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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木无娑传》引子 神木无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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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水流转,波涛不惊,远处一轮夕阳西下,整个江面宛如着了火一般,仿佛一条红色的丝带,直向天尽头。

在这浩浩江面之上,此时停泊着大大小小千余艘木船,有的船上已经起了灯火,顺着灯火的光芒望去,恍惚能瞧见舟中人影。不多时,天已漆黑,所有的船上皆是火光高照,将江面连同岸边都是照的一派清明。

此时的江畔已经聚集来了不计其数的小贩,兜售着各式各样的商品,既有各处的糕点小吃,也有各地的名酒好茶,一时间江面好不热闹,好似新年一般。

集市的另一边则是高高搭起了台子,几个戏班正在台上敲锣打鼓,又有几个名角在台上低吟浅唱,其中既有江南的温婉又有西北的粗犷,此起彼伏,叫人好生神迷。

远远可见一个戏班前聚集的人最多,台上唱的是一出失空斩,此时正是诸葛亮在西城城楼与司马懿遥遥斗智的桥段,江畔固然喧哗,却唯有此处舞台下的众人看的津津有味,不发出任何多余的动静,仿佛担心自己一分神说话,就错过了台上精彩的片段。

周围有人从此处路过,瞧见这副场面,不由得心生好奇,忍不住发问道:“这究竟是哪来的名角,竟有如此本事。”

他身旁人当即说道:“老兄难不成连‘平坡二老’的名头也没听说过么?”

那人闻听此言,不由得伸了伸脖子向台上望去,但人潮拥挤,实在是已经瞧不清台上的情形,当即又问道:“当真是‘平坡二老’么?没想到连他两位都来到此地,看来这江上注定是要热闹热闹了。”

这“平坡二老”乃是江北“界香门”的门主,他二人武功既高,又有一副冠绝天下的好嗓门,平日里除去在门中教授门徒,往往也搭台唱戏,只是他二人从不出山门,外人想要听一出他二人的戏,非得亲自拜访不可,可这次连他二人都下山到此,实在是出乎许多人的意料。

那台上眼看已经到了斩马谡的桥段,但见平坡二老中的“平长老”扮的诸葛亮已经登台,登时台下一片叫好声,紧接着马谡登场,众人只觉得这马谡瞧上去十分怪异,似乎全然是个外行一般,不但走路姿势完全不对,连妆容都是马马虎虎,与平长老的诸葛亮简直如同两个朝代走出的人。

平长老此时也瞧出几分异常,只是神色全然不变,依旧宛若平常一般,那马谡此时走了几步,与平长老只隔数尺,忽然间异变突生,只见这马谡自袖中取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直向平长老刺去。

台下众人都被这一幕惊住了,而平长老却是不慌不忙,将手中羽扇挥出,但听得一声金铁相交之声,这羽扇竟将那匕首径直拦住,众人这才发现那羽扇竟然是以生铁铸成,上面的每根羽毛都是极为锋利的兵刃。

平长老架住这匕首之后,仍旧不紧不慢,念白道:“啊,马谡,你既失街亭,铸就大错,还不负荆请罪,反而谋害本相,是何道理?”

他这几句念白字正腔圆,声音浑厚有力,仿佛对眼前的危机全然不放在心上一般,那马谡瞧见他有所防备,当即手中招数一变,匕首向上斜斜一挑,刺向平长老的面门,同时另一只手挥掌拍出,击向平长老的丹田。

平长老见此依旧不慌不忙,伸手将袖袍一卷,已然将那匕首紧紧握住,同时向后迈了一步,躲开了那袭来的一掌,在伸手将那马谡的手腕死死扣住,他出手精准之极,所扣位置正是马谡身上的一处要穴,那马谡正欲反抗,忽觉手腕之处一股绵绵内力向自己袭来,顿时身上一软,便已失了力气。

平长老接着伸手撕下那马谡的一缕衣襟,在他手腕上绕了两绕,又出手封住他几处大穴,顿时那马谡只能跪倒在台上,连抬头的力气都提不起来,这一切只在几个呼吸间发生,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马谡就已经老老实实跪在了诸葛亮面前,而诸葛亮却是毫无波澜,宛若平素,众人不由为平长老的本事深深折服,顿时叫好之声响彻江畔。

平长老宛若平常,将余下的台词系数唱完,这才四平八稳,迈步下台,众人心知好戏已散,也渐渐四散离开,但瞧这群看客,无不是身形健硕,神光内敛之人,细细看去便不难发现,这些人大都是身怀武功,这江畔来了如此多的江湖中人,实在是罕见至极。

