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梦云的事情在白书墨这里已经结束了，在这件事情上他可不想再浪费哪怕一丁点的精力，可从进屋到现在母亲却一直揪着不放，这着实令他有些反感，气馁道：“这事不都已经过去了嘛，我总不至于派人把李一河打一顿，然后把苏姑娘夺回来吧！”
林欣月话赶话道：“我倒希望你能如此，先不管结果如何，至少可以说明，你还有点儿血性！”
白书墨一忍再忍，不得已把话题强制性拉了回来，道：“母亲，我知道您这都是气话，我今天来主要是想跟你聊一下安插眼线的事。”
林欣月看着白书墨一脸不耐烦的样子，他再也不是三年前那个肯扶在她身旁听她谆谆教诲的那个懵懂少年，可是有些话她还是得不厌其烦地啰嗦一下，谁让她是他母亲而他父亲又在闭关，拉着他的手道：“如今江湖各门何派都不容小觑，就连当初毫不起眼的卓刀帮，现在都能在江湖上呼风唤雨了，不管你在何处安插眼线，都相当于是在悬崖边上起舞，一旦掌控不好那就是一粉身碎骨的下场。通过今天这事儿我算是看出来了，目前你根本就没有这个掌控能力。”
白书墨挣脱母亲的手掌，愤然起身道：“娘，哪有您这么诋毁自己儿子的？”自从他接手无剑山庄后，母亲的话越来越难听，一开始他以为这是母亲严格要求他的表现，可时间久了他便不再这么想了。不断忍受来自母亲言语上的打击好像成了家常便饭，他便把这当做对自己耐力的考验，久而久之母子之间到底是为何事争吵，在他这里已经不重要了。
林欣月是何其聪明之人，又怎会感觉不到这点，又气又恼道：“但凡好言相劝能够管用的话，娘绝对不会把话说得这般尖酸刻薄。”
“我不跟你说了！”白书墨转身离开，走之前还不忘狠狠地甩下一句，“你和陈伯一样，都是老顽固！”
林欣月大声警告道：“你若敢安插眼线，我非让你父亲提前出关不可！到时候他怪罪下来，有你好果子吃！”
未待她说完，白书墨人已没影儿了。
一旁的侍女秋叶赶紧替她看了茶，温柔劝道：“夫人，您消消气。”
林欣月深深叹了口气，道：“你们这位大公子是越来越要强了，在‘一意孤行’这条道儿上是越走越远，你们那位小公子也不让人省心，自家有现成的名扬天下的剑法不学，非要跑去悬剑阁拜师学艺，秋叶你们年纪相仿，你可否告诉我，你们整天到底在想什么？”
秋叶轻声细语道：“大公子是要强了些，可是在结局未定之前，到底是一意孤行还是剑走偏锋，这谁又能真正说得清呢？至于咱们家的那位小公子，有些时候是贪玩儿了些，但这并不能掩盖他天赋异禀的事实，谁都知道悬剑阁修行非常苦，但它也是个锻造奇才的地方，小公子既然肯吃这份苦，日后成就旷世之才也说不定。”
“就你嘴甜！”林欣月微笑道，“怨不得寒儿总是在我面前夸你，等他回来后我就把你许配给他。”这一直以来都是她的一个私心，秋叶聪明绝顶善解人意，长得也甚是俏美，在她心目中始终都是绝佳的儿媳人选。
秋叶跪地俯首道：“夫人莫要说笑了！小公子夸赞秋叶，那都是小公子心善。只是秋叶身份如此卑微，如何配得上小公子？”
林欣月扶起秋叶，语重心长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至于一辈子陪在我身边，类似的话你也不用说了，”对着阁中所有人道，“清风城的男子那么多，别的地方的男子也可以，你们若是有看对眼儿的尽管跟我说，待我替你们掌眼后，合适就把你们嫁出去。”
左右侍女听罢，纷纷屈膝跪地，红着眼道上一声：“夫人！”她们心里都清楚，夫人这话不是说说而已，因为每年都会有三五个姐妹，从朱颜阁走出去嫁为人妇。
林欣月嘱咐道：“你们都起来吧！我还是那句话，不用担心我没人伺候，你们走了总归还是会有人来的。”
秋叶伸手试了杯壁上的温度，道：“夫人，茶凉了，奴婢帮您换一下。”
林欣月拦住秋叶道：“秋叶你先别忙，你这就去告诉卫风，苏梦云的事有蹊跷，让他想办法查清楚。”
秋叶放下茶杯，道：“是，夫人。”
林欣月郑重其事道：“秋叶，你以后可能会经常接触卫风，我有言在先，你不能喜欢上他。”
秋叶礼道：“秋叶谨遵夫人令！”
林欣月又道：“秋叶，你能把这句话当成命令，我深感欣慰。你若不喜欢上卫风，不仅对你好，更是对卫风好。”
