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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之痛》第九章 公理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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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郦红去外省执行一个任务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她的心身在起着潜移默化的变化,这种变化促使她去探索去思考。

想探索自身朦胧的奥秘,真比心理学家想了解自己心理还难。她透过这个大千世界,透过事物的量变、质变,透过人生的种种隐秘,才现:她正面临一个伟大的忏悔时期——喜剧或悲剧。

命途多舛者不可能意料自己的人生结果。但郦红却理清了邂逅徐昭的惊奇现——他与“幻印中的人”有相似之处——拯救她的灵魂。他不同于闵毓的看破红尘的犯罪意志,希望她相信社会,相信自一定会得到宽恕、赦免。他相信崇高无比的法律,就象闵毓不相信社会、法律一样。

她的心第一次有了抗争、犹豫,为它而把握不定,一忽儿是闵毓的观点压倒徐昭,一忽儿是徐昭的声音压倒闵毓。

郦红意识到了重新复燃的自之心在她的心里萌芽蠕动,不知不觉中引导她对这个问题作全面慎重的思考。男性在郦红的印象中除了“幻印中的人”和闵毓外,没有一个人钻进过她的感情禁区与理智禁区。徐昭的记者职业本领胜过戚胜龙,但却没有他精明。两人的思想、生活方式截然不同:一个堕落;一个极力反对堕落。

徐昭的才能可能不及闵毓,但他的气质,作为一个公民活在世上的气质却过闵毓。他能与郦红正视对抗,敢于揭示她的灵魂,指出她是真正的罪犯,引导她自。而闵毓却不能,他没有一丝杂念地赞佩她,把她立为完美无缺的神。

一个少女的心骄傲得了不得了,如果你一味恭维她,能得到她的好感,但绝不会留下什么深的印象;相反一个人敢于对抗她的骄傲心,虽会给她留下棒捅心脏般的疼痛,但会留下刻骨铭心的印象。

郦红目前正处于这样的心理状态,徐昭给她一定的刺激作用,但并没有留下可以制裁命运的影响。她希望中所能出现拯救她灵魂、引导她忏悔自、能使她得到法官人民承认的还是那个“幻印中的人”。

事也凑巧,她刚完成任务回到s市,就听同事讲述了一桩令她再也不能抽空想自的案子。

“邻居杀人案”是一桩骇人听闻却又令人深思的案子,生在一个院子里的二户人家。臧家凭借手中的武力、权力,蔑视居委会的调解,故意把一个臭气熏天的泔水缸放在隔壁佟家的窗下,并蛮横地推倒前来评理的佟赓,横挑鼻子竖挑眼地斥骂叫嚣道:“幸亏你是老头,否则非生吞活剥你不可!”

在征服者面前,有的是骄傲和冷酷;在被征服者方面有的是凄苦的忍耐和憎恨。佟赓妻女目睹亲人被欺凌,忍不住据理力争,立即引起柔茹刚出的臧家母女的嫉妒与邪念。这位并不算难看但气量褊狭、见识短浅的臧家女儿瞧着亭亭玉立的佟家女儿,回想平日左邻右舍对她的美貌赞扬,不由升起一股被冷落的疯狂忌恨。坏念头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坏心眼的人很快就和那些坏念头习惯了。她伙同会意的牙齿咬得恶狠狠的粲粲光的母亲,象狼一样揪住对方的头毒打,然后撕碎她的上衣,上体裸露后,又撕掉她的裤子,露出了腹部……她们惊奇地现,佟家女儿的腹部隆起,便对被儿子用尖刀逼住的左邻右舍高叫:“瞧,这臭婊子!还没结婚就有孽种啦!……”

她们洋洋得意,可卑地认为自己愚弄了某个人而感到喜形于色,陶醉于那种纯粹由于自身内部燃烧而引起的爆炸的危险之中。

目睹这惨不忍睹的场面,刚下班回家的臧家户主不仅不劝阻,反而幸灾乐祸地看着愤怒的群众把羞耻难当的佟家女儿架进屋。

一个清白无瑕的人即使低声下气也不能在别人面前证明自己是纯洁的,那么她会感到绝望的委屈。当夜,佟家女儿服毒自杀。她死后,法医验尸证明:她患有腹水,生前没有生过性行为。

