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楚家跟楚砺封两人的卧室里，看着床上收拾好的行李箱，扯出一抹没有温度的苦涩笑意，黎小娴目光释然。

“是时候，该走了。”

说完之后，转头望了眼等在房门口的司机，嫣然一笑。

“那地方，在哪里？”

“我送您过去。”

楚砺封要见她，经过了这些日子大大小小的闹腾，黎小娴基本上也能猜得出来，他这大概是要放手了。

乘着老太太外出去处理事情，快刀斩乱麻地把事情给彻底的解决了，的确是最明智的选择。

至于楚砺封这个人……坚强过，也努力过。没想到最后却还是这样的结局。

应该是他们有缘无分吧，注定了只能成为彼此生命中的匆匆过客。

高档而考究的法国餐厅，优雅中透着一股子低调的奢华，跟楚砺封身上的气质，十分的相称。

单单是走在里面，就会让人觉着，连格调地提高了不少。

餐厅里面的光线并不是很明亮，没有开大灯，只有壁灯昏昏地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除此之外，就是烛台。

而那个让她心心念念，白白搅乱了一池春水，最后却不得不以狼狈收场的男人，就站在尽头处。

单手插兜，一手执着一杯红酒，长身而立。即便只是一个随随便便站立的动作，也是绅士十足，魅力无限。

这样的男人，从来就不会缺少甘心情愿地拜倒在他西装裤下的女人吧？

没有了自己，还有别人。

勉强扯出一抹不知道有什么情绪在里头的浅淡笑意，将自己的外套交给身后的服务生，黎小娴抬脚，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在行走间，烛光受到空气涌动的影响，明明灭灭。让这本来就带着几分压抑的气氛更加增添了几分伤感。

好像，还真有那么回事儿，跟他们眼下的情况，十分符合呢。

走的近了，就算是在阴影的笼罩下，黎小娴也还是能感觉得到从楚砺封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不同寻常的情绪。

只是眼下，再说什么，也是没用了。

唯能弯起一抹笑，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狼狈。

“分手宴吗？搞得还挺不错的。”

能特意包场了这个餐厅，也算是有心了。只是这份心，一想起来，怎么就让人觉着那么的难受呢？

算了，还是不想了。

闭眼睁开，将脑海中不该有的颓废想法给拍了回去。面对着黎小娴虽然的确是无心，可是听上去却依旧似乎带着几分嘲讽的话语，楚砺封选择了沉默。

就那么站在那里，既不说话也不动，只是将视线定在黎小娴身上，似乎被吸引了一般，一动不动。

被这样盯着，多少还是会让人有些不自在。况且还是他们现在的这种关系。微微有点招架不住，黎小娴只能自己主动救场。

“你……在看什么呢？”

似乎被她这句话所惊醒，楚砺封这才稍稍有了动作。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转身往餐桌旁的椅子走去。

而后直直坐在，丝毫看不出要为黎小娴拉座的绅士风度。

看的黎小娴也是哭笑不得。

果然，男人都是不能细细深究的。刚才站在那里的时候，看上去还是那么的绅士，结果这才一动，就原形毕露了。

更加惊奇的是，还有她自己！

这都是什么状态了，居然还有心思去想这个？

自嘲一笑，也并没有怎么在意，黎小娴转身，也在楚砺封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待她坐定，楚砺封这才施施然地开口回答。

“就是在看你。我一直很奇怪，你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是在吸引着我的？让我为你，如此劳心劳力。”

不仅劳心劳力，还亲自打破了自己所有的计划！

天下的女人，何止千千万。若是他想要，又能得到多少？

为什么到头来，就偏偏要对这一个感兴趣？

爱上一个根本不能去爱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感觉，总算是体会到了。可是左看右看，也没能从对方身上看出什么不一样来。

