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昭北阳第三区

“老板娘啊，我可看到昨晚的事了，”中年男子笑眯眯盯着正看着账本出神的老板娘“你们家的小少爷溜去了琉娅姑娘的住处，啊哈。”

老板娘貌似随手翻开了下一页，貌似随意答道“小孩子的事而已。”只是纤细的手指颤动了一下。

“琉娅的确是个美人儿，可惜。”男子意有所指，却笑而不言了。

“别人的事，不是我们该关心的。”老板娘和上了账本，也不想掩盖什么了“我们家的混账玩意儿连姑娘房门都没摸着，就被姑娘的护花使者们揍了个半死。”

“还睡着？”

“还昏着，第二道药了。”老板娘长叹了口气，“满意了？”

男子皱了皱眉头，笑意已消失不见，颇为复杂地说着，

“雁子，琉娅姑娘要进城了。”

风韵犹存的老板娘愣了半晌，远山般的细眉拧在了一起，不知是因为这样的称呼或是消息本身。

“我不喜欢这个称呼，至少”她盯着男子，

“从你奈里安嘴里说出来。”

顿了顿，她深吸一口气，拿着账本的纤手微微缩紧“半年了啊，呵。”

“这是太多人三年都不一定做得到的。至少在这里。”

被唤作奈里安的男人耸耸肩

“我早就说过，在一切光照不到的暗处，永远不要让一个人的性别或年龄影响你的判断。”

他想着那位生得娇小的姑娘，有些感慨，“显然，像琉娅这样的人，人畜无害的外表只会被她们当做武器。”

老板娘眉尖一挑，反驳道“当然，这样一位能孤身来到北阳影子里的女孩，我从来没有觉得她简单，她作为一个女子，却连古代雪神祭祀祷词都认识。我当年都不见得可以在学院里接触这些。”说着，老板娘半是感叹，半是怀念，

“她在鉴定神灵石板的时候，我差点认为她是哪个神殿的行走祭司，说不准还是个永驻青春的老奶奶。”

她摇摇头“后来还是被排除了，因为没有哪个神殿祭司，会落魄到需要在这里折腾这么久搞一个入场证。”

她望向旅店门外，看着泄露进昏暗房间的天光，轻描淡写转移了话题

“花月，是个送别的好时节，不是么？”

男子微微一笑，“啊，一起去拜访一下？”

老板娘露出了同样笑容，丹朱红唇轻启

“当然，不。”

“琉娅那里自然现在可热闹着呢，这个不简单的女孩啊，这一出可会惹恼不少人的，”老板娘抓起手边杯子润了润口，继续到“她这半年周旋其中，看似左右逢源，其实只是在以自己可以打破平衡的实力来利用这些错综复杂地下势力的平衡点，我最开始还以为她想要加入这些混乱势力之间的倾轧，或者培养出自己的势力。”

“没想到，这个小姑娘压根看不上这里的小打小闹。大家都猜错了，她的目标在北阳城里。”

男子轻笑补充着“啊哈，她一分钱不出，将所有人都耍了一道，凑够了让自己进城当贵人的资本，当然会惹恼那群小气鬼。”

“还有当贵人的人脉，我倒好奇谁会花这么大代价给她弄来一个真正见得光的身份。”老板娘继续道。

男子伸出手，比了个二的手势。

老板娘一撇嘴“没兴趣，免谈。”

男子悻悻然，“那我自己过去，大好天光呢。”

“付茶钱。”老板娘淡淡道。

中男子脸色不太好看，盯着眼前女人看了几秒，深吸一口气，还是放下了几枚铜币，走出了旅店，投入了天光里。。

老板娘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许久，面无表情转入后台，拿出了小花洒，给柜子上小花缸里微露花苞的雪神花浇了点水。

——

“你是否要去远方？

我的爱人。

我的雪神花们啊，

神明在注视着我们。”

琉娅哼着歌儿，躺在结实的睡网上，在微风里挂在树上晃荡着。

她仰头注视着树缝里的天光，天光在她棕褐色的眸间落下点点星辰。

“啊哈，又是春日，宜行宴饮事。花花啊，我们等会回去买点酒喝。”

“老师啊，你这个就是胡说了，现在是花月了，是盛夏。”

“嗨，”琉娅露出了怀念的笑，“你老师我在南诺帝国时这种天气就是春日。”

“所以啊，就像我给你说的，”琉娅突然想起了些过往，懒懒地对旁边坐在树上玩花的小女孩说到“这个世界是圆的，是个球体。北昭就在这个球的上面，用先师的话说，处于高纬度地区，所以夏天太短，冬天太长，所以你看这颗北绒树啊，它半月前才开始长新芽，而现在就繁花满枝了，再有半月，或许又秃了也不定。而太阳啊，在离这里很远的地方……嗯啊，很远。”莫名的，琉娅突然沉默片刻后将很远很轻地重复了一下。

“但有个问题，”小女孩举起了手，在琉娅点头同意后问到“你之前在给我们上课的时候告诉我们神明在太阳上注视着我们。这么远神明看得到什么东西？”

“嗨啊，我不是给你讲过神典了吗？我们的神明无所不能啊。”琉娅看着小女孩一脸蒙圈，露出和善的笑容，“再问回去抄神典去。”

“不要，我才认识几个字啊。”

“这是为师在收养你后听到的最大的笑话。”她看着女孩，嘴角的笑意更深，“法洛希亚家族的规矩我还是略有耳闻的。”

“啊哈，老师啊，今天天气不错，你不是说这两周要放假吗？”

“当然，”琉娅双眼无神望天“你的同学昨天不都毕业了吗。所以你的幼儿通识教育到此为止了。”

她舒服地翻了个身，看向远处，“曾经沧海难为水。我听说是上一纪一位帝王说的。”

“可惜啊，当年我上学时是不放假的。”琉娅语气宁静，如同遥远的回响。

阖上了眼眸，微风挠动了姑娘黑色的短发，在温暖的光芒里，在花月的繁花里，姑娘沉沉睡去。

小女孩在树上轻手轻脚寻找着将开未开的白色花苞，小辫子上被自己的老师插满了白花，她觉得自己回去后可以最后和那群小屁孩们炫耀一把。

明天就要走了嘛。

我才是老师最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