原来自当初太湖之畔“腊八之会”之后,江湖上所有名门大派的高手尽数丧命,其中不乏各派掌门之流,这也就使得无数武功失传于世,此时距离腊八之会已逾三年,这三年来,中原武林逐渐衰微,不但门派之中高手不再,连同诸多秘籍功法也一并失传,因而眼下的江湖是鼠辈横行,诸多门派也遭受灭门之苦。

在如此的境地下,终于有人想到办法,召集天下英雄选定武林盟主之位,并决出天下高手,重建门派,还江湖清宁,这才在长江之畔聚集了天下群雄,令两岸灯火通明,一片热闹。

而这次盛会,呼声最大的莫不是当世留存的十大高手,那唱戏的平坡二老便是其中之二,故而有人想要出手暗杀也就不足为奇。

就在人们纷纷议论这武林盟主究竟会是他们十人中的哪一位时,江畔忽然响起了一阵惊呼之声,众人寻声看去,但见灯火通明的江面之上,有一道模模糊糊的人影正向着这边渐渐接近,只见此人既无船舶,也无木筏,宛若凌空虚渡,潇洒前来。

待到他渐渐离得近了,众人才逐渐瞧出此人乃是一个和尚,只是一身打扮却不是中原之人,却原来是个番僧,此时他脚踏一根菩提树枝,身形宛若追星赶月向着岸边靠近,众人只恍惚间,便已经见到他来到了岸边,但见他身子一跃,便已经稳稳落在了江畔,众人仔细打量,但见他不过十余岁的模样,却是丰姿英伟,相貌轩昂,齿白如银,目秀眉清,佛衣僧鞋更是干干净净,未沾半点尘埃。

江畔来了如此奇人,顿时一传十十传百,一时间本来在船舱或客栈中休息的众人纷纷赶到此地,那僧人倒是一言不发,任由人们对他上下打量,他却只是面含微笑,视若平常。

人群聚的越来越多,不知是谁喊了一句:“都让一让,卫大侠来了。”

众人一听“卫大侠”的名号,纷纷让出一条路来,但见一个二十余岁的白衣青年快步走来,此人叫做卫公达,乃是“羽梁门”的掌门,自太湖之战后一年在江湖上成名,出道以来,未尝败绩,俨然有天下第一高手的风范,而他为人谦和温良,也正是他此次广发英雄贴,召集天下英雄来此共商大事。

卫公达来到这僧人面前,双手合十,微微颔首,说道:“不知大师何方高人,因何来到此地。”

那僧人微笑道:“贫僧法号释盘陀,自天竺密宗而来,到此乃是为你中土武林送上一份因缘。”

卫公达闻听此言,心中不由警惕了几分,但依旧不失风度,说道:“大师所说因缘具体指何事?”

释盘陀笑道:“我知你中原武林衰微不堪,特来传道,我有绝技六藏,奇功十三,传你中原武林,教你能建门立派,保你中原武林三百年安宁。”

他说话语气固然和气,但此话教在场之人听了,心中均是愤懑,卫公达正了正色,说道:“我中原武林之事,自有我辈人士自强不息,就不劳大师出手相助了。”

释盘陀依旧笑道:“我说了我与你中原武林有缘,就自然要了却这因缘,施主又何必故步自封。”

卫公达心知这和尚多半来者不善,当即抱拳说道:“既然大师执意如此,那就请亮高招吧。”

释盘陀笑道:“非是我执意,诸位施主不依因缘,这才是执意。”

卫公达不敢松懈,拉起身形,说道:“多说无益,大师出手吧。”

释盘陀说道:“我此次前来此地,诸位心中想必也是不服,我又岂能先行出手,便轻列位先亮高招罢。”

卫公达也不客气,当即点了点头,脚下一点,双手直向释盘陀拍去,众人瞧他双手,宛若白玉流光,这正是他羽梁门绝学“飞羽掌”,使出来犹如白羽飘摇浮动在手上,煞是好看。

释盘陀身形不动,笑道:“施主好俊的功夫,我这和尚粗苯,便以我一奇功‘白裟功’试试施主这一掌。”

他话音未落,卫公达的掌力已然拍到了他的身上,众人不由心中暗暗叫好,心想羽梁门的绝学放眼当今天下,能正面接住的不出十余人,而这和尚不但不躲不闪,甚至不出手卸去多余力道,着实是愚蠢的狠。

