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大将军！此时已然宵禁，还是不要出去的好。”太监恭敬道。

“我便只是想去平康坊走一趟罢了，这点，不碍事吧。”刑和璞看着窗外灯火，不由得咳嗽了几声。

“大将军还不要为难老奴，您今日身体抱恙，还当好生歇息才是。”

“玄利啊，你说这门外屋檐底下不被风吹日晒的鸟儿安逸，还是在天空盘旋的麻雀自由？”

“这...”玄利拱了拱手道：“老奴知将军意思，但是毕竟将军立的卦，得将军来守不是？”

“怕是老朽这身子...”刑和璞看了一眼烛火，回想起三年前刚进宫之时，他看见了什么是励精图治的帝王。

“老朽拜见圣上。”太极宫内，灯火通明，只有高力士一人在玄宗身边。

玄宗眯着眼睛对着灯火，听见叩拜，放下奏折，冷冷看着刑和璞。“七年了，你是不是都算到了？故意躲着朕？”

“草民一介素衣，能面见圣上是毕生荣幸，更不敢说躲着，只是草民身居深山，不知圣上差人找我。”

“也罢，毕竟人到了，这几年也未发生何事，但终究朕，放不下这个心，大唐百年基业，步步为营，有今日盛景，乃是先皇赐福，朕，得看好了，你抬起头来。”

刑和璞慢慢抬起头，看着玄宗，那是一张写满了豪情壮志的脸。

“想必李岩说也说与你听了，今日朕还不困，力士呐，寻得铜钱几枚，朕要看看。”

“诺。”高力士从袖中掏出几枚铜钱，慢慢走到刑和璞面前，递了过去：“老奴揣这铜钱已有七年，日日拿出来看一遍，宫中铜钱难寻，实话更难寻，先生还得好好看卦。”

刑和璞接过铜钱，再叩首：“敢问圣上，想问什么事情。”

玄宗抬头看了一眼柱上悬着的龙首，细细说道：“就问一下，七年前那场山火吧，那地方，本是道士为我寻的终老之所。李岩说说，山上有一大坑，可容几十人，造坑之物却不知所踪，这物朕不想寻，便是问一下，这场火，是何意思。”

“诺。”刑和璞又是一扣，顺手将铜钱扔在地上，铜钱落地，叮当直响，渐渐不动，唯有一枚，直奔玄宗而去，高力士剑玄宗神色不对，赶忙靠上去，跪了下来，想要捡起来。

“将军莫动。”刑和璞制止道，便仔细观察起眼前的铜钱来。

“如何？”玄宗问道。

“万里大疆，火起一隅，风雨欲来，楼满人新。”

“火从何处起？”玄宗追问道。

“尚不知。”

“风雨从何处来？”

刑和璞慢慢站了起来，走到玄宗案前，再跪下身去，痴痴看着铜钱，缓缓说道：“龙化风雨，是圣上。”

“便是无事？”

“草民嘴拙。”

“说便是。”

“火从天降，是外火，火势大燃，是内火。这火是您，也不是您。”

“放肆！不容你再胡诌！”高力士大声喝道。

“闭嘴，听他说。”玄宗缓缓站起身来。

刑和璞连忙叩首：“大唐万国来朝，长安城万国驿馆比比皆是，这其中，是外火，色亦如火，可能这内火，才是风雨需灭之火。”

“朕，知道了。”玄宗挥挥龙袖。“今日起，你便是应火大将军，官居三品，若非朕命令不得出宫，与朕守着这火，”

刑和璞面色不悦，连忙三扣，说道：“李岩说将军只许我进宫面圣之愿，未诉令我居官之事，家中还有孙儿等我照顾，还请圣上放吾归山，安享晚年。”

“我说你个老头，偏不识抬举，圣上让你着官袍，是与你保护，朝中风雨，此事你以为没人知道？许你做官，封为应火，是圣上许你无上光荣，你的孙儿，老奴早已安排人守护，莫要担心。”

玄宗笑着点点头：“山火去已七年，虽未大异，宫内却已波云诡谲，汝之底细，朕早已知晓，算是朕交你这个朋友，还请留下。”

刑和璞又看了看地上铜钱，却看到了另一卦象，于是接着说道：“守火当知火，在下才疏学浅，委实看不透更深意思，便是在下愚笨，今后必当日日守火，说与圣上听之。”

“即已经称臣，以后便称臣，退下吧。”

刑和璞渐渐后退，案牍桌前，是大唐的盛世。

“哎，本想着去平康坊坐一坐，喝点花酿，早点出宫就好了。”

玄利恭敬说道：“将军进宫三年有余，虽现在对将军行动范围不再约束那么紧，但那平康坊乃是朝廷命官时常聚集之地，将军您去，怕是不好，两派在此缠斗算计，皇上正坐山观虎斗，您且别去，惹了麻烦，怕是不妥。”

“争不争老朽倒是不知，更愿作山中野鹤，饮酒微醺呐。”

“老奴陪您。”玄利笑着说。

“现如今也只有你了，来吧，下下棋，解解闷。”

灯火之下，两个老人对坐，棋子落盘，你来我往。

“您说这火，到底有没有呢？”

刑和璞静静看着棋子，往角落里放了一颗，不语。

“将军这是死棋啊。”

“这本就是死棋。”刑和璞抬起头来，看着玄利，目光悠远。

轰隆一声，天空响起了雷声，玄利手中的棋子悄然落下，打在刑和璞最角落的棋子之上，黑白相撞，呱呱坠地，跳落不见。

“将军此言何意？”玄利目光变得紧张起来。

刑和璞摸着白须笑了起来：“你看着死局，不是解开了吗？山重水复，柳暗花明，年年上元，或许都会灯火亮彻长安。”

玄利这才放了心，起身去捡起棋子来，放于盒中：“将军若是困了，我便退了，明日再叫御医给将军看病。”

“哎，偏是天大的福分，本是一介素衣，今日却要御医看病，也不知我孙儿现在如何。”

“这将军就不必担心了，刑铭在刀林，认真习武呢。而且武功见长，时常击败比自己年长的师兄，毕竟有差点成为护国大将军的人在教导，不足为虑。”

“老朽在意的不是这些，老朽在意的是不知还能不能见到，油尽灯枯之人，守在这笼子里，不知能不能听见明日晨钟。”

“将军放心，刀林虽然没落，但是仍然有进武院之名额，只要稍动手，想要见到，并非难事。”

刑和璞突然望着玄利，开口说道：“玄利啊，我比你年长十岁有余，如今还有一件事请求与你。”

“将军还请说。”

“我知你将我每天作为悉数说与高将军，而今只有一个请求，还请暗中阻挠铭儿长安之行。”

“为何？将军不是想念。”

“火，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