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蓝色的闸门徐徐拉开了，很窄，窄得只能通过一个人，而且速度很快，不过是一瞬间，立刻关闭。

从门里推出一个倒霉鬼，没错，就是我。

此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丧尸们居然还保持着人类的某种特性，大部分都在睡觉，只有少数丧尸饿得睡不着，偷偷摸摸地想要袭击吞噬，只是他们不敢捡那种体型高大的，只爱偷袭女丧尸或者小丧尸，可惜小丧尸和女丧尸也进化了生存智慧，他们一般都会爬到墙头或者树上栖息。

就这样，当我站在生存之门的前面，看着眼前的黑漆漆而血腥诡异的场面的时候，心里生出来的居然不是恐惧，而是——

“你说这些丧尸咋不离开这里啊，到城市的其他的地方，比如超市之类的，岂非更有的吃？”白胖子忽然现身，说出了我心中的疑问。

“他们不想离活人太远。”精明女用少有的悲凉开口。

很快，壮汉、小男孩以及白痴现身了。

也很快，那些没睡的丧尸发现了我，开始发出“赫赫”的叫声，晃悠悠地向我走来。

“他们来了。”精明女似乎十分紧张，一下抓住了我的手，仿佛丧尸即将咬的不是我，而是她。

“怎么办啊？”白胖子也急了，抓住我另外一只手，浑身发抖，手心冒冷汗。

我没说话，只是回头——李教授陈凯他们都站在蓝门里面，白炽灯太过扎眼，我一时看不清他们的脸，只能从那闪烁的光影里，看着他们的那一片片眸光，同情的、鄙夷的、好奇的、担心的、渴望的，什么都有。

“呵呵。”

我忽然有点想笑，却见精明女摇动着我的胳膊：“来了，来了。”

其实不用她说，我已经闻到了丧尸的血腥臭味，那是一种尸体腐烂了的味道，恶心得能让你三天吃不下饭去，我忽然吸了口气，掏出一个口罩来，戴在了脸上，径直向丧尸群走去。

“嗡——”

我听到背后一阵骚动，有人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有人在问“他到底要干什么？”之类的。

我冷笑了笑，却没多说，眼看着有几只丧尸已经迎面过来了，忙转过身，向旷野的阴暗处走去，门里的那些人大概想不到我会如镇定，不仅不逃窜，还往丧尸凝聚最深的墙边阴暗处走，一时没反应过来，一直跟踪我的聚光灯就没跟上，就趁着这个空档，我忽然掏出一瓶子水来，一下泼在了自己的脸上，顺便拿出一坨黑泥抹在了脸上，身上，衣服上，顺便戴上了一个黑帽子……

总而言之，等那边的聚光灯反应过来，打在我身上的时候，我已经混迹在丧尸之中，让他们找不到了。

当然，这个举动还是很冒险的，对于怕疼又矫情的我，必须要鼓起十足的勇气才这么做，不过呢，也没什么好路走，对不对？人的勇敢都是逼出来的，我也是没法子，若是转身逃跑，或者向他们苦苦哀求，那样死得更快，所以必须咬牙硬上。

不过这不能消除我的恐惧，我很害怕，无比的害怕，以至于最后在走入丧尸的时刻，都是壮汉拖着我，一步步硬着头皮进去的，进去之后，我立刻闻到了浓烈的恶臭，连口罩都无法抵挡，但是我更担心别的，然而大蒜水似乎起效了，又或者外面脏兮兮的装扮起效了，居然没有丧尸来咬自己。

哦，太好了。

我惊喜地睁开眼，果然见丧尸们都离我远远的，刚才兴起的骚动，很快又变成了趁机，丧尸们又恢复了原状，有的三三两两在觅食，有的则寻找地方休息，有的在嘶吼，有的则吃腐尸的骨头，而我，就这么孤单单地站在那里，无人搭理。

“哈哈哈，太好了。”聪明女大喜，拍着巴掌道：“果然咱们的准备是有效的，太好了呢。”

“是啊，这叫周郎妙计安天下。”白胖子咧着大嘴，笑得十分欢喜。

壮汉则一脸鄙夷，上下打量着我道：“你都准备好了，怕什么呢。”

