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那是一条蛇！

杯口粗五彩斑斓的菜花蛇，高昂着扁平的头颅，嘶嘶地吐着芯子，在两丈远的地方凶狠地盯视着吴涛。

吴涛心里一紧，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手掌不自觉得攥紧了，指节泛白，止不住地有些微微颤抖！

但毕竟是见惯了大山里面的奇诡凶险的农村孩子，只是盏茶间的惊乱，马上就迫使自己镇静下来了。

扔掉手里的碎石头子，重新从地上拾起拳头大的片子石。

吴涛用力地猛然一掷。

嗖地一声！

片子石划出一道妖冶的弧线，带起缕缕风声，不偏不倚地砸在菜花蛇挺直扬起的脑袋上。

只听见一连串吃疼的嘶嘶声传来，菜花蛇滋溜一下地翻滚没进草丛里，随着草丛的起伏摆动与哗哗作响，菜花蛇弯弯曲曲一溜烟地跑远了。

这时，吴涛撕下了强撑镇静的伪装，一屁股墩地坐倒在地上，脏兮兮的手拍着小胸脯，吁吁地喘着粗气，凄惶无助地喃喃自语道。

“妈呀，好险！幸亏离得远，尽管菜花蛇没有毒，可只看那狰狞粗长软滑滑的样儿，就令人一阵阵恶寒害怕！”

这一屁股墩坐倒在地，吴涛足足用了半个小时才平复了心底的那份惊悚。

然后，再度站起身，手心里多捏了几枚小石头子。

没办法，牛还得喂，麦茬地还得耕，饭还得吃，日子还得过！

一旦贫穷的生活选择了你，或者你走进了艰苦的人生，你就别无依靠，哪怕肩头再稚嫩，你都得扛起风背起雨，含着泪一步一步地艰难前行……

吴涛把手心里的小石头子一颗颗洒将出去。

四处开花！

幸好，这次没有一点风吹草动。

吴涛心头大定，一把薅住一簇草，镰刀铿锵有力地割下去，潮润的露水溅满了一身……

唰，唰唰，唰唰唰……

吴涛开足马力，一路勇猛直前，不会儿清空了一片草地！

日头越来越毒了。

像火一样的太阳光照在人的身上，就像背着一个火炉似的！

无比的炙热，烘烤得人肌肤绯红生疼！

咸咸的汗水滚落下来！

手上、胳膊上、腿上等被青草刺棘割得像一条条蚯蚓似的伤口，被汹涌的汗水一灌溉，既痛且辛辣！

吴涛眯缝着被汗水渍得半睁不开的眼眸，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这狗日的太阳头，晒得人头发都冒烟了！”

时间在吴涛挥汗如雨的劳作中慢慢地流淌……

好像过去了一个世纪一样那样漫长。

吴涛抚着咕噜咕噜直叫唤的肚皮，抬头看了看头当顶正午的火辣辣的烈阳，又低头瞅了瞅放倒成一堆堆的牛草。

心头一琢磨，是时候该回家吃晌午饭了。

于是，把大背篓拿过来，往里头塞满了结结实实的高高坟起的牛草。

然后，用绳索在背篓一边的边沿系上，从牛草上面绕过到另一边，将牛草扎扎实实地捆绑住，以免路途颠簸洒落下来。

蹲下身来，双臂穿过同样用篾竹编织成的弧形耳朵状的背篓左右两边背带，将背带深深地勒在双肩上！

只听嘿嘿嘿几声。

吴涛龇着牙，咧着嘴，额头青筋凸起。

轰地一下，背起背篓站起身，紧了紧背篓，慢慢转过身去，看着还留下的一垛垛牛草，满意地笑了笑！

“看来这些草，基本上够牛两天大快朵颐的了。”

“下午天凉快了，再一鼓作气把剩下的牛草背回家去。”

“如果还差一点的话，顺手再掰一些红椿树枝叶和撸些槡葚叶就成了。”

接着，吴涛开始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缓缓家去……

…………

当吴涛一身泥浆地赶到家时，已是晌午一点多了。

村庄的上空弥漫起了从家家户户烟囱里冒出来的袅袅缕缕的炊烟！

随着风，歪歪斜斜地飘呀晃呀，带着烟火饭香的味道，一袋烟的功夫溜到了村外！

一声声唤儿喊夫家来吃饭的妇人的吆喝声刚从这地儿落下，又从那地儿响起！

处处充满了质朴祥和的乡村韵味！

吴涛弯着腰，把满满的一背篓牛草哐当一声倒在家门前场地的一处角落里。

然后，摘下背篓，扔在牛草一边。

抬手抹了一把脸上滚滚的汗珠，喘着粗气，耸了耸鼻尖，嗅着从家里飘出来的饭菜香味，急吼吼地快步跑进厨房。

吴涛看见瘦小的母亲正坐在灶前，用烧火钳子夹起一块块木柴添进红彤彤的灶膛里，顿时轰地一声，火势旺起来了，发出哔哔剥剥的声响！

火光映红了吴涛母亲苍白的脸庞，也让脸上冒出了细密的汗丝儿，却顾不得擦拭，赶忙站起身来，用锅铲翻炒着大锅里的青椒炒鸡蛋。

青椒的辛辣、鸡蛋的腥香、油烟的刺呛，混合在一块。

弥漫了整个厨房，让吴涛咳嗽连连，却又让他快乐地迷恋其中。

大锅的旁边，是蒸了一小锅粗玉米糁子掺杂着豌豆瓣的焖饭，腾腾地冒着热汽，粗粮特有的香味淡淡地溢出来，让人食欲大增！

……

当香喷喷的饭菜摆上堂屋的缺了一只角的木头桌子上的时候，这时吴涛才见父亲慢悠悠地从外面跨进堂屋来。

然后，大马金刀地坐在桌子的主位上，端起吴涛母亲为他盛好的饭，拿起筷子一阵风卷残云。

吴涛坐在桌子的一角，默默地吃饭吃菜，空气里充斥着沉闷的气氛。

吴涛仿佛感觉不是在和家人一块吃饭一样，而是在和令他感到恐惧也感到疏离的熟悉的陌生人一起，丝毫没有温情可言！

不一会，吴涛吃好了，把碗筷放进厨房里，便回到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小屋子里。

靠躺在床上，拿起一本好不容易从村子里别人那借来的已有些残破的书来看。

渐渐地，渐渐地，吴涛整个身心都融入了那如泣如诉的故事里，随着它一起喜，一起悲，一起笑，一起伤！

这是一本琼瑶的小说一《窗外》。

正当吴涛深深陷入小说的国度里不能自拔的时候，一声大嗓门的凶巴巴的叱喝，将吴涛蓦然惊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