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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辞镜》第十章 初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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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滴滴答答地从指尖流下。她止不住伤口流出的血,也挡不住这一场意外的截杀。她早就做好了随时被盯上的准备,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

她躺在邵观的怀里,看着他脸上的惊慌和心痛,隐隐有些得意。只是一阵阵黑暗缓缓涌上来,她来不及说出她心里的话。叶嘉棠活了十六年,第一次感受到了生命流逝的感觉。那种虚弱,无力,仿佛一切都在渐渐变远,一起都要离她远去了。

”师父……”叶嘉棠的指尖已经触碰到他的脸颊,只要再有一点,一点就可以了。终于,她的手还是滑了下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邵观抱着渐渐冰冷的叶嘉棠,看不清悲伤还是失落。可那神色让人一见,便知道他内心的痛楚。他只是低头看着叶嘉棠睡着了的脸颊,却再也不忍心去触碰。大量的黑衣蒙面的莫名杀手渐渐包围了三人。渔樵两位老者死死地把邵观师徒夹在中间,一时间竟那么僵持不下。

夜幕阴冷,河水汹涌。人群密集,三个人按兵不动。不知何处传来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听到人从后脊梁凉透了心。

”邵大人,你三番五次忤逆陛下的旨意是想造反吗?若是这事情搬到台面上来,就连陛下也没法保你!为了一个异国的女娃娃,你值得吗?嘿嘿,我劝你还是放弃。别连累了你的两位师父。”

邵观脸色阴晴不定,老道士却先呵呵笑起来:”贫道糟老头子一个,也早就是土埋脖子了。怕什么?小子,师父们保你俩活着出去。”似乎是怕了老道士,那阴测测的声音,没再响起来。只是邵观还是愣愣地坐着,没有起来。老樵夫仔细打量了一下周围,忽地一把拎起邵观和叶嘉棠,大步朝着河边的乌篷船奔去。老道士反应也不慢,飞身跟上,在旁护卫。一路上居然没人敢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几人乘着乌篷船顺流而下。

转眼没了踪影。

————

当思念成了一种习惯,当远方成了一种执着。踏遍了千山万水,终于在最后一刻相见。你还没来得及抓住他的手。

你便不见了。

或许是江湖实在太小,心心念念的人总不会太远。只不过,你需要跨过一些磨砺才能看到他。可能有时候,一个瞬间就够了。

叶嘉棠悠悠转醒,她才知道不是梦。敬爱的师父近在咫尺,她却反而不知道说些什么。她刚想起身,腹间的疼痛让她甚至没有办法起身。她只有静静的躺在乌蓬下,仰头看着老旧的乌蓬。”醒了?”端坐着的邵观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叶嘉棠没有躲开,反而亲昵的蹭了蹭。她喜欢师父宠溺着她,由着她胡闹,就算无奈也不会放弃她。叶嘉棠挣扎着起身,就算再疼痛也挡不住她的赖着师父。终于,就算腹间的疼痛差点疼的眼泪都流下来,还是被她捉住了师父的胳膊。她整个人靠在邵观的肩膀上,仔细打量着他的侧颜。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原来师父眉毛修长而浓,侧颜看起来,整洁而好看。

被她瞧着有些不自在,邵观微微皱眉。许是心疼她的伤口,仔细叮嘱着她不要乱动。叶嘉棠才不会理,她示威似的把脸颊也贴在了他的肩上。像只小猫一样蜷在他的身边。

”你这丫头,伤的这么重也不老实。还这么黏人。”

叶嘉棠得意的蹭了蹭,甚至伸出手去顺着他的鬓角一路滑下去。她一脸的欢喜,轻松而得意。”嘉儿黏人也只黏师父啊,其他的人,嘉儿才看不上呢。”邵观无奈的摇了摇头,棱角分明的手指轻捏捏她的脸蛋。语气也满是关切。

”还疼吗?”

叶嘉棠摇了摇头,轻轻一笑露出两个可爱的小虎牙。”见了师父,就好了一半了。”邵观似乎实在拿这个徒弟没了办法,可他犹豫了一下,他的手终于垂了下来。”嘉儿,是师父不好。你受委屈了。”

委屈,不甘,恐慌和伤痛。其实都不重要,如果你想让他知道的人知道你的这些,那么就算再大的委屈也会化成一句轻轻的没关系。叶嘉棠心中一动,鼻子一酸,便再也压制不住眼眶里的泪水。

她不是和爱哭的女孩子。之前的十六年,无论是辛苦,还是伤痛,都不会让她流泪。那时候她可以拖着满腿的纱布跟着他满山跑,疼的厉害了,她才会稍微的歇歇。可当一切都不在了,所有的压力和心酸都压在心头。那种心碎和无力,就算没听她说起,也感觉得到。

叶嘉棠的泪水,很沉重。

她竟然没有哭出声来,只是一点点滴滴答答的掉着眼泪。女人是水做的,而这位曾经一尘不染的公主,可不就是最纯净的清泉?邵观托起她的脸颊,那双红红的眼睛,刺痛着他的内心。他这个师父,实在是不称职。

叶嘉棠抬眼看着师父,她知道师父明白她的眼泪。她忽然就一笑,像是雨后初晴的阳光。她看见就连师父也有一瞬间的失神,她的美,师父也看在眼里。

”师父,我没事。”叶嘉棠轻轻覆上邵观的手,师父的温度让她无限的心安。”嘉儿这一路好多委屈,只想说给师父一个人听。但师父的苦,我也希望师父也能说给我听。”她忽的钻进了邵观的怀里,紧紧的贴着他的胸膛。邵观仰起头,终于还是轻轻一笑。

