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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兄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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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一个星期后,我终于打通了他的电话,说是在河南新乡,刚送一批客人过去:“哥,我在跑春运呢,一直不停地在开车,停下来就想睡觉,手机我都懒得充电了,反正有副驾驶在,他跟总队保持联系就够了。啊~,担心我?没事的,哥,你放心好了,跑长途我已经有经验了。嗯,我知道,会注意休息的。好了,不说了,这就要发车了,还要去菏泽。”我听到电话里汽车的发动声,他嗯嗯了几句就挂了,我最后跟他说的是,每到一个地方,给我发一个短信,告诉一声在哪就行了。

接下来的几周,他真的给我发了短信来,告诉我他的所在:日照,苏州,丹阳,泰州,盐城,苏州,徐州、六安等地。最后他给我的短信是:“哥,节前的春运送完了,看着一批批由我送到家乡的旅客,还有他们高兴的样子,我也想回家了。”我回复他的是:“好,如果方便的话就回家看看。祝春节愉快!”

营业部的小伙子们也都回了家,剩下三个本地的女工,和我最后离开。这天是年三十。打点好行李,我开车到小区门口,忽然想起前两天在乐购超市遇到小周,他说不回家过年。于是我跟家里打了个电话,说我要晚点到家,挂了电话后把车停回了小区停车场,然后来到菜场,看到一家尚未关门的熟菜店,买了点卤菜。那个时候,昆山这个地方,一到过年,外乡人绝大多数都回乡了,小铺小店基本都关了门,整个城市显得空荡荡的。拎着卤菜我拐到他们那个小区,敲开了他们的房门。小周见到我有点惊讶:“你怎么来了?”说着迎我进屋,一起上了楼,边走他边说:“看你这样子像是要出门?”我说:“我正准备回上海。想起过年你一个人在这,过来看看你。”他说:“这太谢谢了,不耽误你吧?”我说:“不会,去上海方便。”

上了楼,他说屋里小我们到晒台上坐,好在几天的雨停了,这天是阴天。来到晒台,我看到一幅未完成的油画:“这是你画的?”

他说:“是呀。那个我们是喝茶还是……?”

我说:“有酒吗?”

他听我这么一说笑了:“有,有。前天我在乐购买了好些菜,可以做个火锅。”

不一会儿,他拿出一个电磁炉,一个锅,拉了根电线出来,加满水,然后拿出羊肉卷,鱼圆,贡圆,蛋饺、粉丝,还有一些贝壳类小海鲜等等,接着又去洗那些素菜。他在那里忙着,我在边上欣赏他那幅画,画的是草原、蓝天、蓝天下奔驰的马儿和草原上的敖包,还真有点风吹草低的感觉。

前面我没有交代,小周是一个近三十的年轻人,中等身材,长得有点斯文。

等他把素菜弄好,水也开了。看到这些刀功粗糙的菜,谁都会知道,这是一个平时不做饭之男人的作品。一切准备就绪,他从屋里拿出瓶红星二锅头,好家伙,这是要不醉不归吗?

加上底料,放下部分菜,满上酒,他举起杯:“大哥,没想到你能来,我很高兴,真的,很多年我都是一个人过年的,这两年更是,年前饭都是我一个人……,不说了,新年好!”

“新年好!”碰完杯,我问:“你是哪的人?”

他回答说:“内蒙。”

“内蒙?”我好奇地说,“你准备的这些菜好像不是内蒙的风格呀。”

他笑笑说:“我不会做菜,这是偷懒的做法,其实连这些我都是问超市里阿姨的。”

“哦,难怪,”然后我指着画说,“你这画的是你们那的草原,想家了?”

他有点腼腆地说:“算是吧。”

我说:“看上去你不像是草原上的小伙。”

他说:“其实我祖籍是河北的,当年爷爷他们去了内蒙,所以我就生长在那里了,我父亲也是在草原上出生的呢,我母亲是陕西人,所以看上去我就不象草原上的汉子,不过我从小在草原上长大,也放过羊套过马的哦。”

“哇~,”我学着骑马的手势说,“狂奔的的马群中,牧马人歇斯底里地吼着,抛出长长的绳套,飞向一匹俊俏的烈马,绝尘于群马扬起的尘沙,呵呵。好壮观的场景!”然后,我举起杯,推向他,“来,套马的汉子!”

