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小会，或者有一会儿？

感到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王浩然吓得浑身一抖。转头一看，看见一名年轻警察递上了湿巾，在耀眼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柔。这时才发现这里又增加了许多人。

不同的是，这位年轻警察别了个胸牌，胸牌上的蓝白标记包含了橄榄枝和六芒星的元素，下面是四个字母——uahm。这里有三四个人带着这样的胸牌。

往门外看去，同层邻居的门也开了，门里传出了问询声。从门里探出一个小孩子的脑袋，但立刻又被拉了回去。听得见楼外面有人在大声呼喊，还有此起彼伏的警笛声。

见那位年轻警察要搀扶他俩起来，拉着他的手王浩然站了起来，只觉得腿发软差点又坐下去。也觉得浑身发冷，才发觉又出了一身大汗。

但是旁边李子明并不配合，又有了力气似的，大声哭嚎了起来，就要赖在那里看着李子萌。

年轻警察无奈地看着李子明，却也不阻拦，眼见李子明就要傻傻一直地坐在那里，示意自己的同伴先扶走王浩然。

被扶着下楼，看不清围观群众的表情，听不清周围的议论。只记得急促的警笛声，只记得外边的风很冷。

走了不远，到了某个敞亮的车厢内。原本王浩然因为身上脏不想坐下，但是推让一番，还是被按在车座上。还被塞了一手水和巧克力，并感受到了人名警察热切的关怀。

这期间似乎又来了很多辆车，把并不宽敞的小区停得水泄不通。小区内遍布着警察和看热闹的居民。警察在小区人行道四处游走，有的吆喝大家先回到家里。看热闹的居民被问询和疏导，似乎有人在抱怨。

不一会就听到李子明的哭喊，看见他被人架出来，还疯狂地挣扎着，被送进了附近的另一个车厢。

王浩然还看见，不知哪来的一群人穿着防化服，排成两圈围着什么东西，以这的阵型一小步一小步移动出来了，边走边喊着数字：“……9——10——1——2……”。这大概就是李子萌了，只是不知道现在她是什么状况，以什么姿态被转运出来的。

周围有居民似乎想凑上去看看发生了什么，远远地就被呵斥住了。

过了一会，上来了两个警察，前胸都有那种uahm胸牌。他们是来进行问询的。

等到王浩然大体描述过了一遍，那名头发稀疏、额头的皱纹相互挤压着的老警官疑惑道：“你的意思是，异……李子萌拿起了镜子碎片？”

旁边作为记录者的女警官停下笔触，眼睛朝向老警官。

“她为什么盯着镜子……”老警官沉吟着，手指不安地轻叩桌板。

王浩然回想了一下，说道“大概她能感觉得到，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怪物’就消失了。这种感觉我大概能理解，我在她面前也隐约有种恐慌感。”

老警官与他的伙伴对视一眼，又示意王浩然继续说下去。

但是王浩然却没有立刻说下去，而是要求一份尸检报告，他表示自己有很多猜测，但是思绪很乱，还是想看看当时情况具体是怎样的。

女警官面露愠色，正要说些什么，却看见老警官摆摆手，才不满地从文件袋拿出了一份刚写好的简易报告。

王浩然看着李家父母的尸检报告，不时盯着某些语句指指点点，面部表情风云变幻。过了一会儿，放下报告，接着说了一大长串分析。

“其实伤人的‘怪物’，是李子萌的视线。我猜测，没人盯着她的时候，在她的视野内，躯干的支持结构变得脆弱了。”王浩然语出惊人。

依据是死法。李爸爸的脖颈是被拉断的，但找不到巨大力量留下的压迹。靠着靠背，头朝后下……那个姿态，我认为是重力拉断了颈椎。具体死因是脑供血不足。

李妈妈死法奇异——腰椎扭断，腹腔内出血，但是体表无明显痕迹。能扭断腰椎却不伤害体表，除了腰椎本身变得脆弱了，难以解释是怎么做到的。猜测是听声转身，同时腰椎变脆，使其不堪重负而扭断，致使腹腔内大量出血。此时腹腔被扭转，空间减小，压力变大，导致失禁和呕吐呕血，全身出现了失血体征。这时李妈妈没有立刻死亡，所以还能表现得那样惊恐。

