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江回到书肆，看见被一扫而空的铺子，有点欲哭无泪，这才半日功夫，家产就被傻儿子败光了。

林烽指着箱子里堆起的铜钱银锭：“爹，这是卖书的钱。今天生意好，半天就卖完了。”

林大江擦擦汗：“还好，还有一百多贯，没有亏太多。”

“你们进来吧。”林大江一喊，外面进来五个穿着麻衣的匠人，手里提着一个木笼子，里面放着刨、铣、凿等工具。

崔琪儿也从后院出来，捧着一叠纸：“少爷，我刚写了一些牙单，可以用作雕刻。”

林烽接过来，蒙在木板上。“不错，透过纸背，字迹清晰可见！”

“各位大匠可以把这字迹雕刻来吗？”

领头的匠人接过一看，说道：“简单，等下沾上水，字迹更清晰，一个时辰就能雕好一块。”

“县里的那些官爷的私印还是小老儿雕的呢，保证帮你雕得和这字迹一模一样。”

“这手长安体有几分韵味。”

工匠们传递了一遍，对自己干的活有了一定的把握。

“开工喽！”

工匠们不但带来了工具，就连木板都带来了，果然是专业刻工。

崔琪儿见自己的劳作有人给予了肯定，也高兴的对林烽道：“少爷，我再去抄写一些经书子集吧，以供匠人们雕刻。”

“那就有劳琪儿了。”

林烽的这句琪儿口音有点像妻儿，让崔琪儿听得脸一红，又溜回了后院。

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

“林牙郎，你看看这块可否？”领头的匠人拿过来一块雕好的木板，而且还已经打磨干净了。

林大江接过来，细细的看着，和牙单做着比对。朝儿子看了一眼，点点头。

“走，我们去后院试验一番。”

林烽跟着他回到后院，老人嘛，是怕自己的技术被人学了去。

崔琪儿和小婵也好奇的凑上来，看着林烽的动作。

只见他拿起一把毛刷，在砚里占了墨汁，然后在木板上一刷，再把一张白纸覆在上面，再拿干净的毛刷在白纸背面一刷，最后把纸撕下来。

“成了！”

“巧夺天工！”

林大江拿着印出的牙单欣喜若狂。

崔琪儿两眼放光，歪着脑袋在想着，这真是一个傻子能做出的事么？

林烽专心致志的印着牙单，随着动作的熟练，不到半分钟，就能产出一张。

“字迹清晰，字体一样，和书写出来的别无二致。”林大江看着儿子的动作，就像在造一个个铜子啊。

他从县衙接这活，是三文铜钱一张，请书生抄写是一文钱一张，他出笔墨等工具，除去成本和打点费，一万张，大概能赚10两银子。（1两=1贯=1000文）

“我去雇些不识字的老婆子帮忙印刷。这么好的技术，不能让识字的偷学了去。”林大江说着就急忙往外跑，这耽误时间就是耽误钱啊。

对于牙郎来说，时间就是金钱！

崔琪儿也在比划着：“印刷术，果如其名，就这样一印，拿刷子一刷，就写好一张。”

林烽见崔琪儿跃跃欲试，便把刷子递给她：“你来试试。”

崔琪儿抓过刷子，便学着林烽的动作实践起来。

林烽看了一会，说道：“还是不够快。”

“啊，俾子加快一些。”崔琪儿见少爷在催了，便加快了动作，结果墨放多了，白纸覆上去，全染成了黑色。

“需要一些辅助工具，实行流水化作业。”

欲想先利其事必先利其器，一整套的辅助工具，可以让效率提升一倍还不止。

比如找个东西把雕版固定住，就省了手工的扶持；比如用大缸子装墨，就节省了刷子染墨的时间，这样染一次墨可以刷好几次；比如印好之后需要人取走成品和铺上新纸；比如成品的晾干。

这些都可以进行优化。

匠人们做好了雕版，正在书肆里闲聊。匠人头领见林烽出来，便道：“林家阿郎，你爹说有很多活让我们干，现在还干什么？”

“你们帮我做一些工具，这样做……”

这些匠人对于木工活自然熟悉无比。

林烽手一指：“把这桌子拆了做木料。”

“这……”匠人们一听，果然是傻子，哪有拿桌子做木料的？

他见几人没动静，便挤兑道：“就拿这木料做，难道几位手艺差，这种木材做不东西来？”

“能做，能做。”匠人们这才动手，把桌子反转过来，开始找铆钉拆桌子。

林烽补了一句“不够的话，就拆书架。”

工具做好之后，林大江带着十几个老婆子回来了。

“哎呦，我的傻儿子啊，这桌子可是花了二两银子一张做出来的啊，就这样被你败了。”

林大江出去一趟回来，发现书肆真的是家徒四壁了，桌子书架全被拆了。

要不是看在儿子发明印刷术的份上，真想一把掐死他。

林老头已经被折磨得麻木了，只希望早点开工，要不然跟不上傻儿子败家的速度了。

林烽把工具拿到后面小院里，教会那些人分工合作，效果果然提升了不少。

而且五副雕版一起印刷，还专门有个小孩儿研墨。

不到天黑时分，一万张牙单已经全部完成！

林大江乐呵呵的守在门口发着工钱：“大家明日再来哈。”