他先是吃惊地听着,然后大笑地举起了酒杯:“对、对,是这样的,那时候人感觉热血沸腾,在马群里追赶着,可带劲了。”

我们喝了口酒,他把杯子放到桌上,但是手却没有离开酒杯,嘴里说道:“离开草原好多年了,那场景只会在梦里再有了。大学的时候我离开内蒙到了上海,毕业后就在上海工作,后来去了吴江,再后来就来了昆山,开始的时候一直在电子厂上班,虽然不是在车间里,但是办公室也不轻松,成天的加班,动不动就被老板训被经理骂,任务又重。后来我就自己出来开了网店,做起了网络销售。虽然没有来自上面的压力了,但是生活压力却大了,业务不进就退。以前是不管工作压力多大,但是饭还是保证有的,现在是吃了上顿就立马要去找下顿,稍有怠慢饭就可能没有着落。还有,你看到的,在这样的小屋里,一个人寂寞孤独。嘿嘿,自找的。”

“那你是怎样来缓解你这压力的,这画画算是一种吧?”我问道。

他说:“我画画是为了缓解压力。有时也会到周边去走走,苏州地区那些旅游景点几乎都给我走遍了,还有上海杭州的周围。就是不敢走更远,总惦记着生意。那台笔记本是不敢离身的,有生意先定下来,然后回来发货。还有就是上健身房呀、打打球呀什么的,有时也会去酒吧喝酒,去迪厅发疯,嘿嘿。”

“怎么不找个帮手,或者找个女朋友?”我问。

他说:“小本经营,还没做到两年,生意也不是很大,找帮手力不从心呀。至于女朋友嘛这得看缘分了。”’

“缘分未到?”

“是的,”他说,“起码我是这样理解的。”

我说:“你还行,能够自我调整。对了,我那朋友回来后,如果还住这里,你帮我照顾一下,我感觉他对于心理上的自我调理有些欠缺,你可以的话帮帮他,比如说你出去活动的时候带上他。”

他说:“这没问题,只要他愿意。”

我说:“不是他愿意,而是你要劝他去。还有,他如果有奇怪的行为你要告诉我,我想对他心理状态做个了解,对他的这个(我指了指脑子)想探个究竟。”

他点点头:“好的。”

我们一起喝着聊着,不知不觉从傍晚喝到了深夜。我一看时间不早了,今晚车是不能开了,我得赶10点左右的火车回上海,好在火车站就在边上,没多少路就可以到了,去年南广场修建起来后,对我们住在城南的真的是方便多了,过去要从柏庐路绕一个很大的圈,那段路真的冤枉。

这时周围人家已经有人在放烟花,炸得天空繁花似锦,我跟小周互道了新年好后,我便急急地赶往了火车站。

这是2010年的除夕。

初那天,我正在跟一帮在沪大学同学聚会。在我离席去洗手间的时候,看了下手机,发现有一条他发来的短信:“哥,我回昆山了。”

于是我走出洗手间后,边走边拨通了他的电话:“这么早就回来了,怎么不在家多住几天?”

他说:“嗨,别提了,气死我了,我这是逃回昆山的。”

我说:“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他说:“电话里一句两句说不清,等你回来我告诉你。”

我说:“这样吧,你叫上隔壁的小周,你们一起到上海来玩。”

听到他在电话里答应了,我便把地址发给了他,然后我回到席间,继续跟同学们斗酒胡闹。

约晚上八点左右,他俩到了上海。我把他们带入酒席,跟同学们介绍:“这是我在昆山的两个小兄弟。”小周发了一圈名片,我那兄弟跟几个男同学互喝了几杯,坐下没有啥话,小周倒是跟我那些同学聊得挺欢的。

