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软香轻红嫁与春水，让蝴蝶死吻夏日最后一瓣玫瑰。”
五月初，临近高考时，各中学一直在流传着一个让人心悸的消息：三中某高三考生因学习压力过大跳楼自杀，如今人还在icu，生死不明！
乔慕欣第一次听说这个消息时，没有相信，甚至有些怀疑消息的真实性。但愈来愈猛烈的传言有如夏季狂风暴雨般不断席卷这座小城时，乔慕欣还是动摇了当初的想法。
q市是个小城，生活在这里的人对追求功名利禄的野心并不盛，因此，某些学生尽管有学习压力，但大多数是来源自身，极少来源于家长和社会。关于高考生因压力过大承受不住而跳楼的事，这在q市，真的是第一次听说。
乔慕欣忍不住想给沈烟霏打电话证实，最终得到了她的肯定答案。可当乔慕欣问那人是男是女，她认不认识时，电话那头的沈烟霏无比慌张地找了其他说辞挂掉了电话。
于是，被埋藏在真相里的乔慕欣越发的不安。她想给赵子宥打个电话，可是一想到两人已经有大半年没见过面了，实在不好意思再打给他了。于是乔慕欣便把电话拨给了许磊。
许磊是靠着体育特长生的资格才进的三中，否则靠他那辣眼睛的成绩，别说三中了，一中都看不上他。
可电话那头出现的机械的女声让乔慕欣的失落与不安瞬间到达顶点。
“您好，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只是毕业才不到一年，已经陌生到这个地步吗？终究，还是抵不过时间。
后来，那年的同学，朝夕相处的伙伴们，成了什么样的关系呢？后来大家终究改变了轨迹了，后来只剩互不打扰，各自安好。
时间的长廊里，过去的记忆开始烟消云散。
最终，什么结果都没有问到。
翻来覆去想了许久，乔慕欣才终于敢拨通最后的那个号码，那个能够把她所有的疑惑都一次性解决掉的号码。
唐倩倩。
没有出现忙音，只是机械的女声在不断重复：“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一次、两次......
直到手臂，终于无力垂下，连同手机一起，掉落到教室贴着白色瓷砖的地板上。
响声不大，刚好是能引起身旁的人的注意的声音。
她好像已经知晓了所有。
旁边的林世泽看着她，眸色渐趋深邃，“怎么了吗？”
乔慕欣没答，这是她第一次没有回答林世泽的话。
下午的阳光已经将他们俩的桌面染上金黄，乔慕欣趴在桌子上，像林世泽一样。只是，这一次，他们互换了角色。
周六下午的最后一节课，班会。
乔慕欣从来没想过以前如此隐晦的班主任竟也会那么直接地告诉他们一件事，像是紧急关头，人命关天，再不说就迟了一般。
乔慕欣抬头，痴痴地看着讲台上的班主任。
“同学们！想必大家都听说了，三中一个高三的女学生，因为高考压力太大，爬上教学楼七楼，纵身而下，现在人还没抢救过来，生死不明……”
乔慕欣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脚肚子在打颤，手也在打颤，全身，只余那颗骤然窒息的心脏，无一不在颤抖。她双手手指绞在一起，右手不停抠着左手无名指的指甲——她的指甲已经很短了，像月牙一样白色的指甲肉□□在空气中，再抠下去必定见血。
身旁的林世泽看着她不停地抠着自己的指甲，嘴唇紧紧地抿着，不发一言。
“别抠了。”
最终他低声对乔慕欣说。
可乔慕欣却丝毫没有听到。紧张的情绪已经覆盖住了她全部思想。
“别抠了！”
林世泽粗暴地抓开她的右手，右手食指尖锐的指甲划过白色的肉，一丝冰凉，像锋利的刀剑，瞬间撕扯开一道口子。
鲜红的血液一丝丝渗透出来。
林世泽急忙拿出纸巾，压在乔慕欣正出血的无名指上。
此时班上众人的目光都齐齐落在两人身上。
林世泽刚刚的声音通过安静的沉静被无限放大清晰地传入每个同学的耳朵里。
随后便一如往常。
林世泽从书包里拿出创可贴帮她贴上，之后像是处理好一件大事一样吁了口气，“以后别再抠指甲了，实在忍不住就把拳头握紧。”
