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话已至此，算是已经得罪了秦姑姑，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能入宫虽然是天大的好事，但民女认为，既然是皇恩浩荡，那下面的人就更应该感恩戴德，在挑选采女的时候就愈发要公证严明，而采女本身也要循规蹈矩，不然若是人人都和祝薇春一样，靠人情或其他手段入宫，那对其他采女何其不公。”

说道这里她偷看了周若锦一眼，“若祝薇春之流本身样样出色还好，就怕非但不是如此，还顶替了其他人的位置……”

秦莲万万没想到卫可琴居然敢如此大胆，连忙开口喝止，“住口！”

谁都知道这位艳嫔娘娘的出身虽然足以入宫，但她命不好，自幼父母双亡，只能跟着叔叔婶子过活，但她叔叔婶子心眼不好，不但将她家的家财尽数给霸占了，更没尽到教导的责任，她这混不吝的性子就是这么来的。

后来到了选秀的年纪，她那不靠谱的叔婶，还收了不够格的旁支庶女的贿赂，想要毒杀了艳嫔，让那庶女李代桃僵，冒名顶替入宫，好在还没来得及下手，艳嫔娘娘就被来串门的一位夫人无意中看到了面孔，从此艳名远播，她那叔婶只好作罢。

本来那旁支一家并不敢和叔婶一家作对，可谁知道那年突发了水灾，那一家人死的死，丢的丢，最后只剩下孤女一个，走投无路之下，只想把求叔婶办事却没办成的钱拿回去一些好度日，谁知这叔婶也是黑心，到手的钱一分也不肯吐出来，那孤女被逼无奈，干脆把这样的事情给抖搂了出去，这件事情当年在京都很是轰动了一阵子，甚至艳嫔的美名就是那时候传入皇帝的耳中的，不然以艳嫔的规矩礼仪，怕是怎么都入不了宫门的。

虽然到最后艳嫔还是顺利入宫，宠冠六宫不说，她叔婶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可这件事始终是她心上的一根刺，几次有人拿这件事情来嘲笑她规矩不全，最轻的一个被她当场打了一巴掌，甚至还有一个德妃身边的宫女，被她越俎代庖的给鞭刑致死，可就这样，皇上还是护着，所以这件事情在宫中几乎成了禁忌。

然而今天这件事情，被卫可琴用这样的方式说了出来，若是艳嫔娘娘一个心情不好，祝薇春便可能性命不保！

卫可琴虽然被秦莲喝止，但这次她却没有乖乖听话，反而呼喊起来，“艳嫔娘娘，民女所说句句属实，求娘娘为民女主持公道。”

她说完就狠狠的朝周若锦磕了三个头，只将额头磕的淤青一片。

周若锦看着，忽然迈步走上前去，用指尖抬起卫可琴的下巴，“其实我救你，无非是你爹讨皇帝的喜欢，我若是帮你一把，皇帝会更加喜欢我，没想到，你居然为我送来一件可以为难皇后的事情……现在这样……我还真有些为难呢……”

说是这么说，但她立马回头吩咐自己的另一个宫女翡翠，“去，把这里的事情和皇后娘娘说说，让她找个地儿，我们说道说道。”

听周若锦这样说，卫可琴终于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然后蔑视的看了祝薇春一眼，而秦莲的心情，却越来越沉重……

翡翠虽然犹豫，但最终还是不敢违逆自己的主子，朝着后宫的方向走过去。

琉璃的手指紧张的搅着帕子，“娘娘，不然我们先去那边的凉亭，一边歇着一边等候皇后娘娘的召唤？”

周若锦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反而忽然看向祝薇春，“你有什么话想要说的？”

这是给祝薇春最后一个辩解的机会，这在秦莲看来已经是天大的幸运，而且在她看来，祝薇春应该不至于把握不住这样的机会。

可祝薇春却开口，“民女并没有什么好辩解的！”

秦莲听她这样说差点一口气上不来，不过她马上又听到祝薇春笑着开口，“不过待会艳嫔娘娘要去见皇后的话，民女倒是有件事情要提醒娘娘。”

“哦？”周若锦用涂着粉嫩蔻丹的手指轻轻托起祝薇春的下巴，凑近祝薇春，然后露出一个笑来，这笑容美则美矣，却也充满了危险，“说吧，我倒要听听，我有什么地方，是需要你来提醒的。”

祝薇春却半点也不慌张，“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想告诉艳嫔娘娘，五色金凤，是妃位才可佩戴的饰物。”

按说逾秩这回事……大盛王朝建国其实不过几十年，战火纷飞、民不聊生的时候，谁又会记得那些繁文缛节，尤其是先皇不是嗜杀之人，因此前朝多少王孙贵族虽然流落民间，但性命还是得以保存的，这些人，谁手里又没有些好东西，不当出去换吃换喝，难道留这些金光闪闪的东西在手里饿死么？

而能买得起这些东西的，自然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先皇念旧，所以就算当初身边的老兄弟家里摆着五爪金龙的饰物，也就那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了。

可到了如今，两代君主都励精图治，打造一派太平盛世，因此那些程朱理学、礼仪规矩什么的大有卷土重来的意思，虽然让人厌烦，却又不得不遵守，甚至攀比，还有不少借此打击异党的，因此就有不少这样的事情被翻扯了出来。

今上也是跟着先皇南征北战过的，虽是先皇一手教导，但却不是先皇那样的和软性子，守成之君做的比开国之君还铁血百倍，眼睛里自然容不下这样的事情。

“前些日子皇上还因为这样的事情，处置了一个先帝重臣，所以民女想着，宫中应该也是看重这样的事情的。”

也正是因为前些日子才处置了那重臣，所以今日艳嫔带着的这五色金凤，便罪无可恕了，不然御史怎么说，哦，皇上您在前朝这么威风，到了后宫就怕老婆？更何况这还不是老婆，在平常人家也就是个妾。

事实上上辈子，祝薇春就是抓住了艳嫔的这一点错处，才能硬生生的翻牌，惊动了皇后不说，还惊动了皇上，最后让皇帝不得不“处置”了艳嫔，将艳嫔的嫔位夺去，还足足的关了半年的禁闭……

现在想起来，祝薇春心中嗤笑，当年的自己，真是不知道是做了谁手中的枪了。

秦莲听到祝薇春这样说，微微松了一口气，这也算是卖给了艳嫔娘娘一个人情，待会应该不会被为难的太厉害。

孰料周若锦却并没有露出一点惊惶或愤怒的神色，只是用一只手轻轻的摸了摸头上那逾制的金凤，根本没有拿下来，反而用长长的指甲在祝薇春的脸上缓缓划过，虽然没有划破，但也留下一道白色的印记，然后她轻笑一声，“你们这些长得漂亮又聪明的小姑娘，实在是本宫最讨厌的家伙了。”

周若锦说完这句话就松开了手，却依旧没有摘下头上那只五色金凤，而且好像没事人一样站在原地，反而是她身边的琉璃满面惊惶的跪了下去，“娘娘，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只是在皇后的库里挑了一件最漂亮的首饰而已啊，求娘娘恕罪啊娘娘！”

“哦，不是故意的？”周若锦打断了琉璃的话，转了转手腕上的碧玺手串，“说起来，琉璃你进宫也有十年了，若是没有什么错处，或者我硬要留下你做管事嬷嬷，过段时间，你也就该出宫了吧？”

琉璃不知道周若锦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却想到了她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手段，因此连连叩首，“求娘娘原谅奴婢的无心之失，求娘娘饶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