九点来钟,我们席散。

然后,我带他俩,来到西藏中路人民公园边上那家咖啡馆,这是一幢平房,楼顶平台上也有席位。他说我们上平台去坐吧。小周说:“你傻呀,那上面多冷。”

他说:“我喜欢坐在这样的地方,欣赏大都市的夜景。”

我看大家穿戴得都还够,那就依他吧。于是,我们仨一起来到平台,发现这里还真有一些按小周说的“傻帽”,在这样的寒夜,处在众多摩天大厦豪气的包围下,喝着所爱的饮品。

小周从背包里拿出电脑,问服务员要了wifi的密码。

我说:“呵,你倒是真会抓紧时间。”

他苦苦一笑:“没办法,这两年网购虽然比以前好些了,但是推广还是有点难,有几个客户那就是老天保佑了,真的一点都不敢得罪,生怕有啥回复不及时的。你看我这哪敢走远,如果短时间赶不回去,万一有客户下了单,不能及时发货,那就大大地得罪了,再给我来几个差评,我这店就要关门了。”

我说:“这样子,以后你如果想出远门,你把库房的钥匙给我,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我帮你发货。”

他高兴地说:“这太好了!大哥……,握手握手。”

我握着他的手继续说:“还有,如果你平时在家闷的话,也可以上我营业部来,我那给你准备一个办公桌就可以了。”

“好呀!”他说“来大哥,我们干一杯。”

于是,我们仨一起以茶代酒,碰了杯。呵呵,茶都早凉了,所以只碰了一下,都没有真的喝。放下杯子,小周双手合十,对着马路对面汉口路边上的基督堂说:“神呀,保佑我们新的一年吧!”

我看了后笑了:“你这是在向基督祈福吗?”

他啊了一声,立马在胸前划了个十字。然后,小周忽然想起啥似的,问他:“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准备继续跑回程的春运?”

我说:“是呀,我也想知道。”其实我原本想先带他们散散心,回头单独问他,既然小周问起了,那大家就一起聊聊吧。

他摇摇头说:“不是,老板今年不想跑回程,所以才让我们过年回家了,否则一旦有人回不来,就不好跑了。”

我说:“你说你是逃回的,为啥?”

他说:“大哥你知道的,我妈是怎样死的,所以我最反感那些装神弄鬼的家伙。可是我姐夫,现在也玩起这破东西来了,跑到我妈坟头做什么法事,本来我们一家过年好好地去祭拜一下,结果被他搞得是乌烟瘴气。他还要在坟头修个那什么破玩意,看上去都好难看的东西,说这样我哥哥才能生儿子,人家已经有女儿了,还要人家再生一个?那不是成心要人家罚款受处分吗。还说我一直单身也是跟我妈的坟有关,修了这玩意,就能让我能有家不再四处流浪了。听起来好像都是为我们好,可是就那个破玩意,他居然向我爸要了三万块钱,我爸是个老实人,也没啥文化的,被他忽悠得是一愣一愣的。还有我姐,把四邻八乡,七姨八婶的都找来给我介绍对象,我就指着她说:‘你老公不是说修了坟,我媳妇就会自动上门来的吗?怎么还要介绍,搞得家里跟茶馆戏园子似的。’更可气的,是我姐夫居然把好好的朝南的门给封了,在东边开了个门,说是什么紫气东迎。还把门前那个路也给改了道,说这是风水。初三那天我们家本来是好好的团聚,被他两夫妻把堂屋搞得跟个庙似的,我一气之下把饭桌给掀了,这吃个鬼呀!所以初四我就到市里买了火车票回昆山了,临走我把那个被封的门给砸了。”

小周听后哈哈大笑:“哈哈,好玩!真有你的。”

他说:“你还笑,我气都气死了。”

我说:“得了,大过年的,不提这些不高兴的事了。还有两天休息,你们想去哪玩?小周在上海待过,你说说,去哪?”