乔慕欣呆若木鸡地点头。
“你在紧张什么？”
“嗯？”乔慕欣对林世泽突然的提问显然有些不知所措。
“没有……”
不是紧张，是害怕。
“别想了，可能她只是有事，或者手机没电了，或者，或者……忘记交话费了……”林世泽越说越心虚，连他，都编不出能够安慰她的理由。
“下课了再打个电话给她，别想太多。”
乔慕欣点点头。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乔慕欣急忙从课桌抽屉里掏出手机，继续那个已经拨出无数次但仍是无人接听的号码。
她的彩铃还是那首westlife的
《mylove》，区别于林世泽喜欢的owlcity的歌，这首《mylove》更动人，声线更温润平和。乔慕欣一直很喜欢这首歌，可现在，她却突然讨厌起来，讨厌它的阻碍，讨厌它的聒噪，害她不能听到倩倩学姐健□□动的声音。
“喂？”
陌生的声音透过电波，传了过来。
乔慕欣心一颤，手机从耳旁滑落，一直在她身旁看着她的林世泽急忙帮她捡起，重新塞进她的手里。
“喂，你……你是谁？”
她，不是倩倩学姐。那么，倩倩学姐呢？为什么，不是她？
嘴里仿佛咬破了苦胆，胆汁腥臭的味道蔓延了整个舌腔，苦的，苦的，苦得泛酸水……
“我是她妈妈。”
她呢，她还好吗，她怎么了？
“她可能……”哽咽的声音阻挡了对方的下一句话，最终乔慕欣还是能听到她说，“她在医院。”
真的是……真的是……
也不知道怎么挂断的手机，也不知道怎么落的泪，只是脸上纵横交错地挂满的道道泪痕仿佛证明她在伤心。
过了很久很久，她才开口：“林世泽，你能把我带出学校吗？”
一中门口，林世泽把出入校牌挂在她脖子上，声音低低道：“眼神别畏畏缩缩，光明正大一点，这样门卫就不会仔细看你的校牌了。”
乔慕欣呆滞地点点头。
林世泽躲在不远处看着她，她还是低着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
最终还是被门卫伯伯叫住了，乔慕欣的思绪仿佛在经历太空漫游，飘散得很远。她抬头看向他，结果门卫伯伯被她吓了一跳——她的脸上挂满了泪水。
一直在远处的林世泽看见情况不好，急忙冲上前去，拉着乔慕欣就往外面狂奔。奇怪地是，门卫伯伯没有喊，也没有追，任他们去了。
大概是，那些泪水，仿佛闪烁着在告诉他：“请别拦我，请不要。我的好朋友，我的姐姐，可能就要死了。所以，麻烦你了，让我去见她，让我去看看她罢！”
于是，他便没有阻挡。
是因为没有能力，生老病死，谁都没有能力去阻止。我们是人，是这世上最高等的，也是这浩瀚穹宇中最脆弱的一种生物。
刚到医院门口，还没有走进去，乔慕欣就吐了，在医院门口的垃圾桶里差点呕出苦胆。
医院，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人讨厌。
“昏迷好多天了，没有醒过。”
从脸上清晰透出几近绝望的神色的唐妈妈对她说。说罢便离开了。
他们终究没能进去看她。乔慕欣站在icu的门口，魔怔般地看着里面的人，很久很久都不愿说话。
后来，林世泽扶她到一旁坐下，两人都静默无言。心中承载着悲痛的人，此刻怕是连话都不知该如何说了。
“我没想过我会死，我只是没想过要久活。”
林世泽扭头看乔慕欣，心中一凛。她双眼毫无焦距地看着面前洁白的墙壁，像是在自我叙述，“她说的，初三结束体育中考后的那个下午，那个阳光灿烂的下午，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
你说你从不怕死，这个结局，谁都有。可我害怕，害我爱的人，会死。我也知道，这个结局，谁都无法避免，可是，我还在盼望，多爱他一天，在一同呼吸着的时候，爱他，爱他。心里一想就笑开了花，像麦芽糖还加了蜂蜜，甜腻腻的，而我就喜欢这腻，如果黏黏糊糊地就把我们粘在一起，我乐意，我巴不得，最好此生永久如此。