我无语，你若是站在狮子群里，你怕不怕呢？

“别想得太美。”忽然，小男孩开口了，阴森森地道：“他们只不过一时对你没兴趣，但是一旦发现你不是同类，你看他们会怎么对付你。”说着，忽然呲牙，露出森森白牙：“他们会把你活活吞噬掉哦。”

这个说法让我打了个寒战，忙看向了精明女：“怎么办？”

精明女皱了皱眉，看着那些不在意我的丧尸，又抬头看着那蓝色的大门，沉吟着道：“我觉得你要对付的未必是丧尸，而是他们。”说着，对着蓝门努了努嘴。

我现在站在灯光照射不到的拐角，蓝门那边似乎很着急，不停地用光扫视着这里，想要找到我的所在。

“哦，你的意思，他们会发现我的乔装打扮？”我有点怕。

“你是他们重要的实验品，这么说吧，他们在你身上注射了一些东西，然后把你扔进了狮子坑里，然后等着这些丧尸把你咬成丧尸，或者咬成碎片，然后再出来搜集碎片，回头研究，明白了吗？”

精明女还没收完，等白胖子打断道：“你行了吧？说得这么恐怖，那个陈凯，李教授，看起来都是好人。”

“好人？”精明女翻了白眼，举头看着茫茫旷野，和那些游魂一般的丧尸，神色忽然变得苍茫：“这是末世，末世里，没有好人，只有活人，和死人。”

这话出口，在场所有人都没有反对，连同那个小男孩都沉默得没有反驳。

“好了。”听到精明女的话，我忽然有点难受，决定干点什么，不能总站在那里，躲着蓝门追击过来的光，抬头看着黎明初升，月亮变成了青色的月牙，已经要渐渐地落下去了，茫茫旷野的天际那里露出一条红色的缝隙来，那是朝阳的即将来临的预兆。

“向前走走吧。”我忽然开口。

“去哪儿？”精明女奇道。

“前面。”我指着前面道：“这里是个本地最大的广场，我想去广场外面瞧瞧，不知哪里还有没有活人？”

“不可能有活人。”精明女摇头道：“当时丧尸爆发的时候，没有人能幸免，活下来的人都集中到那边了。”

“去看看。”

我决定放弃争论，抬头趁着蓝门的光没扫视过来，鼓了鼓劲儿，对着壮汉道：“跑。”

“好喽。”

壮汉拉着我开始飞速地快跑，游荡的丧尸们见到我奔跑，纷纷向我看过来，有不少丧尸开始凝结，向我这边走来，然而我决定不理会，飞一般快跑，快跑，穿过血腥海尸，穿过恶臭遍地，终于跑出了这个巨大的广场，来到广场外的一条街道上。

空荡荡的街道上一片沉寂，一个人也没有，两旁的高楼大厦还保持着昔日的繁华，但是死一般的寂静，却让这一切显得格外诡异，此时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朝霞的玫瑰色渐渐染了高楼大厦，染了街道，染了路灯，染了这沥青地面，一切这样生机勃勃，然而……

“你说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站在这空荡荡的城市里，就我一个人，对趁着两边的高楼，我心中忽然生出如梦似幻的荒诞感。

“赶紧去超市拿点吃的，别废话了。”精明女忽然推了我一把道：“等回去的时候，你这些食物会坐地起价的。”

“什么？”我一怔。

白胖子却已经反应过来，哈哈大笑，拍着我的肩膀道：“正是这样，苏强，你没看到野地帐篷里的那些人吃的什么？玉米粥，渣子粥，很明显，食物不够吃啊，安全区的人都在坐以待毙呢，所以你如果拿点食物进去，保证有人拿同等分量的金子跟你换，你信不信？”

我哼了一声，没回答，却快步向街道的尽头走去。

“哎哎哎，这边有个超市啊。”白胖子见我路过一个超市，却没有进去，忙拉着我。

我对他神秘地一笑，甩开他，又快步向外走去。

“苏强？苏强？你干嘛？你不拿吃的了？可以发财的呀，苏强？”白胖子急急地在后面追，然而我却加快了脚步，最后干脆跑起来，一个人，在这个宽敞的街道上，没有车，没有人，两边高楼大厦仿佛是人生的注脚，我的人生曾经被这五个人毁了，可是时来运转，如今整个空城都是老子的了，哈哈哈哈。