卫公达一掌拍出却是脸色骤变,他只觉得这一掌宛若拍在了山岳之上,自己全力的一掌却难以撼动这和尚半分,陡然之间,他掌上又传来一股巨力,他来不及多想,急忙抽身回闪,饶是如此,掌上也受了这反击的力道,一时间气血翻涌,手掌也是微微发抖。

众人将这一幕瞧在眼里,在场的大多是身怀武艺之人,都看出这一来一回,这和尚非但没有受半点伤,反而是卫公达遭了下风,而众人都没看见这和尚出手,心中不由得纷纷骇然。

卫公达深吸一口气,平息下涌动的真气,目光不由得又谨慎了几分,当即自腰间取出一把匕首,这匕首通体雪寒,单单是看上一眼,都教人觉得浑身渗着阵阵凉意。

释盘陀瞧见这匕首,不由得也称赞道:“好兵刃,施主这把匕首,可入我平生所遇兵刃前十之列。”

众人不由得纷纷咂舌,心说这和尚功夫虽高,却远远及不上他说大话的本事,这匕首乃是羽梁门镇门之宝“天羽刃”,可说是吹毛立断,削铁如泥,这和尚来自域外,又何曾见过什么宝兵刃,张嘴便是前十之列,着实是折煞了这件神器。

卫公达倒也并不气恼,说道:“神兵有灵,出鞘便要饮血,大师小心了。”

释盘陀说道:“施主心有杀意,已非我对手,我瞧此匕首带有三分邪性,只怕这兵刃到时候饮不了和尚的血,却会反噬施主,倒是施主要当心了。”

卫公达知道和尚最善谈辩,再说下去气势上难免落了下乘,当即闭口不语,将天羽刃握在手中,目光紧紧锁定着释盘陀。

释盘陀说道:“匕首乃是刺杀用的兵刃,像施主这般使法实在是大谬,我便站在这里,接施主三招,只要施主能伤的了我,我便离开此地,如何?”

卫公达心想这和尚未免太目中无人,自己这天羽刃实在是天下神器,这和尚如此轻视,纵然方才这和尚展露出无上武功,自己眼下兵刃在手,却也不至于就落了下风,心念及此,卫公达说道:“大师此话当真。”

释盘陀双手合十,笑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和尚我说到做到。”

卫公达点了点头,心想多说无益,还是动手为上,当即将天羽刃反握在手,从正面看去,这天羽刃宛若在他手中消失了一般。

旁观者有此中行家,当即对身边人说道:“卫门主这招名为‘羽落无声’,乃是藏刀式中极高秒的一招。”

这人话音未落,卫公达整个人宛若流光,向释盘陀袭取,众人纷纷为他高超的轻功暗暗钦佩,但见卫公达左手带着一道寒光直取释盘陀的咽喉。

释盘陀却是坦然自若,脚步不移,单只伸出一双肉掌,但见他掌力后发先至,只一须臾间,便已经接住了卫公达的左手,一旁众人不由为他如此迅捷的出手所惊奇,但紧接着众人才发现卫公达左手之中并没有那把“天羽刃”。

说时迟那时快,卫公达右手已携着破风之声向着释盘陀刺去,释盘陀大喊一声:“好功夫!”

话音未落,释盘陀脖颈一动,他脖子上本来戴着一串佛珠,这一晃之下,整串佛珠登时飞起,竟与天羽刃相撞在一起,卫公达在这一相交之中便已知不妙,以往这天羽刃只要出鞘,虽说不至于削铁如泥,但是斩金断玉绝非难事,但一与这串佛珠相撞,竟是半分也刺不进去。

卫公达乃是中原武林的好手,一招被阻,当即后退,几个转身,已然落在了一边。释盘陀瞧他如此,当即笑道:“施主,一招已过,还有两招。”

卫公达面色阴沉不定,这一招“羽落无声”已经是他最为拿手的绝技,本想着趁着和尚大意,直取要害,却没想到这和尚带了一串如此神异的佛珠,自己手握神兵,竟然奈何他不得,想到这,卫公达心中已经有了几分怯意,但转念一想,若是自己就这样放弃了,中原武林也就更无一人了,心念及此,卫公达不由得长叹一声。

释盘陀问道:“施主缘何长叹?”

卫公达苦笑一声说道:“我叹的是你这和尚来的不是时候,几年前我中原武林有‘太湖一战’之大难,一众高手被人尽数取了性命,若是当年青智慧师与太真子两位前辈尚在,又哪里有你这和尚嚣张的份?”

