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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堪天下》第九章 丢失的锦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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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爷原以为池塘太大,那锦鲤白日里都藏到了池塘底下,哪知第二天早上起来,池塘中的锦鲤只剩下两三只格外瘦小的,这下张老爷可急了,唤了府中上下到了池塘边上,仔仔细细询问是否有人捞过锦鲤,就连张武和袁灵均也被叫来。

袁灵均看张老爷颇为严肃的查问,悄声问向张武:“阿武,你是不是趁我不在,来这池塘将锦鲤捞了吃了?”

张武瞪大眼睛看向袁灵均,“阿均,你莫不是读书读傻了吧?咱俩终日在一起,我哪里得空来这玩?”

袁灵均笑笑,二人接着在旁边打闹起来。张老爷询问众人无果,眼看着招财的锦鲤全部失了踪影,赶紧又去找了那马道长过来。

马道长很快便到了张家,又拿出罗盘比划一番,“张老爷,贫道并未发现有妖邪作祟,怕是府中的池塘通了地下的暗河,锦鲤从河道游走了吧。如此丢了的锦鲤添些回来便可。”

张家生意日渐回暖,张老爷对这马道长更是无比倚重,听了他的话,忙又唤小厮去买了一些锦鲤,此事便就此作罢。

当天夜里,袁灵均已经睡着了,张武绕过他,爬下床,没穿外衣便往门外走。袁灵均听到声响,迷迷糊糊的问了句:“阿武,你去哪?”

恍惚间,听到张武说了句“如厕”,袁灵均没有多问又继续睡了过去。

第二日,袁灵均与张武用了早膳又跑到池塘边看他们放鱼,张武瞪大了眼睛,细细数着网兜里的锦鲤,嘴里喃喃有声,袁灵均没听清,随口问了句:“什么?”张武却冲他笑笑,并没答话,认认真真的看着倾斜而下的锦鲤,比听先生教习还要认真了几分。袁灵均见状,忙贴过去,小声说:“阿武,咱们晚上过来看看吧!我想看看到底是谁将这锦鲤偷了。”

张武却撇撇嘴,“大晚上的,我才不去,我要睡觉的!”若是平日里,张武定然会随了袁灵均,二人本就十分顽皮,可今日,张武却一口回绝,袁灵均心下起疑,小声问:“平日都是你带着我捣乱,今日怎地让你去捉贼,反倒不去了?”

张武看了看袁灵均,比划了一下,“你这么高,我这么高,万一是个大人,咱俩加起来还不如人家高,如何抓?”

袁灵均想了想,便也不再答话,心里只想着晚上偷偷出门看看。

到了晚上,卧房内渐渐响起二人鼾声,张武又从床上爬起,向门外走去。袁灵均自那日梦中提升了境界,只要睡上几个时辰便可,如今他刻意偷睡等张武起身,便更是留意身旁的动静。

袁灵均看着张武又走出门去,赶紧穿上鞋跟了出去,哪知张武却没有如厕,而是向院子走去。袁灵均悄悄跟了过去,却也不敢跟得太紧,哪知拐个弯的功夫张武便不见了。

袁灵均心下起疑,赶紧在院子里四处找着,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张武从远处走了回来,看见袁灵均,颇为疑惑的问:“阿均,你在这做什么?”

袁灵均瞪大眼睛看着他,高声道:“我是随你出来的,这么晚你出来做什么?”

张武打了个哈欠,揉了揉腰,“我睡不踏实,出来走走,现下累了,要回去睡了,你不回去么?”说着砸吧砸吧嘴,径自向屋里走去。

袁灵均知道张武自小就有这个习惯,睡不着了便独自出去走走,起先他还跟着,跟了两回发现他真的只是在院子里走一走,便也不再陪着了,若不是最近池塘里的锦鲤接连丢失,怕他万一遇到了那贼人,袁灵均也不会跟着出来。

袁灵均赶紧走上前,悄声问:“你去池塘边上了?”

张武吓了一跳,回头看向袁灵均,“你突然这么阴森森的说话,吓坏我了!我去那边逛了一下,哪里有人?许是就像那道士所说,池塘里通了暗河,锦鲤都游走了吧!”