唯独在触及到她眼底的那一抹忧伤时，心脏会不自然地收缩悸动。

貌似，这并不是一个好现象。意识到这一点，楚砺封突然就有些不受控制地烦躁起来。

那种感觉来的很快，顺带着连眼神，也阴郁不少。

察觉到他的变化，黎小娴选择了默然以对。至于刚才那句回答……就当做没有听到好了。

等了半响，觉着差不多了，才直接切入正题。

这段时间他们之间实在有太多的不愉快，好不容易能像此刻这样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好好说话，自然不能再错过了。

至于心里那些不知道的谜……就让它一直成谜好了。

一个男人，打着喜欢你爱你的幌子，限制你的自由，践踏你的职业，不尊重你的选择，就算是真的爱了，要来又有什么用呢？

如此自私，或许，从头到尾，就都配不上那个字吧。

“既然离婚的事情你已经同意了，那就这样吧。道不同不相为谋，以后大家各自珍重！”

“好，既然你这么想，那么我就成全你。不就是离婚？简单。明天我就让律师找你签字。”

本就心情不畅，现在因为黎小娴的话，更加阴沉。不过既然答应了，自然就没有要反悔的道理。

有些事情，做一次就好。多了，也没有必要。

眉眼一厉，楚砺封瞳孔深处极快地掠过一抹让人看不大懂的残忍。

“只希望对于这个选择，你日后……别后悔！”

“好……”

这是她这次来新加坡，最终，也是最主要的目的。至于后悔么……

“放心，我不会。”

在之前，黎小娴也曾不止一次地设想过，具体进行的时候，到底会是怎么样的场面。

可是任凭她想破了脑袋，用光了自己所有的脑洞，都没有想到过，当这件事情真的发生的时候，居然会是这样的一幕。

视线里，楚砺封的表情有些冷。那样的冷漠疏离，其实她一点儿都不陌生，这人面对其他人的时候，不也是这样的么？

而且在一开始那段时间，对待她，也是如此。那种冷酷，让人由不住的感到害怕。

只是因为有了后来的温暖，才让她的心里有了贪恋，才让她觉着，那样的宠溺，自己或许可以握着一辈子。

结果没想到现在转眼之间梦醒了，反而还有些难以接受了呢。

还以为自己真的能做到不被一切所伤的女金刚。结果没想到，最后却成了虚有其表的纸老虎。

话语并不多，唇角动了动，几个简简单单的字，却好像用光了她所有的力气。

那种压迫到让呼吸都有些困难的沉重，就好像一块无形的巨石，时时刻刻都悬在她的头顶。

这就是所谓爱情中的酸甜苦辣。

现在，也该是时候放下这些沉重了吧。就算以后有什么回忆，也只会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罢了。

“明天签完了字，我就走。机票的话，麻烦你了。”

其实眼前这个男人，本质上也并没有那么恶劣。既然事情已经说开了，黎小娴自然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只在一些。

也算是为两人在一起的最后一餐，留下一些相对来说好点儿的念想。

至于朋友……只怕以后是做不成了。

“已经决定了？”

签完字就走，这离开的心，得有多迫切？

是不是，若是他说现在就签字，她现在就要走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男人的脸恰好隐藏在阴影里。在明明灭灭的烛光下，黎小娴看不清楚对方脸上到底是什么样的神情。

只不过在经过了最近几天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之后，她的心情也低沉的厉害，实在不想多说废话。

当下也就点了点头，郑重其事。

“那是当然，这是我的使命。难道你忘记了，我会陪着你回来，也只是为了完成这个使命的一部分？”

的确是一部分，只是不仅仅如此而已。

说好了是跟着回来帮他的，事实上她也做到了。只是在这个过程里面，却不慎遗失了自己的一颗心而已。

如果没有后来的这一出，就连黎小娴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不知不觉中，她对楚砺封的感情，已经都这么的深了。

如果没有那一刻窒息到差点不能呼吸的疼痛，她也不会想到，自己居然也会有，会这么爱上一个人的一天。

一个，不能爱上的人。

多可悲。

想的悲凉，顺带着，浑身上下也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悲伤。

瞄了她一眼，就算是明显感觉到了，楚砺封也选择了视而不见。

不过，唇畔的线条，却是有些紧绷。

“好，既然你决定了，那我也不拦着。”

