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可是被人一个耳光给打灵醒的。

昏暗的柴房内，她跪在地上，双手都被一条粗壮的锁链附在身后。前头站着一个身材臃肿满脸横肉的老妇，老妇一巴掌甩过来，将她的整张脸都压进地上泥泞的一片浊土中。

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恍恍惚抬眼一看，这本来是毫无力道的一眼，却硬生生看的那老妇头顶发寒。

老妇挺了挺胸，给自己壮了胆子，阴笑道：“我的大小姐啊，你就认了吧，咱们少庄主的那方澄泥砚，就是被你偷偷藏起来了吧？”

姜可偏过头，冷笑一声，没有作声。

这老妇她认得，是庄子里的粗使婆子，只是竟然如此大胆……

“哐当——”

柴房的门被人从外头粗暴地一掌劈开，阳光倾泻进来，首先冲进来一个哭哭啼啼的小丫头。姜可轻轻呼了一口气，觉得很是欣慰。她将青珠这丫头带了这么多年，如今也总算是学会搬救兵了。

青珠哭啼啼的搂着她，一张小脸上满是害怕，道：“小姐，小姐你别怕，奴婢已经将少庄主给带过来了！”

接着走进来一个满脸焦急的俊秀青年，姜可倚在青珠怀里，逆光眯着眼睛看他，这人是她的哥哥，天下第一庄的庄主，姜无缺。

姜无缺快步走过来，简单的查看了一番她身上的伤势，其实不过都只是皮外伤而已，只是姜无缺看见自家妹子面上高高肿起的一片，仍是怒不可遏的瞪向那婆子，怒声道：“你好大的胆子！”

婆子早已经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她面上满是惊恐之色，颤声道：“少庄主，老奴，老奴这可都是按你说的做的呀……”

姜无缺气结，额上青筋迸起，道：“我不过是让你吓吓大小姐，你怎么敢！”

你怎么敢下如此重的手！

姜无缺不敢看自家妹子的那张伤脸。他知道这事儿是他做的不地道，他其实有很多事情都做的不地道。

姜可是他唯一的妹妹，也是他最爱的人。但是他自己心里头明白，这种爱是很扭曲的。他爱着姜可，又控制不住的想要伤害姜可。

姜无缺本来什么都不缺，但是自从有了姜可，他就缺了父母。

他不愿意在多想，闭了闭眼，沉声道：“来人，将她拉到后山上去喂狼！”

那老妇瘫在地上，已经吓傻了，口中仍是絮絮叨叨念叨着这是大长老的主意……

姜可不想再听，她手上使了劲，一声脆响过后，就将那两条铁链硬生生扯断。

她自己站起来，对着自家哥哥小心翼翼的笑了笑，低声道：“哥哥，你陪我走走吧？”

姜可是天下第一庄的大小姐，自小练武，也算得上有几分本事。她当然也知道这事跟姜无缺脱不了干系，实际上，这件事若不是姜无缺吩咐的，她当时就会让那老妇受点儿教训。

可是因为是哥哥吩咐的，所以她就会听话。

只要是哥哥吩咐的，她都会听话。

天下第一庄的道路两旁栽了很多海棠，粉白的，艳红的，一朵一簇，很是好看。

姜无缺站在一株海棠树下，拿了一方软布，细细的给姜可擦脸。直到淤泥尽去，露出一张白净艳丽的脸庞的时候，他心里头一直堵着的那股子闷气才稍稍散去。

他妹妹生的很好看，一张面庞很是艳丽，跟他那早死的娘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他记得娘的眼睛总是神采飞扬的，但姜可回回看向他的时候，眼里却总是带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怯意。

姜无缺抬手折了一只海棠，塞到姜可手里，道：“阿可，你听哥哥的，去一趟凤栖洛家吧！”

姜可一愣，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姜无缺又捏了一束海棠花枝，低声道：“你知道的，你我名头上虽是天下第一庄的主子，但庄子的实权其实是在大长老手里。凤栖洛家有武林至宝焚天功，你去帮哥哥联合了他们，一同将咱们的天下第一庄夺回来！”

凤栖洛家的人练的是焚天功，这是江湖上心照不宣的秘密。凤栖洛家的人脾气都不好，这也是人尽皆知的事。

姜可心里苦笑，和他们去谈条件，恐怕还没走到人家家门口，就会被他们一把火给烧死。

但是她捏捏手上的海棠花枝，抿了抿唇，仍是低声应道：“好的，哥哥。”

花枝从姜无缺手中弹开，花瓣洋洋洒洒落了满地。他轻声一笑，转过身很是心疼的轻抚姜可的脸颊，道：“我记着你今年也快满十六了。已经可以参加三年一次的英杰大会了，你这回去了，不妨拿个名次回来，哥哥相信你的本事！”

姜可点了点头：“知道了，哥哥。我下午就去。”

姜无缺一愣，他没想让姜可走的这么早，他本来想说，等姜可的脸都好了再动身也不迟。

但是姜可还是在下午就出发了。

她中午吃了饭，很快给自己收拾了一个锦镧小花包，手腕上戴着哥哥给的暗器镯子，鞋底踩着哥哥给的极厚的一沓银票。姜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天下第一庄。

走之前，她偷偷摸摸潜进姜无缺的院子，拿了他的腰牌。

姜可捏着腰牌，很是伤感的站在海棠花下。

她先前没有偷姜无缺的澄泥砚，现在却偷了他的腰牌。她这一去，不知是吉是凶，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她拿了哥哥的腰牌，也算得上是有个念想。可哥哥要是没有她在身边，平时连个逗弄的对象都没有，那得有多无聊？

天色将暗，姜可紧了紧手中的腰牌，低声叹了一口气，头也不回的踏出了天下第一庄。

熙熙攘攘的岐山老城，即使已经入了夜，道路两侧也依旧是灯火阑珊，只是有光的地方就一定会有暗。

姜可拧着眉头，一脚踩进一洼污水中。

她站定了步子，凝神盯着一处看。漆黑肮脏的墙角处紧紧蜷缩着的那个人影，虽然很是狼狈，但是周身释放出来的气息却像是烈火一般灼热。

雨后的岐山一片湿润，斑驳的地面上尽是水洼，而那个男人周围三尺，地面上已经干燥一片。

姜可轻挑唇角，看上去，她的运气很是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