说完又打了个哈欠,仿佛累极了,摇摇晃晃的向屋子走了回去。

而后的几日,张武的饭量不过平日的一半,张夫人看着着急,细细问过,张武撒娇般回了:“阿均总说我是个胖子,我少吃些免得他笑话!”

如此说法,逗的张老爷张夫人“哈哈”笑起来,袁灵均坐在他身边,捏了捏他的肚子,轻声说:“阿武,你吃的少,可好似又胖了些?”

二人又拌起嘴,张家最近生意渐好,张老爷更是心生愉悦,饶有兴味的看着两人,不一会儿,门外有个小厮行了礼走了进来。

“老爷,塘中的锦鲤又只剩三五只了……”

张老爷早就习以为常,高声说道:“那再去买些便是,往后这种事莫要问了,少了你便添回来。”

张夫人闻言,有些忧心的看着张老爷,“改日找个匠人过来去看看吧,这样每日添上,也要耗费不少银子的。”

张老爷叹了口气,看了看袁灵均和张武,见两个孩子还在笑闹着,悄声对张夫人说:“前些日子,我悄悄遣了个匠人来家里,连你都不敢告诉,那匠人下到塘中寻了个遍,并未发现有哪里连着暗河。”

张夫人闻言大惊,赶紧凑过去,小声道:“莫不是真的有妖邪作祟?”

张老爷摇摇头,“连马道长都瞧不出,真是妖邪作祟,定然比马道长的道行还要高深了。不然……便是有人真偷了那锦鲤去贩卖。”

张夫人听了,扶了扶额,“以后莫要让阿武他们再去池塘边上了,万一真是妖邪作祟可如何是好?老爷,不然咱们换个宅子吧!”

张老爷无力的看了她一眼,“我也曾想过换个宅子,可那马道长说了,咱们这处,便是茂县风水最好的地方了,若真搬走……”张老爷摇摇头,不再言语。

张夫人却瞪了他一眼,“你,你这人,是钱要紧还是阿武要紧?若是有一日,那妖物害了咱们阿武,这不是要了我的命!”

张老爷看了看与袁灵均笑闹成一团的张武,又看了看夫人,低声道:“我再想想看吧。”

张夫人心知张老爷也不过想多留些产业给张武,便也不多说什么。如今适逢乱世,哀帝被梁王朱全忠逼迫,把皇位禅让给了朱全忠,大唐果真如袁灵均的师父所言,亡于第二十一个皇帝手中。张家虽有些积蓄,可乱世之中,定然还是多些银钱傍身更好。原本张老爷还想为张武捐个官,可如今这光景……

张夫人叹了叹气,只想着家里和和美美,一家人整整齐齐便是最好。张夫人将张武与袁灵均唤来,细细嘱咐了几遍,叫他二人万万不可再靠近池塘,二人随口应下,又跑去玩了。

这日夜里,袁灵均又做起了那个奇怪的梦——

仍旧是那个无边无际的黑暗空间,只有那光壁发出些微的光亮。或许因着人本能对黑暗的畏惧,也或许是这长久以来,袁灵均只能触碰到那光壁,他走到光壁旁,将胳膊紧紧的挨着光壁坐下。袁灵均转头看了光壁一眼,可依旧不能透过光壁,看到那人的模样,他微微叹了口气,轻声说道:“这么多年,每逢月圆之日,我便会梦到这里,想必过一会又能见到师父了。你可知我每次见到师父惨死,心中便像是被钝刀子一点点划破一般,生疼的厉害。你说,为何我要受这种折磨?是我没随师父他们一起死么?那你为何又在这里呢?”

袁灵均将手贴到光壁上轻轻的摩擦着,轻声的跟那光壁中人说着话,也像是在这黑暗中给自己一些支撑和依靠。这五年来,他每逢月圆之夜,都会梦到白须道人和师兄们的惨死,那画面印在他心里,即便是梦醒了,仍然难以忘却。

袁灵均将身子贴得离光壁更近一点,在这梦中,只有光壁是他的唯一一点支撑。他将头贴近光壁,只想着时间过得再快一些,只要熬过这一夜,便可以不用再看到师父、师兄们惨死的一幕了,却听到那光壁之中,传来一声似心疼又似无奈的叹息,他吓了一跳,猛然站起身子,将自己整个人都贴到那光壁之上,高声冲里面喊着:“你,你能听见我说话?你是谁?”

