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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鸾》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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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翌日是个晴天,日头罕见的有了温度,但空中飘着朵晦暗的云,始终挡在人心口,叫人凭生烦闷。

谢鸾彻夜无眠,她自己也分不清自己在想些什么,乱糊糊的一团缠在一起。在榻上翻来覆去,天将明时,她睁着眼睛望着头上的帐顶,黑黝黝地仿似要压下来。

帐外传来陈肃克制的声音:“将军,时辰到了。”

“唔。”

谢鸾无意识地应答,旋即缓过神来,起身下榻去穿衣裳。一层层往身上套。

待到她穿戴完毕,陈肃也进来了。

两人都眼帘低垂,一个在整理衣服,另一个盯着地面。

“走吧。”谢鸾说。

陈肃安静地跟在后面,少了许多话。

军营中央已聚集了许多人,皆着黑色衣甲神色肃穆,无一人言语。

校场中央被清理出来的空地上,搭着巨大的类似祭坛一样的东西,长宽均有十米左右。铺满了木头与树枝,周围同样用木头呈向心状拱起搭着,做成篝火的样子。

木头之上是一具具安详躺着的人,如果不是冰凉的体温出卖了他们,人们大概会认为他们都只是睡着了。

人群中传出低低地极力压制的啜泣。

谢鸾绷住嘴角,接过洪校尉手里递过来的火把。

向着祭坛中间奋力扔去,火把落地的一瞬间熊熊火舌疯狂探出,张牙舞爪的伸向人群。

木头燃烧的‘噼啪’声掩盖了愈来愈甚的哭泣。

谢鸾将双手交叉插入袖子里,瞪大着眼睛盯着几丈高的火柱。

她开口,声音不大却震彻人心:“惊亘冷的可怕,我也只能在你们走后才能让你们暖和一把,就这样吧!下辈子,别遇到我这样的将军,最好不要再从军,投个太平盛世,生个衣食无忧的人家。谢鸾在这里给你们赔罪了,一路走好!”

深深一躬,

伴随着震天的叫喊,士兵举起手中的兵器,捂着胸膛高声道:“不破玄丘誓不还!不灭妖孽无颜归!血海深仇永不忘!杀!”

愈演愈烈的万人震吼掀翻了军营,似乎有一股他们汇聚而成的气浪,将天空中那片晦暗的云猛地打散,化作云散。

……

死人的半月之祭,陶宛俗规,人死后半个月之内忌荤腥,披麻戴孝。

如今在军营中,能勉强做到的只有前者。

这是第一次与探路灵狐的交锋,也是唯一一次会举行的祭奠仪式,在此之后,无论死伤多少,军营中有的都只是阵亡人数记录。

谢鸾在自己帐中用的饭食,今日连营中炊烟的声音都静得很,她对着面前的饭菜有点举不起筷子。最终她还是把碗筷一撂,不去看那几盘没动过几下的食物,匆匆漱了漱口,起身就往主帐走去,陈肃在身后紧着拦也没能拦住。

帐内灯火通明,居然所有人都在这儿,谢鸾有些愣。

众人见她进来,都起身行礼。随后杂七杂八的跟在她耳边说话。

“将军,属下认为应当继续西北角计划……”

“将军,属下以为此次战役实是具有重大意义,我们应趁着军心激昂乘胜追击,东方并非不可涉足之地,反倒是个适合打疾战的地界……”

“非也非也……”

叽叽喳喳地像有千万只麻雀在叫,谢鸾听射听着就笑出来了。

“这是怎么了?我想找个安静地方都没有了。”

众人愣住:“将军何意?”

谢鸾挥挥手:“没什么,都且退下吧,日子长远着,不急这一时。”

先是静默许久,随后传出一阵熟悉的朗朗大笑,洪校尉从中出列,对着人们挤眉弄眼:“老夫早就说过,你们聚在一堆会被撵走,还偏不信,结果怎样?还不是挨了一通说!”