之所以说是躯干的支持组织而不是全身组织，那是因为如果四肢也变得脆弱，那么李妈妈首先断裂的是应力最大的腿部。

时间是黄昏来临前，尸体还很新鲜。李爸爸出事在先，李妈妈下一刻听到后转身，否则难以解释李妈妈的摔倒方向和惊恐表情。但为什么是这个顺序，为什么两次死亡间距如此短暂？

事件发生时，李子萌应该就在李爸爸身后，还拿着那张贺卡，才被星星点点的血迹撒了一身。因为李子萌和贺卡上的血迹形态，与李爸爸周围的血迹形态相似。然后李子萌在门口杂乱地走动，之后去了厕所，脚印可以证明。

李子萌说要看着她，她自己也一直紧盯着镜子，这都告诉我们，没人盯着李子萌，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如果视线能够制约“怪物”，那么可不可能，“怪物”本身也是视线？当然这只是简单的联想，那个怪物的正体是个谜。

接下来都只是假设。假如一切源于李子萌的视线，那么一切很好解释。李子萌给李爸爸展示贺卡的时候，“怪物”使得李爸爸脖子变得脆弱，被自己的重力拉断。李妈妈听到声音转身的时候，被李……“怪物”扭头看见，使得其腰椎承受不住其扭转的力量而断裂。

反过来说，父母在面前被杀死，李子萌会不跑？正因为“怪物”看不见，李子萌变得不知所措。眼见爸爸死了，扭头看时，又见到妈妈出事。所以只说有怪物，却没法说怪物是什么。

我们来到时，她变得烦躁，情绪失控，抓门踹门发泄，却又害怕真的出去，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转机是不慎打碎了镜子，看到镜子中的自己，才知道如何限制“怪物”，理智起来。

“之后就是到厕所，打碎了厕所的镜子，把自己关起来。她原本不想出来的，可能害怕李子明打破门，猝不及防之下被“怪物”看见，才选择叮嘱“看着我”主动出去。”

当然以上内容既缺少证据又充满臆测。只能说是直觉加上丰富的想象力的产物。

老警官一直耐心地听着，没有因为这个推理荒诞经不起推敲而打断。

“总之，我们会考虑你的说法的。”

又问了一些细节，比如灯的亮灭，比如玻璃的声音。有很多王浩然没有想到，比如“视线内的人”被订正为“视线内的活人”，因为他们死后的躯干似乎并不脆弱；比如，也许闭眼没法阻止“怪物”，因为如果这样，大概李子萌眨眼时就知道了。

似乎是看到他精神不好，老警官拍了拍他的肩膀并表示感谢他的配合，放他在那里休息，下车去了。那个女警官表示有问题可以求助，但不会回答超出权限的问题，然后静静地在一旁整理着和写着什么。

王浩然就那么瘫在哪里，一动也不想动，只是一阵安心。

但是刚建立新的世界观，他的思考却极度活跃。说起来自己的瞎话竟然被肯定，这本身就说明了一些事情。

他忍不住问：“这是超自然事件吧。”

女警官没出声，继续自己的工作。

王浩然自顾自说：“专门的处理部门……看来类似的事情已经发生过非常多次了……”

还是没有回应，看来她并没兴趣解说。

王浩然不死心：“李子萌会被怎么处理？”

女警官终于抬抬头：“你看起来那么‘聪明’，猜一猜？”

王浩然没有听出那股讽刺的意味，感到一阵不安。以自己的性格，如果不是熟人，于公于私都不会放任这种“怪物”危害人间。

无非是监管或者处决。

“李子萌本人并不……”

“你似乎还不够聪明。”女警官一口回绝。这种态度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那李子明和我会被怎么处理？”还是问一问切身关系的事情吧。

“当做这事没发生，送回去。”

“恩——？”王浩然愣了一下，脸色却变得更加难看。“唉——！”

这时，感受到了车厢的震动，看来这辆车要出发了。

深深的夜幕中，车窗外的空气似乎也变得凝重。

【哪可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