感谢丧尸，感谢领导，感谢李教授，老子成了这个城市的王了。

想到这里，我跑得越发厉害，一边跑，一边大笑起来。

“他疯了。”

背后精明女和白胖子气喘吁吁地跟着我。

“苏强，苏强，其他的不说，你总得去超市弄点吃的啊。”白胖子最爱吃，见我发癫，有些急了，一把扯着我，大吼：“我饿了。”

“跑跑也挺好的，毕竟很少有人能在这么宽敞的大道上，疯狂跑步，不用担心被车撞。”壮汉少有的多嘴。

白胖子恶狠狠地瞪着他。

“你吃点东西，再跑。”精明女气喘吁吁地跟上来，用衣衫扇着，两颊涨得通红道：“歇会儿。”

“好吧。”

我心情愉快，也不介意这几个货了，对着他们也有好脸色了，甜甜一笑，转头寻觅超市或者饭店，饭店是不用想了，哪怕真的有吃的，也已经腐坏了，要找就是去找超市，去找速食品，想到这里，我转身进了一个对面一个商厦，见里面空荡荡的，不过倒也没损坏太多，大概丧尸们对化妆品不是很感兴趣。

“楼下，一边商厦的楼下是超市。”

精明女催促。

我点了点头，顺着楼梯走下去，到了楼下一层，果然见琳琅满目的商品，方便面，矿泉水，应有尽有。

我沉吟了下，找个背包，然后开始装食物，方便面，矿泉水，速食品，速冻水饺，各种……

“你打算干什么啊，苏强。”精明女似乎看出我的不对头，一把抓住我道：“你不打算回去了？”

“真的？”

那几个人吃了一惊，都呆呆地看着我。

我看了他们几个一眼，点头道：“没错，我不回去了，我干嘛回去，我是试验品哎，终于逃出丧尸群，还回去送死，我有病。”

“胆小鬼。”那男孩忽然鄙夷地吐槽。

我扬了扬眉，装作没听到，继续往背包里装东西。

“其实也行。”精明女到底反应最快，背着手打量了一下周围道：“这么大的一个城市，足够你吃的喝的了，如果遇到丧尸呢，你就这幅打扮，也能逃过他们的魔掌，哈哈哈，苏强，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大笑了，这个城市归你了，对不对？”

我咧嘴呵呵一笑，忽然看着那精明女也可爱起来，不由低头看了看她的胸部，叹了口气道：“可惜你没有胸，否则……”

“你要干嘛？”精明女听到这话，脸上“腾”地红了，捂着自己的胸口，训斥道：“我是你的一部分，你这货居然对自己起了色心，变态！”

“哈哈哈。”白胖子也反应过来了，大概听着高兴，抚掌大笑。

壮汉一直面无表情，此时居然也笑了起来，白痴一向呵呵笑，此时五个人，除了那阴森森的男孩不高兴，其他人居然都高兴起来。

“快，快找蛋糕，我爱吃蛋糕。”

眼见主意已定，白胖子扯着我，要去拿最爱吃的奶油蛋糕，我被他聒噪的不行，只得去蛋糕架上寻找，就在此时，忽然——楼梯那边传来了脚步声。

“啊。”

精明女吓得尖叫起来，不过很快被壮汉一下捂住了嘴。

“谁？”白胖子吓得紧紧抓住我，浑身哆嗦道：“丧尸，丧尸要来了，对不对？”

“嘘。”

我对着他打了个手势，背着包环目四顾，见收银台那边有个挡板，忙一下窜了过去，躲在了收银台的下面， 此时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很快走了下来。

“这里还有吃的呢。”有人开口说话。

是人，不是丧尸！

我几乎雀跃起来，正要站起来喊人，忽被精明女一把拉住，摇了摇头，小声道：“来路可疑，你再等等。”

