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兰暗自得意，聂慎垣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啊——”的一声，如意摔在地上，腿边是冒着热气的茶水，茶盏已经碎了。

丞相扔过去的时候，如意恰好转身走向聂慎垣的方向，不是自己自讨苦吃，就为了能跟他搭上关系，替他受了这一杯茶。

姚兰抿唇，愤恨的看着如意，如意连忙跪下去磕头，“相爷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

丞相顿了顿，大喝一声，“滚出去。”

如意点头，“是。”她语气惶恐，但是脸上却没有任何的惊惶之色，只是刚刚起身，就被旁边的碎片扎了一下腿，突然要再次摔倒，一只手却稳稳地拖住了她的手。

如意诧异，看着旁边的聂慎垣，周身依然是环绕着孤冷的气色，手上没有任何的温度，一直到把她扶起来，一直都是一只手，疏远而陌生。

等到她站起来，聂慎垣就立即松开了手，丞相看到他还有这个心情，更是怒不可遏，“逆子，你给我滚出去跪着，不许起来。”

如意看着他脸色僵硬，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了出去。

“还看什么？还不快收拾了出去？”姚兰在一旁厌恶的说道。

如意立刻收拾完碎片，行了礼走了出去。

她看着聂慎垣就跪在书房门口正对的院子中央，背脊挺直，面无表情。

如意走过去行了个礼，道了一声谢就走开了。

过了两个时辰，浣纱和几个小姐妹进来，“如意，你刚刚看到大爷跪在书房门口吗？真是惨。”

如意放下手里的茶，点了点头，“看到了。”

浣纱走过去帮她过水，神情恍惚，“如意，你觉得大爷这个人怎么样？”

如意顿了顿，“我怎么会知道，你怎么了？”

浣纱按她以往的性情，是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的。

浣纱顿了顿，神色落寞，“之前觉得大爷身边没什么丫头，若是能在大爷身边伺候，定然轻松许多，但是如今看来，夫人压制着大爷，想必大爷的日子也不好过，真是可惜了，嫡子的身份被夺走，如今这般境地不必我们凄凉。”

如意抿唇，“再怎么说，大爷也是朝廷命官，怎么会跟我们相提并论，你就不要多想了，二爷也不是刻薄的人，他心地良善，不也很好吗？”

旁边的小丫头连忙凑上来说道：“是呀是呀，二爷的脾气是真的好，我听说二爷身边伺候的雪玲姐姐说，前儿她家里来人说哥哥要娶媳妇，二爷听说了，立马就赏了十两银子凑喜，他也从不打骂下人，要是能跟着二爷伺候，真是再好不过了。”

浣纱在一旁眼珠子转了转，脸上落寞的神情消失不见。

如意笑了笑，她自然是知道，二爷和聂慎垣的情分一直很好，兄弟两个手足情深，只是她并不知道他们的结局，有姚兰在，难保兄弟二人不会反目。

浣纱偷偷拽了拽如意的衣袖，脸上带着几分羞怯，“如意，我要是能去二爷身边伺候就好了。”

如意看着她笑了笑，“你们别再说了，要是被人听到，不知道要惹出多大的篓子。”

浣纱脸色涨红，几个小丫头也停止了说笑。

“若不是你这个表小姐有名无实，我还能跟着你沾沾光，也不至于这样，这段日子，相爷怕是把你也忘了，如意，你可真是命苦。”

如意还没来得及回复，就听着一声惊讶。

“哎，对了，我忘记给书房送茶了。”一个穿着青色衣衫的小丫头说道，眼里有些恐惧，“糟了，会不会挨打啊？”

浣纱蹙眉，“这么重要的事情还能忘了？”

如意抿唇，忽然想起了在书房外面跪着的笔直的身影，她心里微微一顿，“没关系，我去送吧，回头要是管家责怪下来，就说我忘记了。”

小丫头感激的看着她，浣纱拽着她的衣裳，小声的问道，“如意，你是不是疯了？我晌午就听说相爷把茶盏砸在你身上，你这次去找死吗？”

如意感激她能替她着想，“不会有事的，相爷也是对大爷发脾气，牵连也不至于要命，再说了，我不还是‘表小姐’吗，总不会真的对我做什么，不能再耽误了，我先走了。”

她说完，看了一眼浣纱，端着茶盘子就走了出去。

日头已然渐渐地藏匿于西边的林子下面，枝繁叶茂间都是红晕，格外的好看。

如意端着茶走过去，看着聂慎垣一动不动的跪在那里，和她离开的时候一样，连神情都未曾变过。

如意的心里不知不觉得想起他扶起自己的手，陌生，温凉，却让她的脸上微微一热。

如意脚步沉稳的走过去，行了个礼，就去了书房门口敲门。

来开门的是姚兰，丞相坐在书桌后面写着什么，姚兰瞪了她一眼，像是顾忌丞相在场，不好当面训斥，可是脸色也是十分难看。

她端过茶水，一转脸，笑语盈盈，“相爷，快喝点热茶。”

如意在那里想着要不要离开，就听着丞相语气横秋的指使道：“过来磨墨。”