可还来不及等到那人回答,四周又慢慢浮现起大殿内的模样。伴着那光壁中人口中的《往生咒》,将军又一次冲破山门直捣大殿,而大殿之中,白须道人与袁灵均的师兄们,正在盘腿闭目的念着什么。

又要开始了!

袁灵均咬咬嘴唇,想到那将军马上就要拔刀,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他看了一眼光壁,见那人仍旧盘腿坐着念着《往生咒》,又想到他似乎能听到自己所言,也盘腿坐下,将自己贴近光壁。

那将军果然又揪起身旁的道士,拿起刀要砍向他。袁灵均颤声向光壁中人说到:“这是我三师兄,我小时候他总爱捉弄我,有一次我起晚了,他还将蚂蚱扔进我被子里……”他话音刚落,那将军就把三师兄的头砍了下来,那头在地上打了个转,却转向了大殿外,“三师兄常说,要出去走走,看看师门外是什么模样,如今他的头转向门外,你说,他的魂魄会不会也能看一看这大千世界?”袁灵均红着眼,淡淡的诉说着,这一幕看了五年,他早已哭不出来了,如今能和那光壁中人说一说,心中的害怕与燥郁仿佛也轻了一些。

那将军又提刀走向另一个道士,“这是五师兄……”袁灵均轻笑了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可那笑容却没有丝毫的快乐,只有满满的苦涩,“他最怕疼了,像个大姑娘似的,有一次不过被木头划破了手指,他便哭起来没完,还好,还好 直接将刀戳进他心窝,给了他个痛快……”

“那是我四师兄……”

“那是六师兄……”

那将军每每杀死一个道士,袁灵均都会向光壁中人说上一段过往,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转移掉心中的苦痛。终于,白须道人站起身,慢慢的走向那将军,他的嘴一张一合,仿佛在说着什么,只见那将军面露恐惧,白须道人一点点的逼近那将军,二人差了一步的距离,那将军狠狠的将白须道人推倒在地,抽出手中的刀。此时袁灵均再也忍不住,站起身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面前的一幕,左手狠狠的按在光壁上,力气之大,连指尖都泛白了,他大声的喊着:“师父!”

袁灵均跪在地上,用力的向光壁中人磕了几个响头,只听“咚、咚”的磕头声,回荡在这空间内,他面容凄苦而焦急的嚷着:“求你,求你了!我知道你能听见我说话,求你救救我师父,我知道你定是个有大本事的人,我求你了——”

可那人仍旧不为所动,依旧用平平的语气念着《往生咒》。袁灵均眼看那刀抬得更高,马上就要砍向白须道人,他认命的瘫坐到了地上,目光绝望而空洞,“师父总说,我们师门乃袁天罡所建,在太宗年间也有过辉煌的日子,可如今,可如今为何会落得此番下场啊——”

袁灵均说到最后变成了嘶吼,也不知是那言语中的绝望触动了光壁中那人,还是眼前的一幕让他起了同情,那人声音微微一顿,大殿内瞬间悄无声息,安静的可怕。袁灵均神色木然的扭过头,看向光壁,那光壁中人陡然开口,又念起了《往生咒》,而那声音竟比平时要大上几倍!

将军的刀突然顿住了,仿佛是遇到了某种阻力,让那刀不能落下。画面好似静止一般,袁灵均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只觉耳边不断传来嗡嗡的咒言,像是一字一句砸到了那将军身上。可画面静止了一会儿,光壁中那人却好像脱力一般,声音渐渐小了,而那将军的刀,竟像是慢动作一样,缓缓的开始落下。

这五年来,袁灵均早就将这《往生咒》记得滚瓜烂熟,他只觉得是光壁中人的声音变小了,这才不能震慑住那将军,他赶紧盘腿坐下,学着那人的模样,大声的念起《往生咒》来,可也不知为什么,却阻挡不了那将军下落的刀,白须道人又一次死在了他面前。

“师父——”袁灵均猛然从床上坐起,不停的喘着粗气,过了好半天,才从刚刚的睡梦中缓了过来。他长舒了一口气,见张武还在熟睡,可自己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他披上衣服,只想着去池塘边吹吹风,解解心中的燥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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