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朝元靖四年四月十五日，元靖帝亲自在皇城大庆殿主持殿试。

这日夜半时分，苏易妍便收拾妥当，出发到达皇城。待到宫门口，便看到众多应考的贡生都在排队接受检查。

苏易妍早已打听清楚，这次殿试检查并没有会试检查那么严格和彻底，因为这一天的考试毕竟都是在皇上面前，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又有哪个人敢那么大胆当场拿出小抄来作弊呢？

再者这些人都是已经高中的贡生，哪怕殿试最次等也是有官做的，说不准里面哪一位将来就爬上高位、位及人臣，这些检查的士兵又怎么会得罪未来的官老爷，让他们当众脱衣有辱斯文呢？

而且，来参加殿试的各位贡生都有经验了，穿着很薄的单衣，以示自己没有地方夹带，更没有地方携带什么危险物品了。

因此，那些士兵只是细细检查了每位的考试凭证，核对身份信息，又着重检查了所携带的物件，并未进行搜身。

待到了里间，有个官员给他们发了各人的排列序号。又被分成小组，由一个小太监领着到了候考地方等待。

待到天色微明，将近两百名考生都已进场完毕。

苏易妍眼观鼻、鼻观心，并不与周围人多做交流。她已打定主意，今次殿试并不必发挥太好，只要取得一个中等水平，不与弟弟上次相差太多，然后当一个小官，能够照顾母亲颐养天年就好。

等到卯正一刻，来了一位宣旨太监，传圣上旨意，领着各位士子到大庆殿前广场立定，等候皇帝的到来。

过不多时，便有众位身着官服的大臣走来，立于大庆殿阶梯下两侧。

因着苏易扬会试名次靠前，苏易妍被分在第一组，此时正站在前排。她偷偷抬眼望去，只见大殿巍峨，汉白玉的阶梯上雕刻着五爪金龙。立于两旁的大臣都看起来不怒自威，倒是其中有一老者看起来有些慈眉善目、甚是可亲。

苏易妍觉得有道视线向她扫来，她顺着那目光一看，发现竟是谢琦。

他穿着一身红色的官袍，更衬得他肤色莹白，身姿峻拔。他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她。如今众目睽睽，苏易妍可不敢和他有什么互动，当即就把目光调离，盯着地面，只当老僧坐定一般，再不往前看去。

谢琦见她如此，倒是挑起一个饶有兴趣的笑容来。

辰时一到，只听一细长的太监声道：“皇上驾到！”众人齐刷刷下跪行礼。其后便是冗长的赞拜行礼环节，过后终于宣布颁发策题，开始考试。

苏易妍轻轻呼了一口气，这一日从夜半出门到现在，一直都是站立或者跪拜行礼，又水米未进，实在是折腾人啊。如今终于开始考试，至少可以坐下了吧。

苏易妍又感觉到了那道目光，这次她并未抬头去看，她想起来前些日子那个梦，想起那森森的白齿，直觉告诉她这个人难以捉摸，还是少招惹为妙。

此次策论的题目是论为政的宽与简。此时的文风都追求华美靡丽的风格，堆砌艰深难解之辞藻和晦涩罕见的典故，以求文章之美。

苏易妍对此倒是嗤之以鼻，而是喜欢淳朴的文风，再加上她原本也不想考得太突出以免引人注目，故而没有刻意去追求考官的喜好来写这篇文章。

对于这个题目，她倒确实有一些看法。她虽被迫熟读四书五经，但其实最爱还是历史书籍，对于那些太平盛世的开创者们心生向往，思虑片刻，她提笔写到：“尧、舜、禹、汤、文、武、成、康之际，何其爱民之深，忧民之切，而待天下以君子长者之道也！……”

仿佛灵思忽至，娓娓道之。

日暮时分，测毕，众人鱼贯而出。

苏易妍走至街口，忽听得身后有人唤她。回过头一看，原来是张九成和樊光远两人。

樊光远唤道：“顺之，慢点走，等等我们。”

苏易妍看旁边许多人都瞧了过来，只觉得头皮发麻，就立在一旁等他二人。

待靠近后，张九成道：“顺之，我们俩一进去就看到你了。只是我俩名次相差太多，离你太远，不能上前。”

樊光远接着说：“就是，后来出来的时候，我们怕你走没影了，一路小跑的追过来呢。”

苏易妍见他确实像是跑了一路，此刻还一直喘气，觉得有些好笑，不觉笑了出来。

樊光远看到她笑了，愣愣地道：“顺之，你笑起来真好看，真比姑娘家都好看。”

苏易妍听了立刻绷了一张脸，详怒道：“你胡说什么？！”

张九成一看苏易妍生气了，一巴掌拍在樊光远头上，道：“你这小子是考试考迷糊了吧！净说胡话。”

“哎哎。”樊光远应了两声，摸着脑袋讪讪地低了头，不敢再说话。

三人一路朝家走去。

张九成见气氛有些尴尬，咳了一声，说道：“顺之，你今天考得怎么样？”

苏易妍也不好真为这个生气，倒显得自己做贼心虚，便缓和了表情道：“我倒考得很一般，想来最好也就是赐个进士出身吧。”

张九成见她表情和缓，便道：“顺之兄太谦虚了吧，以你的才学应当可以冲击一甲吧。”

苏易妍笑了笑，不再回应这个，问道：“子韶兄考得如何呢？”

张九成也没再继续追问，道：“我的水平顺之兄还不知道，也就中等偏下的水平罢了。”话虽如此说，只是他眼底倒是带着几分成竹在胸。

樊光远看他二人相谈甚欢，又看苏易妍的脸色仿佛也不生气了，忍不住开口道：“只是我就惨了，绞尽脑汁也没写出什么好的东西来，只怕这次要被评为最末等了，回去肯定要被我家老爷子骂惨了。”说完又去看苏易妍的脸色。

苏易妍自然看到了他的目光，就说道：“茂实兄不必过于妄自菲薄，更何况，即使最末等也是中了，朝廷定会安排一二官职，也是一样为国出力啊。想来伯父也不会苛责于你的。”

樊光远看她肯理会自己，想来是不生气了，哪还管她说的什么，只乐呵呵的应着：“是，是。”

三人又闲聊了些许，到得城门口，苏易妍与他二人方向不同，便告辞离去。

她没有回头，所以不知道，在她身后，樊光远一直目送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