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凤恶狠狠瞪着三三，眼里含着泪花。有人说从事这个行业的女人，只要有钱，是不要脸面的。但用在小凤身上却似乎并不尽然。

在那个封建思想充斥社会的年代，一个女人从事了这种行业，十有八九都有迫不得已的苦衷，如果统一说成是金钱至上之类，未免有失公允。明码标价的接客，好歹算是凭本事吃饭，至少比破坏别人家庭那种人要来的高尚得多，也道德的多（当然，那个年代可以三妻四妾，这不算问题）。

道德与不道德的对比，如果用公式计算，负负得正，道德减去不道德（道德前面加负号），等于双倍道德，对数增长，差距明显。

小凤虽是一个风尘女子，但也有自己的尊严，加上本来就脾气暴躁，所以一时气急，也顾不得许多，上来就把三三给按到床上。

接踵而来的是一阵寂静，三三倒在床上愣愣地看着小凤，小凤扶着床，停在那里，眼泪啪啪的打在三三的胸前。

良久，三三慢慢晃动几下，并且轻轻将小凤扶起。小凤坐起来，不发一言，只是任由眼泪流淌，不经脸庞就直落到腿上。

三三毕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梨花带雨都没有见过，面对眼前的雨打芭蕉，一时手足无措。

尽管三三有两个姐姐，还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李二香，却从来没有面对过女人哭，即便见过，也不用他去安慰。

三三有些尴尬和不知所措，甚至都没搞清楚小凤为什么会哭，但作为一个男子汉，应该怜香惜玉的道理还是懂的。

于是壮起胆子，轻轻拍了拍小凤的肩膀：“小凤姐姐，你别哭了……如果我那里不对，你告诉我……”

小凤听到三三的话，忽然大叫一声，一头扎进三三怀中，放声痛哭起来。

三三的脸一下红了。一个毛头小伙子，哪里这么近距离接触过姑娘，心砰砰跳，嘴唇都发抖了。他小心翼翼地把小凤搂住，一只手在她背上轻轻的拍着，口中结结巴巴的念叨着：“不哭啦，小凤姐姐不哭啦……”

三三尴尬无比，此事门外的“大茶壶”赵宝更是一头雾水。

赵宝从刚才就一直在门外偷听，心想这一天过得太莫名其妙了。先是去给姑娘出气，莫名其妙的没出好，让姑娘给自己一顿气。然后飞扬跋扈的穆大少爷莫名其妙的给一个素不相识穷小子帮腔，还莫名其妙的请他吃花酒、交朋友。最后该歇着了穷小子却莫名其妙的啥也不干，姑娘倒是莫名其妙的主动，还说不要钱。现在姑娘哭的莫名其妙，是那个莫名其妙的穷小子在哄她。

赵宝认定，这小子上辈子肯定是个大善人，这辈子必有神佛保佑。

不知是不是三三像哄孩子一样轻拍的原因，小凤哭着哭着竟然在三三的怀里慢慢睡着了。过了一个多时辰，小凤醒过来，带着迷迷糊糊的惊讶抬起头看着三三。这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小伙子，搂着自己也睡着了。此时，小凤的脸紧紧贴在三三的胸口，下午还水火不容的人，此时却让自己感到了一丝温暖。小凤在青楼妓馆待了这么久，竟然第一次对一个男人产生了一丝好感，尽管这个男人是一个没钱没权的毛头小伙子。

小凤看着三三，有点不好意思的想坐起来，擦擦脸上的泪痕。此时三三也被惊醒，赶忙放开手。

小凤低着头对三三轻轻说道：“累了吧？”

“没有，睡着了，感觉不到累。”三三挠了挠后脑勺说。

小凤呵呵地笑了起来：“真是个傻小子，不会说话。”笑罢，站起身来给三三倒了一杯茶：“喝口水吧。”

三三接过来一饮而尽，说道：“谢谢姐姐，刚才酒醉得罪了，现在一觉醒来清醒多了，我先客栈了。”说着站起来，就往门口走。

“哎！”小凤赶忙叫到：“傻小子，住客栈和住这里不一样吗？干嘛要走，穆少爷银子都付了，别走了，你走了我还得接客人，你在这陪陪我，我也好好歇歇。”

“可是我的行李还在……”三三赶忙说道。其实经过刚才，初谙世事的三三还真不想走，只是不好意思而已。

察言观色是小凤的看家本领，三三的心思哪逃得过她的眼睛。小凤笑道：“老陈客栈吧？咱镇上就那一家客栈，这就派人去取。你就安心睡这吧，睡不着，姐姐陪你说话。明早赶路，别来回折腾了。”

“那好吧，我住一楼的丙号房。”三三有一种正中下怀的感觉，此时这个少年心里，对眼前这个姑娘没有别的过分想法（其实有也没事，反正付钱了），只是想和她多待一会而已，赶忙答应了。

“知道啦！”小凤笑嘻嘻答道。来到窗边，对着外面说道：“赵宝，马上去老陈客栈，戚爷的行李在丙号房，拿回来，今儿戚爷不走了。”

赵宝答应一声，心道：“几个时辰前还是臭小子，这一会儿就成戚爷了，我真猜不透你们啊！”

赵宝走了，小凤对三三说：“好啦，你快坐吧，跟姐姐说说，为什么当兵去？人都说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你图什么啊？你们说的辽东铁骑是个什么军队？”

大明朝辽东铁骑虽然名声赫赫，但也并不是每个人都了解，尤其是女人，很少关心这种事情。时至今日依然如此，现在很多女孩子也是只知道美国的iphone7，却不知道中国的歼-7。

三三把自己所知辽东铁骑的英勇事迹给小凤讲了一遍。小凤其实压根不感兴趣，但因为对三三的好感，听得格外认真。

最后，小凤问道：“去当这个兵危险吗？”

“我不怕危险，我只是舍不得离开家人，但是穆少爷的话让我想明白了很多事，好男儿志在四方，我要干出个样子来。”三三说道。

此时的三三，想法发生了第一次转变，穆广鹏的话，竟然激起了他心中年轻气盛的志气。虽然此时此刻，三三还没有保家卫国、民族大义的觉悟，也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凶残蒙古人和变态日本人（倭寇）是什么样子，更不知道前路还有多少苦难。但他心里已经逐渐开始转变认识，他知道自己走的这条路，是无比的光荣。

两人就这样，聊了整整一夜。清晨，三三终于支撑不住睡了过去。小凤守在床边，用手轻轻抚摸三三的额头，叹道：“小小男子汉，你走后，还会记得姐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