众人:“……”

好像你没挨骂一样。

洪校尉:“老夫且先走一步,尔等继续在这儿冻着吧。”

说完后前脚跟一碰后脚跟地径直走出去了,头都没回。

帐内重新陷入诡异的静默,不一会儿,孙甲拱手:“将军,属下告退。”

慎丽信进随同祁和一起走了出去,他一张小脸上目光没有焦距,傻傻的,从始至终都没说过一句话。

人息逐渐消失,最后帐内只剩她一个人。谢鸾坐到一边椅子上,手拄着桌子,头放在手掌上。

“你也走吧。”她像是在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须臾,只见阴影出的空气出现微微波动,随后一道身影从中浮现,脸上带着面具,身上则穿着普通的黑色玄衣。

此人乃是赤魂军的统帅,也是校尉之一。不过倒是未管过多少军中事务,只当个挂名的而已。平日里他很少离开赤魂自己的营地,今日现身在这里谢鸾也深感意外,险些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那道身影只出现了一瞬就再度消失了,空气中彻底陷入宁静。

谢鸾呼出一口气,拿着酒壶去倒酒。

不管不顾地喝下去,之后又倒,灌进嘴里。如此重复,喝完一坛又去角落里寻来一坛新的,不知过了多久,她猛然站起身,碰倒了椅子。

嘴里喃喃:“任它多作怪……我为何徘徊……待到事事息……”

她哼唱着不成调的曲子,依着深远的记忆去努力回想曲中的词句。直到最后想不起来了就瞎唱,语无伦次,依然是醉了。

子时三刻,整个军营都处在睡眠之中,只有夜哨脚步声轻轻走过,火把在帐外亮着。

“瀛洲……瀛洲……”

女子依稀破碎的声音经久不散,谢鸾扔了酒坛,披起大衣摇摇晃晃往自己帐方向走去。

###

黎明时分,天地交际之处有黑影耸起,战马踢踏的踏地声笃笃的响着。

一片狼藉的战场,夜风卷着大雪将一切厚厚覆盖,眨眼间,所有痕迹都销声匿迹。

血迹斑斑的衣甲露出小小的一角,在皑皑白雪遮掩下几乎捕捉不到。

远处的人马奔来,黑压压地把天地染上了暗抑之色,凭空出现的军队肃杀之气让人喘不过气。

马蹄翻飞,这只队伍显然正处在疾行之中。

然而就在要驰出战场边缘之际,军队似乎被一股暗中的力量拉扯着猛然止住脚步,战马却似乎并没有因为这番动作而产生丝毫晃动。

整个队伍散发着腐朽的味道。

完完全全遮住了身体任何部位的铠甲套在身上,沉铁面具上刻着某种不知名的怪物,张牙舞爪的耀武扬威,嘴角挂着狰狞的恐怖笑容,让人望而生畏。

深棕色的骏马似乎也在露出奇怪的表情。

马背上下来一个人,准确无误的沿着战场边缘走着,嘴里念着某种奇怪的语言,叽叽咕咕地听不深切。

他声音嘶哑难听,像矛划在盾上发出的尖锐之声。

他沿着边缘走了一圈,开始向里面走去,从雪地里扒出沾满血迹的衣甲,细细看着。

他把衣甲凑到鼻尖,甚至伸出舌尖舔舐了下上面凝固了的血迹。

舌头因此被黏在了冰冷的衣甲上,他根本无反应一样撕了下来,鲜血淋漓。

他走回队伍之中,对着一位马上岿然不动的人下跪。

那张面具上的怪物更为可怕,面具之下露出一双阴隼的眼睛,尤为瘆人。

探查的人用极为难听的语言说道:“此乃陶宛与玄丘首次交锋地带,双方皆死伤惨重。”

马背上的人听了,没有言语,只淡淡打了个手势。

探查的人立刻跑回上马,队伍再次奔袭起来,顷刻间已不见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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