秋叶再次礼道：“夫人言重了，秋叶告退！”
……
第二天临近未时，在卫风和秦故人的陪同下，李一河一行近百人，浩浩汤汤地离开了清风城。
秦故人则拉着卫风，在城北附近一家叫“一杯堂”的酒馆挑了一间既舒适又僻静的包房。
落座之后，卫风这才开口问道：“秦大哥今日怎么有空陪小弟喝酒？”
秦故人酝酿了一下，道：“一来答谢你的恩情，二来聊聊家常。”
卫风微笑道：“秦大哥，你这两句话都说错了。”
秦故人斟好两大碗酒后，放下酒坛好奇道：“何以见得？”
卫风道：“这第一句，你我共事多年，一直是互帮互助，谈不上谁谢谁。”
秦故人点了点头，道：“嗯，说得也是。”
卫风又道：“这第二句话，你我都是孤儿，何来家常一说？”
秦故人又点了点头，道：“嗯，说得也对。”
卫风端起大碗，大声助兴道：“喝酒就喝酒，为什么要找那么多理由呢？这不是自寻烦恼吗？”
秦故人也端起大碗，微笑道：“卫老弟，这为什要喝酒，可是你问出来的。”
卫风摆了摆手道：“鬼知道我刚才都在想什么！来，秦大哥，喝酒！”
秦故人拍着桌子道：“对呀，鬼知道咱们刚才都说了什么！来，卫老弟，喝酒！”
两碗相碰过后，二人皆一饮而尽。
这一次换成了卫风斟酒。
趁着他起身斟酒之际，秦故人道：“卫老弟，大哥有几句肺腑之言，想借着酒劲儿说于老弟听。”
卫风若有所思地坐了下来，道：“秦大哥，你一向不是……”
秦故人抢道：“一向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对不对？”
卫风道：“对，正是这句话。”
秦故人故作神秘道：“可是，这一次，不同，太不同了！”
卫风道：“有何不同？”
秦故人道：“不同，就不同在，形势变了。”
卫风越听越好奇，追问道：“形势变了，哪里变了？“
秦故人小声道：“这一切，都要从大公子这里说起。”
卫风一听，当即没了兴致，随口道：“你是说安插眼线这事，大公子这不是还没办成吗？”
秦故人俯下身子，瞅着卫风道：“卫老弟说此话，可就为时尚早了。在庄主闭关的这三年来，若不是有夫人在背后压着，还不知大公子会干出多少荒唐的事儿来。苏梦云这事，可能就是大公子接管无剑山庄以来干得最荒唐的一件事。”
说起苏梦云，卫风突然想起一件事来，若是平时他是不会告知其他人的，只不过今日酒兴至此，他也不想再憋在心里了，道：“昨晚夫人派人告知我，说苏梦云这事有蹊跷，让我暗中查个清楚，莫非这当中真的另有蹊跷？”
秦故人牟足了劲道：“无剑山庄那么大，那李一河来了不到半天，他是如何摸到苏姑娘住处的？还有自从庄主闭关后，无剑山庄一直戒备森严，李一河强暴之行为何没被及时发现？李一河玷污山庄侍女，这等奇耻大辱，大公子为何就忍了下来？”
卫风却甚是不解道：“就算这些都确实有问题，现在不都没事了，为何还要揪着不放？”
秦故人压低了声音，故作深沉道：“对于你我这样的侍卫而言，当然是息事宁人的好。但你别忘了，山庄里可是还有一位高人坐镇呢。”
卫风道：“你是说夫人？”
秦故人道：“放眼整个山庄，夫人的聪明智慧，那可是仅次于庄主的。”
卫风将后背靠在椅背上，十分懒散道：“夫人让我查，我查查便是。”毕竟一直以来，调查可都是他的强项。
秦故人道：“问题可没这么简单，前来传话的侍女回朱颜阁没有？”
卫风想都没想，道：“没呢，还在我那偏室待着呢，怎么啦？”
秦故人接着问道：“你就没问问她，为何不回去复命？”
卫风双颊突然泛起星点红晕，道：“说出来不怕大哥笑话，因为苏梦云的事，从昨天到现在，我就没有清醒过了。”
秦故人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有关领回周景年等人一事，是大公子单独跟李一河谈的，他们之间到底聊了什么，这一次恐怕连夫人都抓瞎了。李一河从进城到无剑山庄，一共也就正面接触了两个人，那个使者那里你可放手去查，但大公子这里你打算怎么查？”
卫风坐直身子，道：“秦大哥的意思，夫人对我其实另有安排？”