如意怔忡，就看着姚兰瞪了她一眼，“小丫头是越发的没规矩了，没听见相爷说什么吗？”

如意行了个礼，连忙走过去，门缝小小的开着，里面的人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的人，外面的人只能看到里面一小部分。

丞相抬头看了一眼如意，目光里浑浊的闪过一丝复杂，语气缓慢而凝重，“你是白家的那个丫头？”

如意颔首，“是，如意见过相爷。”

丞相微微沉默，脸色也有些低沉，看着手边的一盏茶，“来了有段时间了，我这个做伯父的也未曾照拂与你，你可有怨恨？”

“如意不敢，相爷能收留如意，如意很是感激了，做这些事情也是如意甘愿的。”

“相爷，是妾身疏忽了，毕竟是相爷故友的孩子，这般的确不妥，只是如意身上还是钦犯的罪名，不能太过招摇，让她做些简单的活计，在皇上那里也交代的过去。”姚兰解释道。

实际上她是为丞相解释的，如意过得怎么样，不都是丞相的授意吗？

如意颔首，“夫人说得极是。”

丞相点了点头，“你能明白便好。”

姚兰看着丞相笔下的大字，连忙转移话题，“相爷这字真是好看，一会儿等慎安下学回来，得让他好好临摹几遍，若是能有相爷三分风骨，那也是他的造诣了。”

相爷很是热衷于听到这番吹捧，看着姚兰目光也柔和了许多，“你不要对他太过苛刻，安儿从小性情温顺，如今也长大了，自然知道怎么做。”

“妾身不是恨铁不成钢吗？若是安儿不成器，相爷出去也没有面子，妾身一直陪在相爷的身边，看着这两个孩子长大，希望他们都好好地。”

丞相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她的手，“是辛苦你了，缓之脾气刚硬，没学到他娘的一分柔和，净让你生气了，你还这么为他说话。”

缓之是聂慎垣的字，他亲生母亲取得。

姚兰的目光转了转，“都是妾身的孩子，妾身自然心疼，只是看相爷这般，妾身也于心不忍，不如让安儿也跟着相爷出去办差吧，像他大哥一样。”

如意手上一顿，看着相爷微微迟疑，正在犹豫着，忽然听着外面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

“大哥，你怎么跪在这里？地上多凉啊，快起来啊……”是聂慎安回来了。

聂慎安二话不说就过去拉着聂慎垣，可是力气不大，聂慎垣没起来，也不说话。

聂慎安气冲冲的跑进来了，“爹娘，为什么要让大哥跪在外面？外面的下人都看着呢。”

姚兰责怪他的莽撞，看着丞相的意思方才也是动摇了，可是他这个举动却让丞相打消了想法。

“安儿，没看见我和你爹在谈事吗？怎么能这么没规矩，还不快给你爹行礼？”

丞相看着聂慎安上下打量着，聂慎安走过去，神情焦急，“爹，是安儿不好，不怪大哥，您让大哥起来吧，我刚进门就听着府里的下人说三道四，大哥以后怎么办？”

聂慎安心智单纯，对聂慎垣是一门心思的崇拜，但是因为姚兰的原因，聂慎垣对聂慎安一直都是冷淡的。

丞相看着他笑了笑，“你大哥犯了错，自然应该受罚，你可不能学他，今日看在你为你大哥说话的份上，爹就不跟你计较了，以后做事要有规矩。”

聂慎安看着丞相不应允，赌气似的走到门口，也跪下来，“不管大哥犯了什么错，我都相信大哥，爹要是不让大哥起来，那我也跟着大哥一起跪着。”

姚兰的脸色一变，看着丞相的神色虽有些僵直，但是并无震怒之色，心里稍稍平缓。

如意在门口看着，聂慎安在里面说话的时候，聂慎垣的神情丝毫未变，一直到聂慎安在外面跪下来的时候，他的嘴角渐渐地抿了起来。

他也是感激这个弟弟的，虽然他未曾表现出兄友弟恭的样子，他也是疼爱他的。

姚兰固然可恶，可是聂慎安心思纯良，实属难得。

姚兰自然知道自己儿子的脾气，在这里也不好责骂，只能过去委婉的为聂慎垣说话，“相爷，时间也差不多了，就别让慎垣一直跪着了，否则兄弟两个都跪在这里，还以为咱们相府家宅不和呢？”

丞相的脸色渐渐的缓和，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走了出去，看着聂慎垣说道：“这次就看在你弟弟的面子上，你最好收起你的小动作，咱们相府不求出一个公正廉洁的青天大老爷，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聂慎垣微微垂眸，顿了顿，磕了一个头，就站了起来，转身走了。

丞相看他的样子，怎么能不生气，“逆子，你看看他的态度。”

姚兰连忙走过去，“相爷别生气，他不一直都这个脾气吗？不要动怒。”

丞相缓了缓，拂袖转身，进了书房。

姚兰看着如意，“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如意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安儿，今日在学堂学了什么？”丞相问。

如意顿了顿，没有娘的孩子就是苦，原本这些荣耀和疼爱都该属于聂慎垣一个人的。

如意离开了书房，看着长廊深处聂慎垣站在那里，旁边是他的贴身小厮，像是在禀报什么事情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