那次体育中考后和唐倩倩的长谈，是两人此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长谈。短短的一个下午，短短的一次交谈，只因是最后一次，她们仿佛道尽了自己所经历的所有事，所有情。
唯一让乔慕欣深刻在脑海里的那句话，是唐倩倩最后对她说的，说完之后她独自沉默了好久好久，久到乔慕欣以为一生，久到她们要好长时间才能再相见。
她说：我没有想过我会死，我也没想过我会久活。
和学姐一同漫步在三中的校园里，乔慕欣心中激动澎湃，甚至一心就想，用不了多久，这就会成为她的校园，到时她也可以像学姐一样引着自己的朋友或者认识的学妹，来到这里，到处游玩。
“学姐，你下午不用上课吗？”
唐倩倩摇了摇头，“我那么自由且奔放的人，上什么课？”
乔慕欣不敢反驳，又见她沉默着，便问：“上次去参加市委晚会，你说让我等你，结果你都没出现。”
乔慕欣说这话时还有些委屈，当时她真的就自己一个人在后面走完了全程，走到体育馆都没看见她，心里又是失望又是沮丧。
“上次嘛，不好意思，我临时有事儿。”唐倩倩摸头讪笑道。
乔慕欣想开口追问，却被她打断了，“别提那些过去的事儿了，反正也回不去。”
嗯。乔慕欣点头表示赞同，于是便不再多问。
“话说你跟那个叫阮丽琼的关系好吗？”
“一般，普通同学而已。”
“那还行。”唐倩倩踮脚从芒果树上撷了片芒果叶，放在鼻边轻嗅。
“这姑娘可没看起来那么单纯......实话告诉你吧，之前在德育处诬赖你的那姑娘，就是被那阮丽琼叫人打的，也不知什么仇怨，那天我就顾着看戏了。”
“可是她们俩好像没什么摩擦呢……”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反正这姑娘绵里藏针，让人看着不舒服。”
乔慕欣突然沉思，想起了不久前被诬陷和赵子宥去酒店的事，便转身向唐倩倩问道：“学姐，其实还有一件事，我想咨询一下你。不久前，我被一个人拍到和我……一个从小玩到大的男生去酒店，然后她发给了班主任。我记下了那个号码，如果我没记错，应该就是阮丽琼的。”
“什么应该啊，就是好嘛！”唐倩倩好笑道，“你们初一的时候，她喜欢你们班某个男生，好像叫什么赵什么的，应该就是你那青梅竹马，我们全班都知道了。当时我班上男生见她漂亮，图新鲜就逗她玩了几天，谁知道她死心塌地地就喜欢你们班的那谁谁谁了，谁都不搭理。那时这在我班上可是一时笑谈呢！”
听了唐倩倩的话后，乔慕欣更疑惑了。
“既然她那么喜欢赵子宥，那干嘛还要做这种事儿？”
“谁知道呢！”唐倩倩把手上一直拿着的芒果叶子丢到了树底下的草坪上，轻轻拍了拍手，“也许这就是，得不到就要毁掉吧！”
乔慕欣看她笑意盈盈的样子，并不觉是在开玩笑。
“有时候，喜欢一个人，就该大胆地说出来，而不是藏藏掖掖，见不了光一样捂得严严实实。梁静茹有首歌唱得好，‘爱真的需要勇气，来面对流言蜚语’，你说对吧？”
“那首歌叫《勇气》。”
“哈哈哈，是《勇气》，还有一首叫《分手快乐》，也是梁静茹唱的。”
“呃……那，学姐你有喜欢的人吗？”
好像有些越界，但是乔慕欣真的很好奇。
“有啊！哪个无知少女青春期没爱过几个人渣啊？”她得意地笑着，随即很快黯然，“人渣嘛，即使我死了，他都不敢来参加我的葬礼。”
乔慕欣痴痴地听着，没敢应话。
“听说你们班有个挺帅的小哥哥，50米跑堪称一骑绝尘啊？给我引荐引荐呗！”
乔慕欣知道她说的是林世泽，不免惊讶，“我，我和他不是很熟……”
“是吗？”
“是……”
噢……唐倩倩脸上挂着坏坏地笑容，是洞悉一切的神情。
后来，便没有后来了。
乔慕欣已经记不得和林世泽在医院空荡的走廊坐了多久，只是从长椅上站起来时，腿已经全麻了。林世泽想伸手扶她，可是看她强忍着站了起来，伸出的手臂不自觉又收了回去。乔慕欣又走到玻璃窗口静静看着里面的人——她还是那么漂亮。乔慕欣觉得，长那么大，见过那么多漂亮的姐姐，但她还是觉得那些人跟唐倩倩完全没法比。可是怎么办才好，究竟要怎样，现在她可能就要死了，那么漂亮的她，那么好的姐姐......
