

白书寒疑惑道：“这么大一袋儿，你就给我吃俩？不对，一个半？”

付灵玉振振有词道：“人家忍痛割爱给你吃了一个半，这就已经非常不错了。你不感激也就算了竟然还嫌少，真是应了那句‘人心不足蛇吞象’！”

白书寒道：“嗯，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白哥哥，你若有想法就尽管说，憋在心里会出问题的。”

“你道理讲得那么好，我能有啥想法？我没想法，完全没想法。”

“没想法就好，”付灵玉半信半疑道，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对了，白哥哥，我这次出远门，你就不怕我遇上个俊郎公子，从此不理你啦？”

白书寒愣了一下，突然变得不耐烦起来，拉起她便往门外推，道：“话真多，拿回去慢慢吃吧！”

付灵玉十分不舍道：“白哥哥，你别赶我呀！你还没回答我呢？”

“有话明天再说，你回去早点休息！”

“你别推了，我自己会走！”

白书寒却不依，一鼓作气将她推到门外。

付灵玉低下头，故作可怜道：“白哥哥，那我回去啦？”

白书寒不回答也就算了，竟然“砰”地一声将房门关上了。

付灵玉气得直跺脚，连连骂道：“白哥哥，你是个坏蛋！大坏蛋！”

只听屋内的白书寒道：“大半夜骂人，当心路上撞鬼！”

付灵玉抱紧板栗道：“你又吓我，撞鬼就撞鬼，只要他不抢我板栗就行。”

白书寒深情款款道：“好了，傻丫头，没人跟你抢板栗，你赶紧回去吧！”

付灵玉得到他的安慰，心情顿时舒畅许多，关切道：“白哥哥，你早些休息！”

白书寒亦关切道：“丫头，你也早些休息！”听她的脚步声，确认她已返回，这才放心睡下。

……

白书寒的住处原本与别处一样，是悬剑阁内一间很普通的客舍，后来却有了个非常好听的名字——“寒玉斋”。

“寒玉斋”三个字出自付灵玉之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由两人名字中各取一字而来。

然而正是“寒玉斋”三个字，让付登楼担忧了整整八年了。至于这种担忧还会持续多久，他心里也不清楚。后来有个女人分担了他的忧虑，此人便是他的后妻赵氏。

世间爹妈情最真，泪血溶入儿女身。

殚竭心力终为子，可怜天下父母心！（1）

此时听风阁内，夫妇二人正默默地关注着寒玉坞的一举一动，即便因相隔太远不能亲眼所见，却也能完全想象出那里发生的一切。

“玉儿在爱情面前太主动了，主动得让人看着都心疼。”付登楼背手站在门口，一脸愁思地望着茫茫黑夜，见身后的妻子迟迟不作应答，这才转身坐了下来，问道：“夫人，你为何不说话？”

赵氏用略带抱怨的口吻道：“我都嫁过来九年了，玉儿却一直不肯接纳我，她的事情我可不敢过问。”

付登楼伸出手拥她入怀，让她坐在了他的右腿上。

赵氏羞愧难当，红着脸不停挣扎道：“登楼，都老夫老妻了，你放开！你快放开！”

付登楼却不撒手，满含深情道：“我付登楼何德何能，今生娶得如此贤德淑惠的妻子？”

赵氏挽住他的脖子，软惜娇羞道：“登楼，我没你说得那么好。”

赵氏三十岁刚出头，虽然已经过了最美年华，但由于从小养在深闺，不仅芳容丽质温柔贤淑，撒起娇来更是轻颦黛螺，别有一番风味。

付登楼将头埋在她的胸前，心里是说不出的幸福。

赵氏抚摸着他的头，娓娓而道：“登楼，你对我的心我一直都懂，我刚才也只是随口一说，你就别放在心上。”

付登楼听罢，立即收了笑脸，坐起身子，义正词严道：“你受了委屈，我不放在心上，那我还是人吗？”

赵氏狠狠地捶了一下他的肩头，小声斥责道：“登楼，我在跟你说正经的！”

付登楼放开她，语重心长道：“因为你的出现，玉儿觉着我不再爱他们的母亲，她便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你的身上。但我心里非常清楚，这些年若没有你的悉心养育，玉儿和成儿这两个孩子不可能茁壮成长。”

赵氏坐了回去，微微一笑道：“十年前我嫁到你们付家，那时玉儿只有八岁。这十年来，她虽然从未叫过我一声后娘，却也从未对我有所不敬，这也是令我感动和欣慰的地方。”

付登楼点了点头道：“有关她姐弟二人的品德，她母亲在世时就一直很注重培养，再加上你这些年的言传身教，那更是比同龄人优秀太多太多。”他说完却眼角含泪，心神甚是忧伤。

爱妻孟依依之死，是他这辈子都挥之不去的伤。

赵氏立即从旁抚慰道：“玉儿的母亲一定是个非常了不起的女子，否则又怎能生育出如此优秀的两个孩子？”

待听得她言语，付登楼恍然反应过来，自己只顾着为思念亡妻而沮丧，竟然忘了顾及现任妻子的感受，于是拉起她的双手，温柔道：“夫人，你也了不起！我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执子之手，与之偕老’。”

赵氏最听不得他念情诗（2），瞬间被他撩得心花怒放，浑身滚烫如烈火焚烧，可家教又不允许她尽情释放情绪，只能任由脸色涨得通红，低眉腆羞道：“油腔滑调，油嘴滑舌！”

付登楼见她羞涩之态，心中亦是欣悦不已。

赵氏脑子突然灵机一动，隐约记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来，可就是想不起来到底是何事，不停地自言自语道：“我原本想说啥来着？想说啥来着？说啥来着？”

付登楼若无其事道：“夫人，你想说什么，尽管说就是了。”

赵氏静下心，思忖片刻后总算回想起来，问道：“此次参加藏刀门的传位仪式，就按照公爹的意思，你自己去不就行了，为何一定要找小叔子商量？”

付登楼叹了口气，道：“夫人有所不知，在悬剑阁凡是涉及内外的大事，都必须由我兄弟二人商议决定，这是父亲十八年前便立下的规矩。”

赵氏一听“规矩”二字，非常识趣地点了点头，不再妄加言语。

付登楼接着道：“只是……此次玉儿执意同行，这背后恐怕没有她说的那么简单。”

这才是赵氏所关心的事，只听她不紧不慢道：“不管玉儿作何打算，但公爹一向是开明的。正如公爹所说，玉儿怎么说也算是江湖儿女，就应该多出去走走，见见世面。”

付登楼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道：“你们呀……都惯着她！”

赵氏不去理会他的话，接着问道：“玉儿可提出要寒儿一同前往？”

付登楼不解其意，有些茫然道：“这个，倒还真没有。”

赵氏听罢微微一笑，嘀咕了一句：“这小子做事倒还是挺有分寸的。”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备注】（1）可怜天下父母心：全诗出自慈禧之口，在慈禧的母亲过七十大寿的时候，由于慈禧无法亲身前往，于是作了这样一首诗送给她的母亲；（2）听不得念情诗：此情节借鉴由元奎执导，李连杰、李嘉欣、萧芳芳、赵文卓等主演的动作电影《方世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