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鱼的头没被砍掉，两条腕足卡住直刀，章鱼身上生出密密麻麻如同仙人掌般的倒刺，扣住平伊八隽的手背，撕下一块带血的皮肉。

平伊八隽闷哼一声，倒退一步。

“哐当！”

平刀掉在地上。

“呀！”孙亚丽猛地惊起，发出惊恐的尖叫。

“保护好亚丽！”

田尧已操起地上的直刀，冲了上去。

平伊八隽急促地往后退，退出隔间，后脚踩空，往后跌落在小溪里，水花四溅。

异变章鱼缠住他的手臂，一入水中极速游动，倏然刺入腹中，伴随着平伊八隽的惨叫声，鲜血喷出一尺来高，溪水艳红一片，慢慢在水中晕开。

动静是瞒不住的。

其他四个隔间的客人见此情形悚然而惊，女客更是吓得花容失色，纷纷站起身，尖叫着慌作一团。

“镇定！”

“持刀！”

“关闭移门，保护客人！”

台上那个女人自平伊八隽出事便停下舞蹈，平静地说道:“筑前白梅。”有侍者扔下来一柄素白如雪的扶桑刀，她接到手里，待到所有移门关闭，看不见池中情形，方才慢慢转身，走向平伊八隽。

平伊八隽躺在水中。

田尧握着刀，立在他身旁，迟迟下不了手。

异变章鱼钻入平伊八隽体内四处游弋，吞吃内脏，他身上有几条狰狞恐怖的凸痕在快速扭曲移动，从中不时探出腕足刺破腹部和胸腔，然后飞快缩回，留下血肉窟窿。

平伊八隽惨嚎不止，声音变了调:“啊，杀了我吧，动手啊，快，快点结束我的痛苦！”

这惨叫声是求死的嘶吼，不绝于耳，是人灵魂的惊悸，隔壁隔间里有女人的抽噎声传过来。

骸兽就在眼皮底下杀人，孙亚丽的内心又着急又害怕，她双腿发软，胃液翻腾，被星池扶着才勉强站稳，眼泪“啪啦啪啦”地往下掉。

握刀的手青筋暴起，田尧涩声道:“我……”

一阵芬芳馥郁袭来，那面涂粉白的女人手持筑前白梅，面无表情，站在水中央，拔刀，斜刺，平伊八隽鲜血喷涌。异变章鱼“吱吱”惨叫，断去了两条腕足，从身下潜入水中。

“啊，你！”

这一幕太惊悚，孙亚丽两眼翻白，晕了过去。

女人没去追，舒展着一袭红衣，慢慢跪坐在齐膝深的水里，溪水血红，与她衣服的颜色融为一体。

溪水动荡不安，起了波澜，一如她颤抖的身体，没人知道她此刻想的是什么，她从溪水中捞起平伊八隽的手，将筑前白梅交到他手上。

平伊八隽摇摇头，艰难地说:“著我……夕颜……”

“我在。”女人弯下腰。

“我……依然没从……上次战斗的阴影中走出来，我，见到它，害怕了……我的刀握不稳，甚至……连抗争的勇气都没有，我令您失望了。”

“你并不怯弱，只是心累了。”她柔声说道，“上次在扶桑岛骸兽大潮爆发，你最是勇猛，如果没有你，没有你的刀，我们都活不了。”

“与我有相似情形的，不在少数，请您切记……咳咳……呃……”平伊八隽大口呼吸，胸腔像漏气的风箱，他十分痛苦，“若他们形如朽木，您该抛弃他们，不能为他们所累……”

“还能拿刀吗？”

平伊八隽喘息片刻，闭上眼睛，豁然睁开，像是回光返照:“我能给自己最后的尊严！”

“用筑前白梅吧？”

“这是传自您先祖的佩刀，我不能用。”他转过头，“纲夫，好孩子，别哭，把我的刀递给我……”

“八隽大叔……”一个少年强忍悲痛，跪了下来，递过去一柄黑色的短刀。

“以后二小姐的安危就由你来守护了……”平伊八隽费力地接住短刀，躺在水中蓄养力气，“我生而随波逐流，背负罪孽，被世事所左右，不可抗拒，死亡啊，谢谢你让我得以解脱……”他咧着嘴，无声笑了，一把刀抹过头颅……

血染红了移门。

“大叔！”