我只得忍住，只把头微微扬起，眯着眼看着那边，果然见几个人类在寻觅食物，也是背着包，不过他们打扮有些奇怪，一律穿着太空服，把整个身子紧紧包在里面，此时因为没有丧尸，所以把头盔掀开来，一步一步地踩着地面，像是太空行走一般，摇摇晃晃，十分笨拙。

“这衣服是干嘛的啊？”白胖子嘟囔问。

“他们这是防止丧尸撕咬的。”精明女翻白眼，似乎不屑于解释道：“跟苏强的打扮一个道理，苏强是让丧尸以为是同类，他们是避免自己发出气息来，一旦遇到丧尸，就躲在太空服里，让丧尸以为他们只不过是普通的物体。”

“哦，这样啊。”白胖子点了点头。

“那我为什么不能跟他们打招呼，他们应该是幸存者啊。”我有些急了，好容易遇到同类，我也顾不上那什么“城市之王”的梦里，我要逃出这里，起码要跟他们这些人在一起！

“再等等。”精明女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依然不同意，只摇头：“再等等。”

我只得耐着性子等着，见他们正摇摇晃晃地装食物，跟我一样，只装那些速食品，一边装，一边在闲聊。

一个蓝色太空服的男人开口：“我说阿成，咱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啊，总这么着也不是个办法。”

那个红色头盔的男人“嗤”了一声：“如果能走，老板早就第一个离开这里了，别忘了他那七八个如花似玉的小老婆都不在这里，只有那个黄脸婆在这里，他若是走的了，能在这里跟咱们这些爷们苦挨吗？”

“可是……”

“别可是了，我告诉你，病毒爆发之后，咱们这里就被联合政府军团团包围了，只要你走出这个城市一步，就立刻被消灭，知道吗？”

“啊？”

那个蓝衣服的男人似乎吓着了，食物也不装了，大概嫌太空服实在太过笨拙，把头盔摘下，放在收银台上，喘了口气道：“你的意思，咱们一辈子离不开这个城市了？”

“我告诉你吧。”旁边穿黄太空服的男人一直在闷头找水，此时抬头藐了一眼那蓝衣男人：“咱们这里，不要说活人，就是活鸟，活苍蝇，飞出去，也是出一个死一个的份儿，联合政府的意思，你明白了吗？”

这话说得有些残酷，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你的意思……”蓝衣男道：“联合政府让我们所有人死在这里？”

“当然也不是，这么重大的失误，上面的意思解铃还许系铃人，老板这不忙着跟李教授他们联系，解决这个问题吗，解决了哦，自然妥妥的，解决不了，大概只能赔命了，唉。”

“行了，别扯淡了，赶紧装好了食物走人。”忽然，外面走下来一个中年男人，没有穿太空服，而是背着一个火箭筒，道：“老板催呢。”

几个人听到这话，不再说什么，装好了食物，转身离开了。

“听到了吗？”

精明女待他们走了，冷笑地开口：“重大的失误……”

“什么意思啊？”白胖子问。

正说着，忽然，“叮铃铃”，我的手机响了。

所有人都一怔，看着我的兜里，我无奈地苦笑，从兜里拿出手机，李教授的。

“叮铃铃。”

“叮铃铃”。

清脆的手机铃声在空气里荡漾着。

“你不想接？”精明女问，顿了顿又道：“你是下定决心离开安全区了，对吗？”

我眨了眨眼，把背后沉重的背包放下，吁了口气，靠在收银台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似乎很复杂，我不想搀和，我不是英雄，我只是个想活下去的普通人。”

“你不想死了？”小男孩在角落里阴森森地开口。

我动了动嘴唇，忽然奇怪的想，是啊，我怎么不想死了呢？我不是因为这五个货，要自杀来着，怎么忽然说出“想要活下去”的话来？

正想着，忽然，“叮咚”一声，手机短信来了，依然是李教授的，我皱了皱眉，打开，看到上面写着——

“天黑之前回来。”

紧接着，又是一条短信——“你女友阿丽在我们手里。”

“啪嗒。”手机掉在了地上。

“同志们，不好意思。”

我苦笑地看着那五个人：“逃跑失败，我得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