小周说:“这你别问我,我虽说在上海待过,但是除了外滩、南京路,哦,还有一个城隍庙,其他的地方我一无所知。”

我说:“好,那就我来安排。”

于是第二天,我带他们去多伦路看看上海老街景和陕西南路老上海的别墅群,还有淮海路、衡山路、四川路等这些市区比较热闹的地方转了转,晚上我们坐船去游览了黄浦江。接下来的一天我们去了佘山。

在逛淮海路的时候他跟我说:“我很喜欢上海的这种繁华,哥,当年你为什么不留在上海,而是去了别处?”

我说:“你认为是繁华,我觉得是繁杂,各人的情绪不一样吧。你没感觉到这满世界的摩天高楼,给人很压抑感吗?所以我很喜欢昆山这样的地方,相对幽静,抬头还能看到基本完整的天,又不远离大都市,我们所需要的都市精品又随手可得。”

小周在边上说:“你这一说,还真是。我过去就只知道昆山的消费比上海低,对环境与心理的影响还从来没有感受过。”

那天晚上,我们在黄埔江游船上,他靠着围栏指着浦西的外滩跟我说:“当初我刚来上海时,站在那边外滩的栏杆边上想,我来上海能不能找到小四。其实我知道,我们俩是不可能的,但是,还是想能看到她,离她近一点,可是,这么多年来,根本就没有在这边遇到她。”

我说:“那你现在是不是还有这种想法?”

他摇摇头:“早就不会了,这么些年来,我早就把她看成是我曾经的一个朋友。”他沉默片刻接着说,“我这次回家见到了她,就在我离开的那天,她跟我是同一趟车从村里出来的,带着她儿子,小孩都很大了。听她说她老公死了,以前她老公是开摩托车修理店的,后来她也不会弄摩托车,所以把店关了,自己开了个qi牌室。人看上去很憔悴,感觉不出她当年丁点的灵性。我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只感觉心里发闷。后来,下车后我问她,想不想离开这个城市,她说不,她只想把儿子带大,让他能读上大学,将来有个好的前程,其他的都不再想了。”

这时四处拍照的小周走了过来:“你们俩在聊啥呢?”

我说:“聊风景呢。”

小周说:“那边有吃的喝的,我们也去弄点?”

初八下午,我们一起回到昆山。

在回程的火车上,我跟他说:“我还以为你是在物流公司出来后才租的房,没想到你没出来就已经在那租房了,为什么不去我那里住了呢?”

他说:“当初我是想去你那的,不过去过几次都遇到了二嫂,就一次你在,你还记得吗?后来几次你都不在,就她一人在你房里。我觉得我再上你那里住肯定不方便,所以我就没去了。”

小周在边上插嘴说:“二嫂?大哥你还有那艳事?”

我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大哥我也不是啥圣人,不过,这点你们可不要向我学习。”

小周笑嘻嘻地说:“那也得看我有没有那艳遇了。”

他哼了一声冲小周说:“得了吧,你还是先把正房找到再说。”

我扯开这话题,转而对他说:“你是怎么想起出来租房的?以前不是一直在单位宿舍住,那时还听你说住宿舍省钱,上班又方便,看你还挺乐意的。”

他说:“是我实在跟那些小青年合不来,不但如此,他们还常带女人回来,这些在以前的公司我也遇到过,本想忍忍就算了,但是后来发生许多的事,让我忍不住了。关键是有一次,我发现卡里的钱不对,我想起那次我去取钱,遇到我们宿舍的一个人,我怀疑他看到了我取钱的卡,又在宿舍偷了我的密码,我这个人老是记不住密码,所以都写在一个小本子上的。后来我报了警,警察去查了银行监控和我这张卡的交易记录,出来后他们却啥动作都没有,反而我发现从此有便衣总在宿舍周围对我布控。所以我就搬出来住了。”

他说这话时,我先是有点惊讶,然后我注意观察了他的眼神,有那么一丝丝的游离,很不明显。小周也有点诧异地看着他。这也让我想起了小周上次说的,他说公司窃听他们手机什么的。这次亲自听他这么说,让我确信他真的有忧郁症,或者这一类的精神问题。