释盘陀说道:“施主所说之人我早有耳闻,但据我所知中原武功最高的乃是一位大魔头,听说此人很是年轻,不知他身处何方?”

此话一出,卫公达脑海中不禁又浮现出当初太湖边那尸山血海一般的场面,当即说道:“那人早已不知所踪,不提也罢。”

释盘陀说道:“我还道此人多了不起,却原来只是空有其名。”

他这话刚一出口,但听得一句娇叱自江面悠悠传来:“是谁说‘神木岛主’空有其名的?”

众人寻声看去,但见自灯火通明的江面上,一道倩影如流星般疾驰而来,尚未瞧清她的身影,她便已经落在了江岸之上。

岸边的众人这才有机会细细打量此人,但见这是一位身着白裙的少女,年纪约么十六岁上下,俏丽的脸蛋上稚气未脱,在场的人中有人觉得这少女似曾相识,但具体姓甚名谁却都一时记不起来了。

卫公达瞧见这少女的模样,不由得心中一凛,但他神色如常,当即上前一步问道:“姑娘好高的轻功,想来在江湖上不会是籍籍无名之辈,还望将名讳告知。”

这少女笑了一声,说道:“我姓楚,从前有人叫我‘幻光无影’,你认识我?”

卫公达这才想起原来这位少女正是当初一同参加太湖之战众人之一,名叫楚音离,但自那一站之后便再没了此人的消息,江湖上也是一位她死在了那一战之中,没想到今日又在此地出现,而且瞧她武功之高实在自己之上,又听说“神木岛主”的名讳,卫公达心中不禁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当即问道:“久闻姑娘大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但不知那位‘神木岛主’究竟是哪位高人?”

楚音离说道:“那自然是我师父,苏承宇。”

这名字一出,卫公达不由得深吸一口气,看向楚音离的目光不由得多了几分忌惮之色,又瞧她此行目的,显然是友非敌,当即抱拳拱手,说道:“苏先生之名实在是如雷贯耳,姑娘既然是他的弟子,想必也必定学到了他一身本领,那今日场面也就不必区区忝列,一切单凭姑娘做主。”

其余的众多好汉见到卫公达如此安排,心想今日乃是以他为首,自然也就不再多问,楚音离并未答应,只是看着释盘陀说道:“就是你这和尚说我中原之人武功不如你们么?”

释盘陀双手合十,说道:“非是我妄自尊大,只是我绝技六藏,奇功十三,自信你中原武林之中无人武功在我之上。”

楚音离笑了笑,说道:“你这和尚,坐井观天倒也可笑,在我看来你都未必是我对手,更何况是我师父?”

释盘陀面露微笑,说道:“那便请姑娘出招吧。”

楚音离说道:“此处地方小,施展起来恐有误伤,瞧你这人武功也不低,不如你我江上一战,如何?”

释盘陀心想此人自江面而来,或有埋伏,但他自知武功高强,正所谓艺高人胆大,也不担心,当即点头说道:“客随主便,姑娘请了。”

楚音离左足轻轻点地,整个人飘然而起,向着江面而去,释盘陀也提气一跃,纵身跟上,群雄瞧他两人渐渐隐没在江面上,都不由得深深好奇,卫公达思索一番,纵身跟上,江畔有其余人也想一探究竟的,都被平坡二老阻拦在岸边。

卫公达轻功不似他二人那般能够虚度于江面之上,单只撑了一只小舟,向着他二人离开的方向划去,但越划到江心,却越觉得手上格外吃力,借着月光仔细看去,但见江水激荡,看情形似乎是两人交手所致,他眼见这一幕,才终究相信这两人武功早已达到另一个层次,当即摇了摇头,划船返回。

众人在江畔等了一夜,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却仍不见这两人回转,而江面之上也是一派风平浪静,众人耐不住好奇,不顾卫公达等人的阻拦,径直划了船向着江心驶去,可是江面之上哪有什么人影,众人寻觅未果,也只能无功而返,但是自从见到这两人之后,却再也无人去提那武林盟主的事情。

半月之后,终于有消息传出,楚音离在武当山再度现身,并收下五大门徒,在中原武林建立“芜青”、“曲烨”、“岸离”、“幽沃”、“元桑”五派,广收门徒,传授神木岛武功,一时间武林中人纷纷投奔。

又过了半月,江湖流传,释盘陀进驻冀州无娑寺,立志面壁二十年,再进行传道,并在无娑寺中,传出了这样一句话:

“神木绝技,天下无敌;无娑一脉,亘古不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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