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晴跳了起来，理所当然地尖叫了一声，给孟小阳带来了双重惊吓。然后两个人都僵在当场，互相看着对方脸上的震惊和恐惧。鸦雀无声，一切都停止在一片寂静之中。

“你听见了吗？”孟小阳压低了声音问到。

辛晴点了点头，伸手又抓住了孟小阳的手腕。孟小阳气恼地感受着辛晴手指环箍带来的麻木，又低声问道：“房间里还有别人？”

“没有了吧？”辛晴的脸又白了，她的声音细小到听不清楚，“我不知道啊！”

孟小阳颤颤巍巍地轻声问：“有人吗？”没人回答。

孟小阳转头看了看辛晴，辛晴摇他的手，低声说：“去看看呗。”她倒是巴不得再有个嫌疑人出现，能和她均分杀人的罪过。而且这个孟小阳看起来又高又壮实，不怕不怕……

孟小阳把她的手从自己手腕上拽开，然后他随手抄起一个空酒瓶，奓着胆子一步一步朝里面走了过去。转过大厅拐角，孟小阳看到了通向地下室的楼梯。下面隐隐又传来轻轻的一声响：“谁？有人吗？”孟小阳哆嗦着大声问到。

还是没人回答，孟小阳回头看跟过来的辛晴，壮了壮胆，一步一步走了下去。这是个半地下室，有一排半截的窗户，所以室内还比较明亮。地下室的正中央铺着一张大地毯，里边的过道里有几个房间，房门紧闭。走道尽头好像是个小铁门。

孟小阳回头看看跟过来的辛晴，好奇地看着她小心地绕过地毯，像在躲一个陷阱。孟小阳不想再往里走了！他看着辛晴想得到更多提示，可辛晴却不再说话，眼睛望向里面一扇房门。

声音虽然细微但已经变得很清晰，偶尔从那个房门里传出来。孟小阳头皮发麻，但辛晴就站在身旁，让他觉得有必要展现一下自己大无畏的英雄主义形象，于是他只得轻轻走到门前，转动门把手，把门慢慢推开。

孟小阳探头往门里看了看，然后立刻把门关上了。回头再看辛晴时一脸的惊疑，有生以来头一次进鬼屋的神情。

不会又是一具尸体吧？那也不会有动静啊？辛晴明明害怕，却好死不死地也打开门看了一眼，接着触电般往后一跳，哇呀叫着直接逃到楼上去了。

孟小阳在她示范之下紧跟着逃上楼，敞开的门里，一只巨大的蟒蛇正缓慢地蠕动，不时碰到地上一个不锈钢盘子。

等逃到楼上，孟小阳气喘吁吁地问：“这么大个儿！蟒蛇！？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怪吓人的。”

辛晴忽然站住了，她扭头再看地下室。

我见过这条蟒蛇。

那次只在这里待了十几分钟。

可我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到！

辛晴和梆亮走进别墅。

房门里面又站着个穿着黑西装的人，斜肩歪背地站在门口，斜着眼看她。看上去是在等人给他拿一面锣，好去冒充马戏团的猴子。

再往里走，辛晴被一股热乎乎的烟酒揉杂的味道包围住了，让她觉得鼻子不太舒服。她走进去，过道尽头竟是一个极其宽阔的大厅，粗略一看厅里已有四五十个人。她诧异的眼光快速扫过眼前的几个女人，低胸露背大开衩，时装倒挺好看，关键是她们形容暧昧，扮相妖冶，眼神轻佻，不管是在扭着屁股跳舞，还是蹭在男人身上喝酒聊天，她觉出她们有一种超过她承受能力的奔放。

辛晴如同一只闯进了耗子洞的仓鼠，眼前的生物们看着眼熟但立刻就能意识到绝非同类。她趁着梆亮一边往里走一边和人打招呼的机会，转身走回门口，表情倒是自然，边走边说：“哎呦！……落车里了。”

门口那人看到她走回来，有意无意地挪了下脚步，双手往胸前一插，漫不经心地把通道给挡住了。

辛晴说：“我出去拿点东西。”

那人说起话来身子更歪：“有人带你进来，还得有人带你出去……知道规矩吗？”

“嘿，凭什么？……就你？”辛晴声音不大，不太想真的搞出什么事来。

那人看她一眼，身体倚在门上，并不说话。

身后有人拉了她一把，是梆亮。他嬉皮笑脸地说道：“头次来不适应是不是？没关系，都到这儿了，就痛痛快快玩儿！”他边说边毫不掩饰地朝门口那人使了个眼色，又调过头，死皮赖脸地看着她。