对亲如手足的女儿惨死,对这切肤之痛的仇恨,佟赓向法院上诉,然而不顶事。他感叹这渺茫人世间为什么这样邪恶?他受不了精神的打击,在烧酒的懵懂壮胆下,失去了理智,冲进臧家砸了大橱的玻璃镜,但臧家还给他的是全堂家具被砸。

是可忍,孰不可忍,佟赓再次向有关部门寻理,但犹如与虎谋皮,一气之下,一命呜呼。佟赓妻子吞不下这口冤气,给外地的儿子写了一封信,自缢在臧家窗下。

“这多么可怕!”郦红在去市检察院的路上想。

悲哀与仇恨是一对孪生姐妹,在失败的哀伤中,仇恨的烈火燃烧起来了。儿子目睹了亲人遭此凌虐惨死,一失党性,邪恶的复仇念头就象毒菌一样从地上冒了出来。当夜,他携刀潜进臧家,砍断臧妻一条手臂,割掉臧家女儿半截舌头,把臧家父子也砍伤,然后向公安局自。

法院判佟家儿子死刑,立即执行。臧家安然无恙。

郦红顾不得回家,从分局长那儿得到支持后,立即进行了调查,获得了众多证据。她惊讶地现了逼死三条人命案的臧家为什么还能逍遥法外的原因。

她找到区检察长。检察长一见到郦红就立刻变得谨小慎微,殷勤地请她坐下,然后摘下高度近视眼镜,抹去从茶杯上蒙上的雾气。此时,他近视者的眼睛由于失去镜片的保护,使脸庞变得干巴巴的,特别疲劳憔悴。

“我为‘邻居凶杀案’而来。二个问题:一、‘邻居凶杀案’判得不公正;二、臧家逼死三条人命案为什么不能成立?”

“因互相争吵引起的自杀不能说是逼死人命案。”区检察长说。

“臧家母女当众毒打佟家女儿,并在光天化日之下,撕掉她衣服,大耍流氓手段,造谣惑众,逼死她,难道这还不构成起诉的条件吗?”

“我们说了。可裁判得是法院。”

“但你还是没有起诉。臧某是你的救命恩人,他的妻舅又是区长,还是你的老上级,这些因素是否会对起诉起到什么微妙的作用?”

郦红最疾蹙额的就是那些舞文弄法为鬼为蜮的执法者网漏吞舟。

“不,这没有关系。报恩也好,亲属也好,对法律的公正裁判都没有关系。”

他明白混迹于官场,即使是背地里想杀的人,面上也要和颜悦色过得去。他把眼镜摘下又擦了擦,十分谦虚而又殷勤地谈起法律、道德、良心的关系,意图很清楚:不吝求教。

假装谦虚往往信口开河,有时简直是拐弯抹角的自夸,这是再卑鄙不过的事了!郦红清楚这位检察长的二张脸:有时对人,他的咆哮使他象一条穷途未路的狗;而有时,他的城府则使他象一只老于世故的猫。她愤然走出这宽敞舒适、飘着幽香的办公室。

太阳高高地悬挂在黛青色的山峦上空,向白色的节日般的城市,向绿茵如织的大地,倾泻着明亮蛋黄色的光辉。但心情沉重的郦红却觉得这座欢乐的城市笼罩着一种凄怆的沉默。

她加快步伐,在路上想:一个检察官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糟的聊以塞责呢?难道他不知法?不,他知法,也清楚自己这样做,可他却丝毫也不在乎人民赋予他执法官的神圣职责。他对公众的观点总是弃之如敝屣。

原先的愤世嫉俗、厌恶尘世的观点又在郦红的心里故态复萌。

这是为什么?这就是权力。而人民几乎没有了应有的权力,又胆小地不敢争取权力,这样他们就永远没有权力。

她极力为社会解释,认为粉碎“四人帮”之后社会在变,可事实又使她觉得社会的变化仍大同小异。她无法阻止她已复苏的心灵被故态复萌的厌恶社会官僚的憎恶所腐蚀。

她看着面貌生巨变的繁华市容,总觉得城市还笼罩着一种不纯的空气。她无论行走、乘车都有这种感觉;坏的人越来越坏,而且开始腐蚀周围的人,不出几年,社会风气就会被彻底腐蚀,人会变得越来越自私,**、新的犯罪会接踵而来。某些执法者会成为有钱人、有权人豢养闪狗。