“林牙郎果然是业界良心，给钱爽快。”工匠们收拾好工具也回家了，准备第二天再来。

夜里，两父子又在夜谈。

林大江在口算着账：“半天时间赚10两银子，一天就能赚20两，一旬能赚200两，算上休息，一月最少也能赚500两，这比我几年赚的钱还多。”

林烽看他掉到钱眼里去了，打击他道：“牙单的生意又不是常有，这一万张牙单，估计要用好几个月。”

林大江也是无语了，是啊，这抄写牙单的活，可不是每天都有。

林烽接着说道：“我们下一步就是印书，成立印刷坊，和纸坊，然后把印刷术公布出去。”

他从系统那里领的新手大礼包：记录造纸术还没有用武之地呢。

根据系统介绍：记录造纸术造出的纸，能把纸上的内容记录到系统里面。

这也是公平交易的底层设计：没有详尽的交易记录，很难做到公平的交易。

林烽想的是：“如果我把这纸卖给朝廷，万一科考用这纸出题，我是不能能提前知道题目？”

“主考官用了我的纸做文章，我岂不是能知道他的出题偏好？”

“不行，这么好的印刷术怎么能公布于众呢？”

林烽的思绪被老汉的声音打断。

“爹，这又不是很高深的技术，迟早会被人学了去，还不如用这技术换一些好处。”

“不行，就算人家学了去，那也是以后的事，我们先赚钱要紧。”

“爹，我还有更好的印刷术‘活字印刷术！’”

老汉弹坐而起“真有更好的技术？”

“真的有。”林烽安慰他道：“明天我就去州衙，把这印刷术献上去。”

“不是说换好处吗？我觉得更应该把这技术卖给其他书肆，要一个好价。”林老汉嘀咕道：“先卖衡州的，然后分两路，一路朝北卖到長沙、荆州，往南卖到零陵、两广……”

“爹，这东西如果私卖多家，就是赚不义之财了，还不如卖给官家。”

林大江想了一下，还是觉得儿子的主意靠谱。

第二日一早，林大江背着包好的牙单出门，赶去牙行交单。

林烽对赶来的工匠们说：“今日，你们就雕刻崔小姐写的内容。”

对另外的老婆子们说：“你们还是跟昨天一样，每人印刷一个，每一堆放一起，今天的内容不一样，不要弄混了。”

他出门前还对崔琪儿说道：“不需要印太多，现在院子小，工匠们发挥不出来，以后换更大的地方了，再全力印刷。”

崔琪儿以为他怕她累着，红着脸点了点头。

林烽这才走出家门。

这才算他真正意义上的踏上这个世界。

今天是腊月二十六，还有四日便是春节，各商铺已经张灯结彩，惟有林家书肆略微‘朴素’

外面众多摆摊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他们准备贩卖的却大多是元宵节之物。

林烽大步朝州衙走去。

唐自安史之乱后，诸侯割据，历经多年纷争，裂为七国，其中尊唐为宗主国，其他六国每年纳贡，互相奈何不了谁，于是便僵持了下来，史称东唐！

湘国也是其中的一个诸侯国，辖湘、楚、两广，定都長沙。

衡洲府地跨湘江两岸，是湘国治下。

而衡阳县衙也在衡州城内，他爹得罪的就是衡阳县衙的王主簿。

林烽既然准备把印刷术献出去，当然找最大的官：衡州知府。

他当然有自己的想法，如果自己一家掌握印刷术，不但保密成本高，说不定还引来杀身之祸。

但是公布技术就不一样了，大家都能使用，势必造成书价下跌，更多人能读书，印书量大增，他的纸张生意才有了门路，更何况自己掌握着印刷术2.0‘活字印刷’，在技术上，还是处于领先地位。

府衙平日里也安静得很，听到有击鼓，衙里的人乱成一团。

知府李韩正和一个老者交谈，听到鼓声便吩咐道：“去问问，是什么事，如果是小偷小摸的事，就让刑厅先去查着。”

不久下人来报：“李知府，外边有个傻子在击鼓，说是要献祥瑞。”

李韩眉毛一耸：“傻子还会击鼓？你莫不是框我？”

“真的是傻子，小子早就听过这傻子的传闻。昨日还传闻他把自家书肆的东西全都半卖半送，败光了。还有人说，就连家中家具，都被拆成了木头当柴火烧。”

“而且他爹还把崔俭的女儿崔琪儿买了下来，得罪了县衙的王主簿。”

李韩来了兴趣：“这个崔俭在我治下写了反诗，我没发现，却被人到長沙告了状，弄得我好生被动，还吃了一顿挂落。刑部勾了斩立决，前日才杀的头呢。”

他朝老者看了看，问道：“卢翁，你看这个……”

下人道：“我看这傻子一定是他爹怂恿来闹事的，我让人把他轰走！”

老者说道：“不，请他进来，我倒想看看，能抢在我前面把崔琪儿买走的到底是何人。”

林烽正在敲鼓，周围街坊的百姓都围了过来指指点点。

“这大鼓都三个月没响过了。”

“知府大人武将出身，怎么会管办案？有事都推给下面的县衙和各厅去办理。”

林烽见一个身穿深色皂服的吏员出来问道：“就是你要献祥瑞？祥瑞在哪儿？让我先看看。”

“既是祥瑞，自然要先给知府大人过目。”

吏员吃瘪，心想等下看你怎么挨板子。冷冷的说道：“跟着。”

林烽跟在他身后慢慢进入衙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