不过我们都没有把这事挑明,只是把话题再一次扯开,说些其他的闲扯,一直聊到火车到昆山。

出了火车站南广场,我们各奔东西,他们俩回住处了,我回到小区,取了车,来到营业部。全体员工已经从各地回到了岗位,大家都向我道一声新年好,我也回了礼。然后我叫上两个女工一起开车去乐购超市,准备晚上照例的新年聚会。今天是年后开工第一天,也没有啥具体的工作,我们买回各种菜果酒水等,几个女工拉上两个小伙子,去我们宿舍洗菜配菜,打扫屋子,布置餐桌等,剩下的员工在跟老客户们电话联系,问声新年好打个礼节性的招呼啥的。我在办公室也提起了电话,不过,我打过去的不是客户,是阿敏,我把他的情况跟阿敏交换了意见,阿敏说他有一个高中同学,大学是学医科的,现在是苏州一个精神科的专家,找个时间我们带上他一起去看看。

过了正月十,阿敏来到昆山,我们带上他,以旅游的名义来到苏州。阿敏事先跟医生打了招呼,说为了不触及他的自卑心理,不让他有反感抵触情绪,所以我们不去医院,而是找一个既是公共场所而又不是公开的地方,因此医生在一个旅游景区,选择了一家茶楼的包厢。

山塘街,一条苏州的千年古街,传世巨著《红楼梦》的开篇之地。听曹雪芹先生说,这姑苏城中阊门,最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这阊门外有个十里街,这条街就是山塘街,就是那个小和尚炸供烧了葫芦庙的地方,也是小英莲走失急疯了甄士隐的那条街。传说当年唐伯虎下虎丘,急登船,千里水路追秋香,登船之地就是山塘街的那个码头。这条街,现在已经没有十里之长了,四周让现代化的楼市簇拥着,古今相映,虽不再是市井人家,却依旧是小桥流水,商贾云集,游人如云。医生选的是一家靠河沿街的古式茶楼,闹市中的僻静之地,上了二楼,走进包厢推开窗,眼前是青瓦粉墙,流水潺潺,远处飘来一曲评弹,婉转悠扬。

“好地方。”阿敏说。

我们四人落座后,服务生送来了茶水糕点,大家先是从扯闲篇开始,在这闲扯当中,医生有意识地把话题往其需要的素材中引导,在话题中观察他的表现。然后,在医生的提示下,由我建议大家来一个心理游戏,其实就是所谓的心理测试。这“游戏”我和阿敏也一起参与了,显得并非是针对某个人。就这样一项项的病理检测,我们都掺和在“闲聊与游戏”当中,很自然地完成了。最后,医生给阿敏递了个眼色,于是阿敏对医生说:“听说你会催眠术?”

医生点点头,说:“是呀。我大学的时候选修过这方面的课。”

我说:“是吗,能给我们表演一下吗?”

医生说:“这得有人配合我。”

于是阿敏说:“我来。”接着医生对其做了一套催眠表演。

表演在我们的掌声中结束,我和他异口同声地说:“好神奇!”

阿敏说:“真的吗?我作为道具却没有领略出来。这样,”他对小兄弟说,“你帮个忙,让我也来欣赏一下。”

他对阿敏一向是很敬重的,所以比较听他的,因此愉快地接受了。

这次医生是来玩真的了,经过催眠,医生在他的潜意识中寻找病灶。整个过程我们进行了录像,这个掌中宝录像机,出来的时候,我们说是拍旅游风景用的,所以这次诊断,就象是旅游节目之一,顺利地完成了。

诊断结束,我们在山塘街找了个餐馆,吃了饭,随后一起去游玩了寒山寺和虎丘。在游览的途中,医生有意识地和阿敏落在了后头,跟他讲解了诊断的结果。

傍晚时分,我们仨回到了昆山。第二天一早,我单独来到阿敏下榻的宾馆。阿敏告诉我:“医生说,他患有的是妄想症,精神疾病的一种,目前还不严重,属于初发阶段。平时表现得很正常,只是偶尔有被迫害的幻觉。”