穿过繁华喧嚣的街道,绕过一块绿茵如毯的草坪,矗立在豫河边的市检察院赫然跃入眼前。

这是一座雄伟的现代化建筑。郦红快步跑上三楼,推进检察长办公室的门。

郦懿绝想不到女儿会突然出现。他拍着女儿的肩膀,仔细打量着她风尘仆仆的绝妙风姿。

“出差刚回来,没有去见你妈?”郦懿问。

郦红清楚父亲明知道自己还拎着出差旅行包,却明知故犯问,不由对父亲的诙谐感到由衷的喜悦。

“你明知道,爸爸。我有事找你。”

郦懿见女儿面容严肃,便请她坐下。他知道女儿无事不登三宝殿。

“我认为‘邻居杀人案’判得不公正。臧家有违法行为,但却没有得到应有的法律制裁。”

她的声音是急促愤怒的,一向红晕的脸庞出现稍许的苍白,这增添了她难于掩饰愤慨和难于抑制忿怒的表情。

“请你把具体的案情告诉我。”现在,郦懿才感到诧异,他专注地听着女儿讲述这幕触目惊心的案情与表见解。他一边聆听,一边思忖:假如案情真象女儿所说的那样,那就是一桩严重的错案。豫河区检察长的为人他是有所闻,诌上欺下,但没有想到他会知法犯法。区委书记也参预这犯法的行为,真不可思议!

他待女儿说完后,思考良久,问:“你认为应该怎么办?”

“我把调查到的材料给你,你去作一次核实,但要保护好证人。臧家狗彘不如。豫河区检察长留给我的印象是:他对法律几乎没什么兴趣,但他却有两条重要的长处:威严的外貌和处世道德上的灵活态度。他的哲学是把法律当作一条脆弱的量杆,根据当事人的需要任意弯曲。爸爸,我为我们国家有这样的败类感到羞耻!也为我们国家的干部制度不健全感到担忧。爸爸,你呢?”郦红忧心忡忡地问。

“你对社会问题总是锋芒毕露,但败类毕竟是少数。在任何国家都会有败类,只是多少区别。你放心,会有人奸擿伏。我也会奉定不冤枉好人,也不放过任何坏人的原则。”

“我想,人人都知道或听说过法律的尊严,法律是国家政权用以调控各政治团体、维护文明社会生存展而拥有的权威。如果没有法律的约束,我们就会陷入一片混乱。但对某些人来说,法律也不过就是些狗屎。他们对法律的态度就象拉皮条的对他们的妓女一样,法官出售法律,法院出卖法律。”

“红儿,你的话耐人寻味,容我好好想想。”郦懿轻拍一下女儿的肩膀,眉宇间皱起二条深深竖纹。

“再见!爸爸。”郦红向父亲告辞。

一个月后,“邻居杀人案”重新审理,但这对死者来说已没有多大意义了。法律不管是否判错,也不可能自己审判自己;法官也不会因此而受到审判,因为他们有属于“判错”的正常范围。

臧家虽受到了法律的严厉制裁,但这样的一个彰明较著的案子竟要经历那么复杂的斗争之后才得到合理的审判结果,实在令人痛心!郦红知道这种现象不仅今天生,以前生过,将来还会生。

重审“邻居杀人案”之后,郦红为父亲举行庆功宴。

席上父女俩一连干了数杯。郦懿第一次现女儿有很高的酒量。如果他能承认的话,女儿一定在其他方面,不管什么方面都胜过他。她的一句话值得深思:“世上再糟不过的就是一帮正人君子凑在一起空牢骚。”

郦红呢,那晚的心情却不好,她又想到了自己的过去与矛盾的现在。她毕竟是一个罪犯,一旦她自,父亲怎么办?会受到怎样的打击?这是难以预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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