秦故人道：“夫人让你调查那只不过是个幌子而已，周景年一伙儿浮出水面后，我接下来会继续挖眼线，很明显你留下的作用不大，除非有另外的什么问题出现，但你也看到了，大公子接手山庄三年，也没发现过比这次更严重的事情。”
卫风点了点头。
秦故人又道：“如果把你派出去作用就大了，一来可以帮夫人确认苏姑娘到底是不是大公子派到藏刀门的眼线，二来你们本身就是很好的眼线，即便你们暴露了，无剑山庄就会跟你断绝关系，你之所以去白云城，那纯粹是因为你放不下苏姑娘，这才乔装打扮跟了过去，而跟无剑山庄没有任何关系。”
卫风又点了点头，道：“有道理。”
秦故人道：“考虑到你不善于运筹帷幄，夫人便把秋叶派给你。”
聊到这里，秋叶此行的目的算是让秦故人掰扯清楚了，整个房间立马安静下来。
卫风右手扶着大碗，沉思了很久。秦故人则静静地坐在一旁，自酌自饮。
突然，卫风冒了一句：“秦大哥，你为何要跟我说这些？”
秦故人“唉”地轻叹一声，道：“卫老弟，当大难来临时，你我就是唇亡齿寒！倘若庄主或者夫人掌舵无剑山庄，你我大可不必考虑生死进退，只需死心塌地紧随其后便可，但在新老庄主交替的时候，为了让新主人坐稳庄主之位，难免会牺牲一些人，像你我这样可能会影响新主人权力的人。”
卫风冷笑道：“秦大哥你掌管全城，你是有这个可能，我可没有这么大影响。”
秦故人听罢，拿起大碗砸了一下桌子，道：“你自认为没有这么大影响，但有人却认为你有，至少咱们这位夫人是这么认为的，否则她也不会选中你呀！”什么影响不影响看中不看中的，他心里清楚这只不过是酒后说大话而已，无剑山庄号令全城百年之久，不知布下了多少张密网，密网之上便是千万条长线，而他二人只不过是其中两条长线上的两个小点而已。
当听到“选中”一词时，卫风这才如梦初醒，那种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可不好受，不禁感慨道：“仅仅不过一天时间，这场风暴来得也太快了！”
秦故人道：“周景年这件事，虽然是我的职责范围，但本质问题出在大公子身上，然胳膊终究是拧不过大腿的，可是倘若你我加起来，那就是一条壮实的大腿。总之一句话，只要你好好的，我才有活路。”
卫风委屈道：“这夫人与大公子斗法，却将你我往绝路上逼，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秦故人安慰道：”卫老弟，你就感到庆辛吧！如果换成庄主与大公子斗法，你我还不知会身在何处呢。”
卫风拱手道：“小弟以前只知秦大哥办事能力强，今日听君一席话，没想到秦大哥心思竟然如此缜密，真是令小弟刮目相看。”
秦故人将卫风双手摁下来，道：“此去他乡，不知何人会陪你喝酒谈心，也不知何时你我能再见面？”
卫风端起大碗道：“秦大哥，如果有缘的话，你我自会再相见的。说了这么多关于我的，那我走之后你也多保重。”
秦故人亦端起大碗，道：“卫老弟，你我都保重！”
卫风道：“来，干！”
话音未落，二人又是一饮而尽。
秦故人放下大碗，道：“临别之际，大哥还有一言，想说于贤弟听。”
卫风亦放下大碗，拿起酒坛分别满上，道：“秦大哥，但说无妨。”
秦故人道：“秋叶姑娘貌美如花善解人意，那可是名副其实的人见人爱的主儿！卫老弟切勿爱上人家，否则对你二人而言，都将后患无穷啊！”
卫风微微一笑，道：“秦大哥，你怎么就那么肯定，我一定会爱上她？”
秦故人见他似醉非醉的样子，也不知他是认真质问还是随口一说，只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卫风双臂撑着桌子，追问道：“为何不是她遇上我，美人难过英雄关？”他此话纯粹是为了打趣，一个苏梦云他都还没弄明白，哪儿还有心思担心他又会爱上谁，谁又会爱上他？
秦故人道：“那我换个说法，你俩不管谁爱上谁，那都是后患无穷。”
卫风端起大碗，道：“秦大哥此言，小弟记下了。”
秦故人不再多言，端起大碗，双方又是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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