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站在门口，看着熙熙攘攘的大街，算着宅子的流水账：前些天吃了顿羊肉，超了预算，长工的工钱又该发了……

一张笑呵呵的老脸出现在眼前。

“沈夫人，好久不见，老婆子来拜访你了。”来人正是远近闻名的刘媒婆，祥儿和媳妇的亲事也是她一手促成。

“有什么事吗？进来坐吧。”沈夫人把刘媒婆迎进屋，吩咐吴妈妈倒茶。

刘媒婆接过茶，喝了一口。

“沈夫人，这次我来，是想问问你，是不是有个名唤锦若的养女？”

“没错，怎么忽然说起她了？难道你想给她说亲？”

“沈夫人果然是明白人，”刘媒婆呵呵一笑，“我听说你的养女很聪明伶俐，今年也是适婚年龄了，我手上有个好男子拜托我找个合适女子，便想到了你这。”

“这男子家境如何，秉性如何？”其实沈夫人也早就想过要给锦若找个合适人家，可她知道锦若性子挑剔，宁可不嫁也不愿将就的。”

“这……”刘媒婆想着措辞，苏歆然找她时说女方不在乎家境，但在娘家人面前可不能这么说，于是婉转道：“那男子长相高大英俊，家境尚可，勤劳踏实，我手上好几个姑娘都看上他了，其他男子不是太懒散爱花天酒地，就是长相丑陋。”为了把手上这位推销出去，刘媒婆也是不遗余力地贬低其他人选。

沈夫人沉吟：“行，你跟男方定个时间，我先跟他见个面，替锦若过过目。”

刘媒婆欣喜：“好，我这就回去，跟他商量商量。”

双方定在了醉风楼见面。

沈夫人坐了一会，便看到刘媒婆携一个高大身影走来。来人一袭锦蓝色长袍，腰间绑着一根荔枝纹玉带，以暗纹绸带束发，剑眉星目，英姿勃勃。

沈夫人颇为满意，众人坐定，她便问道：“小兄弟，敢问你岁数几何，家住何方，以何维生？”

男子答道：“在下今年二十有一，家在南巷，经营一家成衣行。父母已离世。”

“莫非你是最近那家天衣行的掌柜？”

男子颌首：“正是。”

沈夫人眼睛一亮，她听吴妈妈说街上开了一家天衣行，物美价廉，若男子是成衣行老板，倒是个不错的佳婿。就是不知道锦若有什么看法了。

菜上来了，三人不再说话，酒足饭饱，沈夫人道：“我对你这小伙挺满意，但还是要看我闺女的想法。按规矩女子出嫁前是不能与男方相见的，这样吧，我出钱请画师画下你的相貌给她看，要是她满意，这门亲事也就成了。”

“好，我便静候佳音了。”

锦若看了看桌子上的画轴，望向沈夫人：“娘亲，你这是……想将我赶出沈家了么？”

“怎么会？”沈夫人握住她的手：“你母亲当年对我有恩，我看你父母皆无，孤苦无依，便收养了你，一直把你当亲生女儿般看待，连慧心都没有这么亲，我知道你一直怪我没有将你配给祥儿，可祥儿那情况，怕是一辈子都那样了，我也不想耽误你的幸福啊。”

“可是……少爷正是为了救我才变成这样的，我过意不去。”

她自幼与少爷一起长大，一年前，她失足跌入荷花池，沈祺祥想都不想就跳进去救她起来，她没有事，少爷头脑却糊涂了。那时候正值沈家被朝中那位大人打压，沈家少爷又变成了傻子，整个沈家都变了样，再也不复从前的风光。

“我明白，但如今少爷已经成亲，媳妇又贤良，你也不必介怀了，也该考虑终身大事了。”说完，沈夫人将画轴缓缓展开，画中是一个俊美的男子，双目炯炯有神。

锦若怔住，这不是祁楚么？

“这人是天衣行的老板，长得也不错，我们沈家现在破落了，要是以前，绝对能为你找到更好的人家……”