然后,我们两都犯嘀咕了,怎么跟他说明病情?目前他的状况并不重,只是很偶尔有点异常。而且他的这种被迫害的幻觉,都是下意识的,他自己并不清楚。以他的性格,他会觉得我们是有意对他另眼,比如把他看成另类等其他的什么,反正他很可能会想歪的。因为受他母亲的影响,村里人对他家都有些冷眼,而他父亲又是个老实人,一向是逆来顺受,所以从小他的自卑心理就很重。阿敏还说,关键也在于因他母亲的缘故,他对精神类医院心理上有很深的阴影,对精神科的医生一向是抵触的,这也是阿敏为啥要费心安排山塘街那场戏的所以。

讨论了半天没有结果。阿敏说:“我们都是外行,也没法说出个究竟。这样吧,我回去的时候在苏州停一下,去咨询一下我的同学,看他能有什么好的建议。现在我们一起去看看他的寝室,然后叫他一起去吃饭。”

我们来到六楼,敲开他的门。小屋里就一张床,一个简易写字台,一把椅子,还有一个小饭桌。屋里显得很凌乱,桌上和地上堆放着各种生活用品。小写字台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看样子他正在研究足彩。

我看到写字台上有一盒打开了的,扬了些灰尘的速溶咖啡,好奇地问他:“你不是不喝这玩意的吗?”

他说:“我看你们都喜欢喝咖啡,所以那回去百润发就买了盒试试,不过真喝不习惯,所以到现在也没泡几包。”

我拍了下他的肩说:“走吧,我们一起吃早餐去。”

下楼前,我顺便叫上了小周,我们四人一起,来到马路对面的一家永乐豆浆店,各自点了自己喜好的早餐。边吃我边对他说:“你还是搬我那里去住吧,那里人多,比你一个人闷在屋里好。”

他说:“不了,我听你们伙计说,大嫂和你儿子常会来,这样不方便的。再说我已经找到工作了,后天就去上班,是石牌镇的一家铝合金厂,早上六点就要出发了,很晚才回来,这里也就是睡个觉,没关系的。”

我说:“很晚回来有车吗?”

他说:“公司有接送车的,而且是我开,呵呵。我每天早晚接送住市区的工人上下班,其他时间开货车,送送货,都是短途的。”

“呵呵,你们老板倒是不会浪费。”小周笑着说道。

他边吃边说:“我觉得挺好,要不上班没事干,闲的还难受,老板说了,工资比别人高一半呢。”

阿敏说:“太闲有时是难受,不过,你这个不合群的毛病最好改改,多跟同事交往,对你好好处的。”

他点点头,没说啥。

吃完早餐我们送走了阿敏。

小周接受了我的建议,抱着台笔记本来到我们营业部,我给他安排了一个位置,其实也就在一个闲置的位置上给他一条网线,其他所需都是他自带。他这个人倒是比较容易跟人打成一片,几天下来小伙姑娘的都混熟了,他跟我说这里人多,大家说说笑笑,心情比自个在小屋里好多了。

三天后,我接到阿敏打来的电话:“我咨询了我那同学,他说这种病是内因和外因相互作用的结果。内因是个人遗传基因及性格特点,外因就是社会生活中的突发事件或者脑部变化,以及工作、生活压力增加,心中壁垒重生,导致部分人得这病。由于这种病人多疑,不但对外人如此,甚至对亲友也一样,他们缺乏安全感,而且没有病识感,一般都不肯接受治疗。所以,我们先是要对他心理做正确引导,尽量让他释放压力,让他有一个良好的心情,同时在适当是时候让他进行药物治疗,但是不能跟他说是治疗精神病之类的,就同他说这药对失眠、烦躁、缓解压力有好处。也就是说用诱导的方法对其药物治疗。”

“嗯,我明白了”我说:“在必要的时候我会去苏州,找你同学帮忙的。”