关键也是，拦不住。

有些事情，他们两个人，其实都是心知肚明。可明知道如此，却还是忍不住要去试一试，想着或许可以改变什么。

结果到头来，却是伤人伤己，白费力气而已。

扯出一抹极度讽刺的笑，楚砺封拿起面前的高脚杯，仰头将里面的酒液一饮而尽。

搁下杯子的刹那，唇畔的笑，带上了几分阴狠的残忍。

“怎么说，你这次也是帮了我大忙。作为回报，我这里正好有些消息，想必你肯定是用得着。”

帮了他一个大忙？

呵呵，这话听上去，怎么就让人觉着那么的讽刺呢？

而且，拿消息来作为回报？

心底某个最柔软的位置像是蓦然被一只看不见的拳头给锤了一下，并没有多疼，却是让人闷的厉害。

还有那种钝钝的，慢慢晕开的难受，简直还要比锐利的疼痛难受好几倍。

就算是黎小娴一忍再忍，可还是没能忍得住那一刻的伤恸。

“所以，就只是……交易而已？”

果然是自己想多了，还以为……还以为……

本来以为那天看到报道的时候，心就已经是最痛的时候。可是这个时候听着楚砺封那些不带感情的话，黎小娴才忽然明白过来，原来感情里面，果然没有最痛，只有更痛。

谁先认了真，谁就输了。很显然，她已经是输的一败涂地！

还以为他们之间，无所谓尊严跟没出息，可是此时此刻，在这个浪漫而有情调，本应该是情意绵绵却冰凉彻骨的气氛里，她唯一想做的，就是努力保住自己所剩无几，仅有的一点儿尊严。

死死咬着下唇，努力挺直了后背，淡漠了所有的神情。

倘若不是逐渐发白的脸色，从表面上看，黎小娴当真是做到了无动于衷。

可是搁在餐桌下的手，却已经被捏的几乎要变形。

“那你，说吧。”

来了一趟新加坡，除了伤痕累累的心之外，居然再也没有别的收获。说出去，多丢人。

如果能得到一点儿有用的信息，多少也能当成一点儿补偿。

就像是楚砺封说的那样。

由他亲自开口说出来的，想必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信息。好歹，自己也是帮了他那么大的忙呢！

不想还好，一想起这些，在新加坡这些日子以来的回忆，也就随之而来。

说不难受那是假的，事实上，黎小娴难受的都快要哭了。如果不是死死忍着，只怕这会儿已经泪流满面了。

满心的悲哀，在这份悲哀的深处，还有那么一点儿低贱的奢求。

想着，或许楚砺封是言不由衷，或许，他是有什么苦衷也说不一定。或许……

或许自己只要稍微示弱一些，就会有不一样的结局。又或者，自己要是乖乖听了他的话，那他们之间，也肯定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短短的几分钟之间，脑海中就已经有无数个念头呼啸而过。

也亏得她身上还有卸不下去的重担，不然，就连黎小娴都有些不确定，自己会不会真的就干出那种，连她自己都嗤之以鼻的事情来。

爱情这东西，果然是蚀骨的毒药。一旦沾上，不要人命，却能摧毁人的坚持。

只希望这次回去，如实汇报的时候，不会被老长骂死吧。

从心底慢慢升上来的难受，已经快要抑制不住了。

她能很努力很努力地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却控制不住自己眼底的神情。

似乎已经到了濒临失态的边缘呢，只要再有一点儿，再稍微有一点儿……

颤抖着手指，黎小娴垂下眼皮挡住随时都能夺眶而出的湿意，想要去拿杯酒。可是手抖的太厉害，才刚刚拿起来，里面的酒液就洒在了雪白的桌布上。

湿了一大块，看上去就如同是她此时的心情，狼狈而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