“娘，你别自责，你们抚养我长大，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我怎么会怪你们。只是，婚姻大事，我要好好考虑一下。”

沈夫人见她有所松动，不由欣喜：“好，你慢慢考虑，三天之后给我答复吧。”

“好，我都听娘亲的。”

沈夫人走了，雁儿进来，急问道：“怎么样？夫人给你说亲了？”她看到桌上的画像，也吃了一惊：“居然是那位大侠？小姐，你跟他真有缘分，我也觉得你们般配。”

“真的吗？”锦若一边喃喃，一边走出自己房间。穿过大堂，来到院子，她看到，沈祺祥正在院子那棵酸枣树上摘果子，苏歆然在树下拿衣袖接。沈祺祥故意扔了一颗到她头上，苏歆然也扔了回去。两个人玩得不亦乐乎，哈哈大笑。

锦若眼中闪过一丝不忿。小时候，她和沈祺祥也玩过类似的游戏，不同的是他们扔的是梨子，梨子砸到了她的眼睛，她哇哇大哭，准备找沈夫人告状，沈祺祥掏出一颗松子糖塞进她嘴里，她顿时放弃了告状。

锦若回想自己人生这十几年，是一直从顶端跌落到了谷底，小时候爹娘宠爱，后来爹娘都没了，被沈家收养，倒也过得去，和少爷很合得来，现在，和自己相配的竟只有店铺老板了。怪只怪少爷刚傻的时候，她没有做好准备跟一个傻子过一辈子，还在盼望他能好转，没有催促沈夫人和少爷定下亲事，现在少爷就被一个农妇抢走了。

"小姐，有人给你送礼物来了。”听到雁儿叫自己，锦若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只见眼前站着两个约5、6岁的可爱孩童，一男一女，手里各自捧着两个檀木盒子，“姐姐，这个给你。”他们把盒子放在桌上，便蹦蹦跳跳地走出了房间。

锦若伸手触碰那四个盒子：“这是？”

雁儿笑道：“我猜那是楚大侠送你的礼物，快拆开看看吧。”

锦若拿起一个盒子，刚拆开，雁儿就“哇”地大叫出声，盒子里躺着一个布做的人偶，十分精致，更惹眼的是身上穿着一身衣裳，芙蓉色烟纱散花裙，象牙白烟纱天香绢，针脚细密，宛如真人的衣裳。

雁儿道：“这好像是你那天去天衣行买的那身衣服。"“嗯。”锦若点头，人偶身上的衣服跟自己买的一模一样。

“我帮你看看其他盒子里装了什么吧？”说完，雁儿就动手拆开了其他盒子，只见那些盒子里都装着一样的人偶，只不过它们身上的衣服不同：第二个是藕荷色掐牙金枝线叶曳地裙加妃红刺绣白底印花烟纱蜀锦，第三个是烟白色团花折枝花卉纱裙，身披水色妆花花素绫，第四个是杏黄底刺绣梅花竹叶湘裙，加烟霞色散花水雾绿草妆花缎。

第四个盒子里还有一张桃花笺，上面有一行小楷：“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雁儿望向锦若：“小姐，看来楚大侠是对你一片真心，不如就答应了他吧。”

“先把这些收起来吧。”锦若没有回答。

太阳渐渐西沉，黑夜来临，烛光映亮了整个房间，锦若独自坐在床上，手里抚着一个人偶身上的衣裳，往事在脑海中飞快掠过，“忘了吧。”她对自己说道，那些东西已经不属于她了。

三天后，沈夫人宣布，沈家锦若小姐的亲事已定下了，明年开春举行仪式。

一时之间，消息又传遍了小云村这一带，沈家才搬来小云村一两年，就办了两桩亲事，锦若养女的身份，祁楚天衣行老板的身份，都引来了好奇和关注。

只不过离明年开春还远，对小云村村民来说，更近在眼前的是秋收，今年大家的收成都不错，加上苏歆然发现了魔芋的吃法，村民们终于能过个好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