作为师父,他有责任和义务去保护她的平安。可直到她重伤昏迷,他才明白自己的过失多可怕。差一点,只差一点,他这个乖徒儿便要永远地离去。每每想起,只有自责和后怕。

他看着怀里的叶嘉棠,不禁一阵颤抖。他紧紧抱住她的脊背,生怕下一刻,她便会离去。

”咳咳。”老道士一声干咳,也没打断师徒两个。直到老樵夫阴沉沉地迈出来,喊了一句:”兔崽子!”这才把邵观惊醒。可奈何叶嘉棠依旧不愿意松开,看的两个老人家阵阵叹气。老道士刻意把亲昵的师徒二人忽略,缓缓道:”阿观,这场截杀到底是也怎么回事?”老樵夫的表情很明显,就连叶嘉棠也眼巴巴看着他。

邵观微微一顿,手指轻轻抚摸着叶嘉棠的头发。这才缓缓道:”其实燕帝一直想要把嘉儿带回宫去。所以追命侯的眼线一直追踪着嘉儿。当时离秦国国都最近的追命侯便是我,所以我也是第一个接到命令的追命侯。”叶嘉棠似乎缓缓震了一下,但她随即便安静下来。她轻轻蹭着邵观的抚摸,乖巧道:”可师父不是没把我交给燕帝?”邵观摇摇头,”我怎么能把自己的徒弟送进火坑?我当时隐瞒了消息,把你引去了枕水关。我本意是让你在那里躲过追命侯的势力,哪怕拖到我抽出功夫来也好。可嘉儿却心急地要去蓟州。所以那个时候追命侯其实已经抓住了你的行踪。并且先一步,来黄河边设下九道关卡。我担心你从江南北上会自投罗网,所以才请两位师父帮忙。一曰钓龙,二曰搬山。”叶嘉棠万想不到还有这层机关。她悄悄吐了吐舌头:”嘉儿哪有师父的智慧?只怕真的听说了钓龙,搬山也会错了意思。”邵观微微一笑,老道士直拍大腿:”乖孙女,可把师爷爷急坏喽。”叶嘉棠赶忙道:”师爷爷别急嘛,等嘉儿身子好了,好好给您梳梳胡子,孝敬您。”

小孙女可爱,老道士捋着胡子呵呵直笑。老樵夫却没有笑,他只是定定地看着邵观。”那追命侯…”

邵观幽幽叹了口气:”追命侯早就盯上了你们。这是我早就猜到的事。就算两位师父武功通玄,依旧保不了嘉儿。所以这最后一步才是我的谋划。我从追命侯中叛逃,直接废了‘追魂手‘一条臂膀。但我想不到嘉儿还是……”他忽然说不下去了,叶嘉棠却嘻嘻一笑。”可是只要师父来到了嘉儿身边,嘉儿死了都值了。师父在,嘉儿就开心。”一旁的老樵夫忽的嚷道:”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他一面转过身去操控者船橹,一边道:”小兔崽子,你们好好休息。有师父在,你们没事。”

叶嘉棠有些压制不住泪水,毕竟两个老人和师父对她的深恩如同再造。可能这辈子都没法偿还。她悄悄把脸颊伏在邵观怀里,泪水却肆意弥漫。邵观知她的难过,便轻轻拍着她的脊背?不多时,年轻的小姑娘便在他怀里睡着了。邵观轻轻解下身上的黑袍子,轻轻盖在她的身上。

”以后怎么想的?要不我把丫头带上武当山。燕帝的爪牙到不了那里。”老道士心疼的看着孙女,忍不住帮她捋了捋碎发。邵观也在低头看着熟睡的叶嘉棠,却轻轻摇了摇头。他轻轻笑道:”我带她一道上山。真真正正收她入武当的门。一直挂在我的名头下,到底每个去处。如今秦国没了,武当就是她家。”老道士笑呵呵地看着徒弟和孙女,得意的捋了捋长须。反正不是第一次和燕帝对着干。三十年前的邵乾宫还不一样?他不还是把人家儿子给捡上了山?

”武当里还真是适合藏人。”老道士笑笑,朝着老樵夫喊道:”老洪,一道?”老樵夫嘿嘿一笑,”孙女去哪,我就去哪。”两个老人相视一笑,再不做声。邵观只是抱着叶嘉棠,没有附和。

黄河风光好,黄昏别样庄里。尤其是余晖将河面度上一抹湛金,更是让人不住高呼祖国的河山壮丽。叶嘉棠醒来时,便吵着要见识一下。便央求邵观把她扶着立在船头。已经是黄昏,那美景简直炫目得不得了。叶嘉棠来了精神,便一阵又一阵的感慨,让众人都忍俊不禁。娇憨的女孩实在可爱,三个久历江湖的人,也阻挡不了女孩的可爱。

景色宜人,叶嘉棠的笑声,只把人都醉了。

钟声。

沉郁的暮钟,震得人耳目一亮。老樵夫轻轻叹了口气。叶嘉棠刚想哄他开心,却听师父已经说道:”总归是水路转陆路。不如我们就在豫中上岸,从少室山经过。”哪只老樵夫未见开心,只是沉声道:”我们实在是见不得光。在少林寺露面,只会给少林惹麻烦。”他摇了摇头,”阿观,你违了大侯爷的命令,追命侯不会找你的麻烦?”

邵观没有出声,他只是微笑,看着岸边寺院的红墙。

船,已经走出老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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