辛晴只好微昂起头，往大厅里面走，心想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别撕破脸皮撒泼打滚。她想先找个地方坐下来，仿佛背靠着墙能更有利于防守。她嘴角挤出种不屑的嘲笑，但她的眼睛却顾不上伪装，一直在紧张地打量。

她忽然愣住了，在大厅里面，一个穿着比基尼的女人正在跳舞，而她身上竟然还缠着一条巨大的褐色蟒蛇。辛晴咬住嘴唇勉强抑制住自己的惊呼，目光却被牢牢吸在蟒蛇身上。那蟒蛇看起来绝不似驯养过的宠物，它长长的蛇身死死缠绕着少女的大腿和胳膊，微微甩动着的硕大三角脑袋从她脑后探出来，眼冒着凶光，缓慢地蠕动着。

在她前面，一个大茶几上杂乱地摆着几摞钞票。茶几后的沙发上，几个男人在哄笑着，也在互相传递着轻浮的眼神。

辛晴体味到了一种屈辱感，同时她心里还升起一阵报复的快意。脸面与灵魂正在这里打包贱卖，自己这样的货色算是来对地方了。但她还是不愿再看那舞蛇的女人，移开目光。

墙上是一副巨大的油画，画技粗劣，画中的男女有些肆无忌惮。辛晴的脸腾地有些发烧，她下意识地往门口的方向退了一步。梆亮一把拉住她胳膊：“辛晴，我们老大朝你打招呼呢！”

辛晴看到沙发上的一个干瘦男人朝自己抬起手里的酒杯，微微扬了扬食指。她觉出他的轻浮傲慢，立刻别过脸，看都不看他一眼。梆亮低声说道：“我们老大看来对你有点意思，去打个招呼。叫他利哥就行。”

“不去！”辛晴轻蔑地说着，忽然看到大厅稍外侧有一个大桌子，上面摆满了酒瓶，应该是个临时吧台。一个长发女孩正在低头调酒，满屋子的人就她衣着打扮看着正常一点。辛晴急冲过去，坐在大桌子对面。她在桌上搜寻着可以喝的饮料，以便使自己能举着个杯子显得有事可做。

“喝点什么？”女孩问。

“都行。”辛晴有些心不在焉。

“能喝酒？”她说着把杯子递过来，“马蒂尼吧。”

辛晴怯怯地低声问她：“你知道……怎么能出去吗？”

“头次来？”女孩笑了，“我还以为你穿这身儿是出奇制胜呢！这满屋子的女人就你最惹眼儿了。就像是一桌子菜全是肉，就中间摆着一盘拍黄瓜，又爽又脆！”

辛晴比被拍碎的黄瓜难受多了，她顺着她的目光扭头，果然很有几个长相稀奇古怪的男人在看着她。梆亮正像个太监一样，半蹲半跪在那个利哥面前说着什么，两人都紧紧盯着她，尤其是利哥，那眼神又冷又滑活像那条蟒蛇。

大胆的辛晴终于彻底怂了。在她现在的潜意识里，她把自己定义成垃圾——她理解的垃圾可能是一张写满了错字的废纸，被揉的皱皱的撕得碎碎的扔进废纸篓！可当它看见一堆粪便欢快地冲向下水道时，这张废纸的洁癖还是爆发了。

她脖子僵硬地转回头，看着女孩，一字一顿地低声恳求：“求求你！告诉我怎么能出去？”

女孩咬咬嘴唇，看起来有些犹豫。

“你帮帮我！姐！”辛晴颤抖的语调过于真诚了。

女孩抬眼看辛晴，然后带着浓烈的香水味探过身，低声说：“地下室有个门能出别墅……其实没什么事，等会儿咱一块儿出去抽颗烟。……待会儿就适应了，他们谁还敢把你怎么样？”女孩的视线透过辛晴去看一屋子的人，嘴角微微往上撇，不屑。

辛晴此刻倒不担心谁把她怎么样，看谁敢？但这地方对她来说实在是另一种折磨，她是一分钟也待不下去了。“不待了……”她连想好的谎话都懒得说。还是赶紧走人，最好偷偷混出去，面子上还好过一点。

辛晴再次回头，一个秃头男人正紧盯着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但却被身边的利哥拉着重新坐下，两人一起斜着眼看她，好像在交涉些什么。