纲夫凄厉地哭喊。

客人们尖叫着，声音越来越遥远，平伊八隽的眼神逐渐涣散空洞，他恍惚中又想起故乡的晚霞，袅袅炊烟，还有那等在樱花树下的姑娘……

如今，可以再次相逢了……

著我夕颜站起身，长发从血水中扯出，黏在一起，血水顺着头发在大红的衣服上流淌。她沉默地看着脚下的尸体，慢慢回头，望着田尧追砍异变章鱼。

田尧操起另一把掉在地上的直刀，手握两把刀，在曲水中狂奔，异变章鱼聪明狡猾，在假山石头缝隙中逃窜，隐蔽在小溪岸边镶嵌的崖石下，滑不溜湫，田尧一路追着它狂砍，水花四溅，激起半人来高。

“叮！”

直刀砍在石头上，发出尖锐的鸣叫，高高弹起。

“吱吱！”

异变章鱼快速游动，腕足扒上崖石，盘踞其上，血红毫无杂质的眼里冰冷无情。短时间的吞吃平伊八隽的内脏，它已变大了不少，几条腕足作出眼镜蛇攻击的姿势，又像响尾蛇尾巴般的摇动，对指田尧。

“来呀！”

田尧愤怒地大吼，对于要杀人这件事，他的确下不了手，不是怯弱，无关善恶，只是还无法接受。不能帮助平伊八隽，让他饱受疼痛的折磨，这让田尧感到非常愧疚和愤怒。

“铿锵！”

“来呀！”

两把刀相互敲击，尖锐刺耳。

“嗤……”

异变章鱼也是浑身躁动，几条重新长出的腕足轻轻伸出去，又快速缩回，逐渐变得修长坚韧。

“草！”田尧双手握刀，猛地冲上前。

异变章鱼弹射而起，腕足笔直如同标枪，张开锯齿般的獠牙，朝田尧扑来。只一眨眼，眼见就要撞在一起，异变章鱼后边的一条腕足忽然裂开，分出蹼膜，身体陡然一折，绕过劈来的刀，扎向田尧的喉咙。

“啊！”

形势万分危急，不少人惊呼出声，不忍再看。

著我夕颜微微抬头，握着筑前白梅的手轻轻推动刀镗，又猛地扣住。

只有星池不为所动。

田尧一个铁板桥，避过腕足白森森的骨刺，腰部一扭，两片刀刃绞过溪水中的石头，又笔挺地站起，水珠溅射，隐在其中的刀光如车轮般转动，而此时异变章鱼张开大嘴，腕足挥舞，正抱扑过来，迎向刀刃。

“砰！”

异变章鱼倒飞回去，砸向隔间移门。

田尧蹂身跟了上去。

移门是木质框架加半透的薄纱，大多数客人见不到外边的情景，少数几个人见到了平伊八隽的惨状，都脸色惨白，噤若寒蝉。

厨子扯开衣帽，从墙上取下扶桑刀，踏前半步，作出弓腰拔刀的姿态，守卫在移门前。

客人们见此情形，稍微有些安定。

可是隔间外随即而来的声响又令人紧张起来，看着移门上灯光照射出的人影晃动，那个人拿着两把刀，追着骸兽在砍，动静很大，水声，刀声以及骸兽“吱吱”的鸣叫声，大到所有人都绷紧神经，头皮发麻。

“砰！”

骸兽的黑影砸在移门上，移门轰的一震，似乎要裂开，客人们的心底也是一震，霎时间尖叫出声。

“铿锵！”

厨子武士刹那间拔刀，一道雪亮的刀光劈下来……

“嘶啦！”

薄纱裂开，移门上的木质横条劈飞出去，还有夹在其中断成两截的异变章鱼，田尧稳稳落地，还保持着劈出刀后的姿势，而他头顶已落下武士刀刃！

气机牵引，田尧抬起头，握紧手中的刀，强忍激烈砍人的应激反应，冷漠地看了那厨子一眼。

扶桑武士刀在他头顶三寸处停住。

厨子豁的收刀，冷汗直流，那一眼瞬间，他分明已有了死亡的觉悟。

“十分抱歉！”

“嗯。”

田尧淡淡应了一声，收起刀，眼光一瞥见到隔间内，惊奇道:“咦，这不是电视上的鲁教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