但是,很长一段时间观察下来,没有发现他有特别的状况,所以,除了经常带他去放松心情外,药物治疗却一直找不到适当的机会。然而,冷不丁地发现,倒是小周这边出了状况,起因是我看他每天在网上忙的不亦乐乎,所以对他这个网络销售感起了兴趣,就向他请教有关的知识,他很热情地跟我讲解了这些。于是我就想,我是不是也能把我们公司的产品放网上呢?就这样,我让两个做内勤的女孩跟小周学习,他很积极热心地教她们,手把手地告诉她们怎么做网页,怎么网上推广,怎么跟客户沟通,以及如何交易等等。这一来二去,让两个小女孩对他青睐有加,人家本来就是个斯文清秀的帅哥,还带有几分草原汉子的野性,所以这并不奇怪。我奇怪的是,等她们掌握熟练后,我把网售相关的账户注册和银行及网络支付手续等都办好时,发现他跟其中一个女孩居然恋爱上了,本来这是一件令人高兴的好事,但是不久就发现他闷闷不乐的,常常心思重重地。

这天晚上,我拉他一起去我们小区门口的小餐馆喝酒,老板娘一见我们就问:“我们那位老乡呢,怎么没来?”我告诉她说他还没有回家。

“哦,这么晚还没有下班?”她问。

我说:“是呀,他要等工人加完班,再把他们送到各自住的区域,他才能回家。”

“这也够辛苦的,”她说,“不过他就一个单身,加加班也好,多赚点钱,也不闲着发闷。你们吃点什么?”

我们点好酒菜,她自顾忙去了。

不一会儿,酒和两个易做的菜先上了桌,满上酒后,我说:“我发现你把我一个手下给勾引走了?”

他笑着说:“大哥,勾引多难听呀,我们这是正常恋爱!”

我说:“既然是正常恋爱,那为啥闷闷不乐呢?这个女孩来我们营业部有些年了,我了解,挺本分也很勤快的一个人,长的也不错吧,很有江南女孩的秀气。”

他说:“是呀,就因为这所以我才喜欢的,其实刚上你们那我就注意上她了,后来正好你派她跟我学习。”

“呵呵,我说怎么这么快就得手了,原来早有图谋。看来还是我的错,送羊入虎口了。”我说。

他举起酒杯:“大哥,谢谢你,给了我机会。”

我说:“还是回到刚才的问题,既然中意,却闷闷不乐,为啥呢?”

我们碰了杯,喝了口酒后,他说:“大哥,你招女工为啥全是本地人呢?”

“这跟我们住房有关系,”我说,“跑外勤的都是男的,这样好同住,但是女工人少,我再去租个房就不合算了,又不好跟男工混住,所以我就都招本地的了。但是这跟你有关系吗?”

“如果不是本地人,那我这事可能就简单了。”他说。

我问他:“如果是外地人,那你遇到的还是她吗?”

他说:“没遇到就不会发生,可是遇到了,爱上了,那事情就来了。”

我说:“那你们的问题在哪呢?”

“问题就是这个本地人呀。”他说,“如果是外地的,跟我一样,可能就好办了,只要她愿意,大家一起在这里打拼,成家立业,我们之间都是平等的。但是,她是本地人,这就不同了,我们之间就有一个天然的不平等在那:户口、住房、家庭等等,她可以保持原样不变,变化的是我,在外人的理解中,我必然是占了便宜的一方。既然我们确立了恋爱,那就会想到未来,像我们这个年纪了,不可能跟学生娃似的谈着玩吧。她跟我说,她不可能离开父母跟我去别处,这个也好说,我也不见得要离开昆山,但是我这里没房,按我现在手里的钱,买房还差一大截呢,我说供房吧,她说这样会给将来生活带来影响,不如不买房,说她们家有房。”

我说:“这不挺好吗?她的情况我了解一点,千灯镇人,虽说父母都是普通人,但是听说当年征地政府还了几套房,她家就她独女,这么看来,好像房子是有多的。”

他说:“那你说我这算不算是上门女婿?”

我说:“这得看她家怎么要求了。你去见过她父母了?”

他说:“没呢,还不敢去。本地人,独女,你说按这情况,她父母会不会提出让我入赘呀?如果是我该怎么办?”