“不了，我一个人先看看。”辛晴谢绝了对方的好意，站起身，目光感激地再次朝她微微点头，然后慢慢走向大厅拐角的楼梯。

楼梯口在l型大厅的另一侧，从沙发处看不到那里。辛晴心里默念阿弥陀佛，故作镇定地走着。楼梯对面的一扇门忽然打开，把辛晴吓了一跳。一男一女一本正经地走了出来，对辛晴视而不见。这女人看上去稍微有些面熟，也许在电视或者是什么地方见到过。

辛晴微微转头，从半掩的门缝看出那是个卫生间。

辛晴走过去把卫生间门重重关上，企图制造出如厕的假象，尽管她知道在嘈杂的音乐声中，这是一种徒劳的尝试。

然后，她轻轻走下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地下室灯光昏暗，有两对男女搂在一起跳贴面舞。辛晴开启免打扰模式，踮着脚尖走向地下室尽头的那扇门，心里念着阿弥陀佛。

走到门口，上帝保佑芝麻开门！

她拉门！门开了！

门外有个不锈钢的垃圾桶，上面的沙盘上插满烟头，好在此时没人在此吸烟。

辛晴走上台阶，来到别墅后面。不远处是围墙，可以看到墙外高高的绿化树。靠着围墙还有一个玻璃暖房，在月光下折射着冷光。

辛晴看看左右无人，忙走到墙角，偷偷伸出头去看大门。她应该是忘了怎么正常走路，一直都踮着脚尖。

大门处，一个黑西服吹着口哨朝别墅后面走了过来，辛晴猛地把自己贴在墙上，如同特种兵附体。口哨声越来越近，但辛晴打死不愿再回到别墅里面。

她快步走到玻璃暖房前，上帝保佑芝麻开门！

她拉门！门开了！

她迅速躲了进去。

暖房里果然很暖，一片黑暗中，她依稀看到门边有个开关。灯是肯定不能开的，她从牛仔裤口袋里摸出了手机。就在这时，黑暗中忽然传出一个男人阴恻恻的声音：“你猜——这次是谁？”

一个女人格格笑了几声：“你猜——是男是女？”

辛晴吓得一抖，手机啪地摔在地上。她疾伸手按下了墙上的开关。灯亮了，她愣住了，有两个人正搂作一团，表情惊讶地瞪着她。

女人在夸张地叫：“关上灯！气氛都让你破坏啦！”

男人在热切地打招呼：“呦！初次见面！欢迎欢迎！”

辛晴胃里一阵翻腾，终于发出了那声预谋已久的短促惊叫。她抬眼便见到对面的墙上有一扇门，不知通往哪里。

管它呢！她起跑，又狼狈地回头捡起手机，再向那扇门急冲过去。

上帝保佑芝麻开门！

她拉门！门没开！

她推门！门还是没开！

门边有个小按钮闪着蓝色的幽光，辛晴狂按了几下。

上帝保佑芝麻……

她拉门！门开了！门外黑乎乎的，竟然通到围墙外面。

辛晴回过头，那两人仍在一脸惊诧地看着她。

然后她一步跳了出去！

月朗星稀，树影婆娑，清风拂面。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扇门外是一片略显荒凉的草地，有一座小房子就挡在面前，使她看不到外面的马路。

墙里的门响了一下，她赶忙穿出小房子和围墙之间的窄道，拔腿就跑。去他大爷的，先跑得越远越好！

一辆老旧的公交车驶向车站，辛晴一路狂呼着追过去。车停下等她，辛晴气喘嘘嘘地登上汽车。司机漠然地瞪着她，她几乎声泪俱下地朝司机点头：“谢谢谢谢！”司机依旧漠然地瞪着她，又看看投币箱。

她明白了，大声说：“我没钱！”由于声音大得吓人，司机楞了一下才明白她不是在找自己要钱，他不耐烦地往后挥了一下手。空荡荡的车上没几个人，辛晴走几步，一屁股坐在空座上。

她发呆，然后嘿嘿傻笑了几声，忽然她发出了一声尖锐的悠长的惊叫，她一边跺脚一边叫，仿佛要把可怕的鬼魂从自己身体里吓跑。司机猛踩刹车，他身体还在前倾，脸色煞白地回头，冲着辛晴大吼：“你有病啊？！”

辛晴顾不上这些，她紧张地看着车厢地板，她总觉得有一条蟒蛇潜伏在什么地方，正恶狠狠地瞪着她

“辛晴。”孟小阳叫她。

她猛回头，表情把孟小阳吓了一跳。基本的察言观色孟小阳还是掌握的，他决定不谈蟒蛇这个话题了，于是他小心地问：“那咱下一步什么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