在乔慕欣终于舍得从唐倩倩的病房离开时，有个陌生的男子踏风匆匆而来。
他全身黑色，面皮白皙，头上戴着顶鸭舌帽。也许是因为头太大，帽子后面的压扣还退了两个出来。
乔慕欣见过这人的，他还给自己拿过药。
莫修远。
乔俊、戚家沈、唐倩倩、莫修远。
育中的□□，当年在育中叱咤风云一时，连学校老师都曾畏惧。
乔俊在念六年级时留过一级，□□的成立也就是在那时候。
乔俊生□□玩，会打架，爱欺负小女生，不爱学习，且一身正气，身形在同龄人里可谓俱佳。
唐倩倩读小学三年级就着迷于当时四年级的乔俊。那时候乔俊不懂什么男女之情，有个小女孩天天送上门给自己欺负他自然乐不思蜀。
然而书香世家的戚家沈也喜欢着同班的唐倩倩，每次乔俊欺负了唐倩倩，他就会去找乔俊单挑。每次单挑都是书呆子戚家沈被乔俊揍得鼻青脸肿，回到家也不敢和爸妈说。最后戚家沈的爸妈找到学校里来，学校查出结果，乔俊就被狠批了一顿。
两人面对面在各自的家长面前对峙，后来因为是戚家沈先动手的，于是便小事化无了。
两人不打不相识，戚家沈又得知乔俊对唐倩倩没那意思，于是便成了铁血兄弟。
莫修远是三人中的一个变数。他是六年级乔俊留级时才转学过来的，莫修远好交朋友，人也皮。当时六年级的女生正值发育阶段，有些女生已经穿上了胸衣，而唐倩倩就是其中的一个女生。
有次上体育课，男女生一起跳大绳，跳的人排成一纵长队，女生在前，男生在后，一个接着一个跳过去，卡绳了的人就得去把摇绳的人换下来继续玩。
那时候唐倩倩就站在莫修远的身前，也许是出于紧张，在轮到唐倩倩跳时，莫修远一把就从身后抓住了她。
他抓住了薄薄的t恤和里面的一根带子，有些迷茫，于是就拉长了，发现居然有弹性！莫修远仔细地想了想，发现周围的人都在看着自己，于是急忙松手。
“啪”地一声，发出的声响与当时立马冲上前去和莫修远扭打起来的戚家沈和乔俊完全成了正比。
唐倩倩觉得自己在同龄人中算是脸皮比较厚的了，但还是被羞得面颊绯红。
后来莫修远差点三叩首求原谅，以证明自己真的不是色狼，乔俊和戚家沈才肯放过他。
上了初中，四人都进了同一所学校，而且都凑巧在同一个班里，于是不自觉就团成团玩起来，是实打实的友情。
真是打出来的友情。
可越来越让戚家沈不安的是：唐倩倩，究竟是喜欢自己，还是喜欢乔俊。
这个答案，他终究一生都无法知晓。
戚家沈父母都是育中的老师，书香世家，早恋是肯定不被容许的。戚家沈的母亲沈英老师，不止一次跟戚家沈谈过，也跟唐倩倩谈过。但是唐倩倩每次什么都不说，只是默默地点头再点头，头颅几乎要低到尘埃里。
是谁说的，爱一个人总是很卑微，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
最后一次谈话，是在2009年的元旦之前。结束了和母亲无意义的交谈，戚家沈回到教室。
学校通知了元旦假期前每个班都要打扫好卫生，刚好唐倩倩和乔俊被分配到一起值日，两人边扫边聊天，有时还会笑得开怀。本就只是好朋友的关系，日常打闹十分正常。可看在戚家沈的眼里，并不是。
唐倩倩在戚家沈之前已经在办公室里接受过他母亲的一次明枪暗箭地中伤了，回到教室后的她十分沮丧，那种卑微的感情又席卷而来。她是单亲家庭，母亲靠着在苗圃里帮人种花供她读书。而有钱的父亲，早已另娶他妇。母女俩都是有骨气的人，从来没有接受过父亲的任何一丝施舍，除了后来唐母为把唐倩倩进三中去低声下气求唐父的那次。
而乔俊为了安慰唐倩倩，才借口值日想逗她开心。却不知戚家沈看到这一幕后，加之母亲刚刚和他说的话，竟会如此恼怒。
他冲上两人面前，抢过唐倩倩正在扫地的扫把，大声叱问：“唐倩倩！”
唐倩倩疑惑地看着突然而来的戚家沈，看着他眼眶里快要溢出的泪水，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和我妈说你不喜欢我，你不可能喜欢我是吗！”戚家沈几乎是在咆哮着质问她。
事实上唐倩倩并没有说过，可她仅存的傲气不容她辩解。
“是。”她说。
然后她就被戚家沈巨大的掌风吓住了。巴掌最终没有如预料般落在脸上，乔俊擒住了他的手臂。
戚家沈走了，所有人都走了，只剩呆滞的唐倩倩、无奈的乔俊和不知是否熟睡的莫修远。
2009年1月1日凌晨两点，熟睡当中的唐倩倩突然接到一个莫名的电话。电话那边的女子说戚家沈失踪了，甚至还一直质问她是不是她把戚家沈拐走了！
能是谁呢，沈英老师。
唐倩倩很冷静，很平和。挂了电话后就换衣服出去了。
她满大街的奔走，戚家沈常去的网吧、游戏厅，甚至连中学生被禁止进入的酒吧她都找过了。
没有，没有，就是没有！
她一遍又一遍的拨打着戚家沈的号码，永远都是无人接听。
她快绝望了，深夜里静悄悄的，寒风呼啸着，她已经不知道该往哪儿走，不知道这浩瀚世界，怎么去找回戚家沈。
她觉得好累好累，她想转身回家，却发现自己已经迷失了。q市的街道狭小拥挤，凌晨几乎无人行走。可她却能听到身后与自己足音重叠的脚步声。
“啪嗒、啪嗒......”