我说:“这事我也不知道怎么给你建议,这得看你对她爱的程度。”

他说:“就算不入赘,婚房是女方的,作为男人,心理上总有点别扭。”

我说:“看不出,你还有点大男人主义。不过,是男人多少都会有的,这我还真反驳不了你什么,只能是你自己把握了……”

这时老板娘走了过来,在我们餐位上坐下,打断了我的话:“我刚才来来回回,听到你们说什么了,刚才忙,我顾不得你们。不过听得我心急,我就想插两句嘴。”接着她对小周说,“我说大兄弟,你是真的喜欢她么?不带其他的私心杂念?”

小周点点头:“那当然了。”

老板娘说:“这不就结了?不管是怎样的婚姻,只要带有什么阴谋呀,目的呀之类的乱七八糟的私心杂念,那么再光彩的婚姻都有阴影,不是吗?而且这个阴影还会不断扩大,最后爆炸!”

我鼓着掌说:“没想到,老板娘还真有点哲学呀,说得好!”

她一挥手:“别捣乱。”然后接着说,“如果没有,那除了你们相亲相爱,其他的都是形式。作为她是本地人的特殊性,你多少能得到些好处,这个没必要回避,只要你能诚心对她好,多多努力,把你们这个家搞得更好,会有失你男子汉的尊严?所以这还是在于你自己的素质。再说这个上门女婿吧,如何你俩是真心诚意的,都不带任何杂念,那无非就是哄哄老人开心,你该干啥还是干啥,难道你不做上门女婿就对她家老人不负责任了?还有,儿女跟老婆姓了,他们就不是你儿女了?都什么年代了,现在跟女方姓的儿女多得是。再说,就算是那个什么传宗接代吧,如果万一你们生的是女儿呢,那按老式说法,不还是断了?再说,就算不是本地的,外地人就没有独生女儿的问题?就我们老家上门女婿也有的呢,夫妻俩还都是当地人。”

听她这么说,小周点了点头:“你说的是有道理,可以这心里总归……,还有别人会怎么看?”

她说:“说来说去还是你自己的问题,如果你实在是放不开这点,那你就乘早不要继续,就按时髦的说法,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相爱不如相望吧。至于别人的叽叽歪歪,你管他呢。他们能叽歪到多久?只要你们能和和美美,让他们妒忌去吧,说不定他们没多久就早忘了这事。除非你们整天鸡犬不宁的,那他们有得说了。”

我说:“老板娘说得不错。小周你如果总觉得心里别扭,那你就先放一放,假如那一天,你发现自己为了她能像那个活佛一样‘为了爱放弃信仰’的时候再说。”

老板娘打断我的话说:“那人家也不一定会等他。”转而,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小周:“她们家真的提出让你入赘了?”

小周回答说:“没有,我还没见过她家人呢,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对她父母提过我们的事。”

老板娘一拍桌子说:“切~!搞半天还是在瞎操心呀?”

他辩解道:“我这不是怕……”

还没有等他说完,这时旁边的餐桌叫着要买单,老板娘起身边走边说:“我说大兄弟,你还是把八字写完了再说吧。”

这时我们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什么八字呀?”我们朝门口看去,原来是我那兄弟来了,他径直朝着我们这边走来,边走边说:“吆呵,都在呀?”

小周对他说:“回来啦?来喝两杯。”

他说:“不喝了,不想上酒瘾,明天一早还要开车呢。”转而冲着老板娘说:“老板娘,帮我来碗饭,饿死我了。”

我说:“司机不上酒瘾是好事。你这样起早贪黑的觉得累吗?”

他说:“还行,不过人感到挺充实的。”

看上去,他的精神头比前段时间是要好些,于是我就没多说啥,让老板娘给他加了份他平时爱吃的剁椒鱼头。

一周以后,我们的“网销组(网络销售组)”正式开张。小周在忙他自己的生意的同时,继续很热心地对她俩进行各种指导。我那小兄弟现在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成天早出晚归的,除了周末有时能见到他,平时几乎见不到他的踪影,因此,我周末有时就不回上海了。而小周他们的约会还在继续,不过看上去,他的心结还是没有完全打开,因为我们发现那女生比他要更主动些。这个女生在我们营业部,大伙都叫她小雯,她为人随和,所以人缘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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