她快速地扭过头，随即一阵眩晕。
待她清醒时，首先还是拨打那个已经打了成千上万遍的号码。这次她很幸运，一次就打通了。可她的声音却不再拥有傲气，不再灵动，此时是苍白空灵的，带着绝望与迷离。
“戚家沈，我恨你。”她说。
戚家沈，我恨你。就说一次，一生一世。
后来乔俊辍学了，□□瓦解。浮华一场，虚梦一场。
这所有的一切，乔俊都没有告诉过乔慕欣。
莫修远淡淡地看了乔慕欣一眼，对她说：“回去吧！小心门卫阿伯打电话告诉你班主任。”
他艰难地笑了笑，好像是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疏离，可乔慕欣看来却又那么苍白无力。
莫修远是跟随着乔慕欣和林世泽两人出来的，他也在一中读书，只是乔慕欣一次都没有见过他。他是外宿生，所以他从学校里出来不用像乔慕欣一样闯龙潭虎穴般。
乔慕欣已经收敛了讶异，朝莫修远微微颔首，跟随在林世泽后面走出医院。
五月的q市已经十分炎热，时有四五级可将梧桐树叶吹得沙沙作响的风稍能撩拨起些许凉意。
街道两旁尽是些水果小贩，小三轮车上载满了南方的时令水果。有人经过时摊主便轮番叫卖，夸赞自家的果怎么甜，怎么新鲜。无人经过时他们便三五聚堆，聊些闲话解闷。
和林世泽经过这条满是水果商贩的街道时，乔慕欣很清晰地在果香四溢的空气中闻到青桔酸苦的气息。
是青桔，五月时节，青桔那么早就上市了吗？
沿着小摊纵向寻过去，果不其然，乔慕欣当真看到一辆小小的三轮车上堆成半座小山似的青桔。
摊主是个老爷爷，身上穿着粗布衣服，腰间系着个小包，里面似乎塞满了零碎的纸币，鼓胀起来。
“妹妹，要点青桔吗？刚从家里树上摘下来的，很新鲜。就是有点酸……”
乔慕欣看着那位爷爷，突然笑起来。
“能把瞎子酸睁眼，哑巴酸开口吗？”
那爷爷放声大笑起来，半开玩笑道：“有这功效的话我就去开医院啦！”
是啊，又不是万金油，风油精，九花玉露丸，小小的青桔，怎么能治百病。
乔慕欣垂下脑袋，离开了老爷爷的摊位。
期间林世泽一直站在她身旁看着她，目光未曾远离。
很久很久，唐倩倩都没有醒来，也许再也醒不过来，也许，此生，便是终结了。
我们都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她究竟要去哪儿。谁能轻易猜的懂她，她本来就如飞鸟，向来无拘无束。也好，这样也好，她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比什么都好，用不着伤心，用不着为什么情爱难过。爱便是爱，她敢，不爱便不爱，她不参与。本就洒脱，死她都不惧，这世界，她还怕什么？
了解唐倩倩的人都知道，她不是因为什么高考压力，不是因为所谓的分数成绩。她想要结束，却只能懦弱地寻找了这个借口，为了结束这苟活了四年的人生，那不可治愈的伤口，她终于还是这么做了。
送走她的那天，雨下得很大。她以前说过，和那人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在下着大雨的时候，小小的他，撑着一把大伞，把她送回了家。可是现在，他呢，他在哪儿？为什么不来看你，难道连再见你最后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吗？
果然啊，他真的像你说的那么胆小。
可终究你还是爱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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