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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尽于此吗》第四章 周立伟对刘巧玲一见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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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二年六月的一天清晨,将近七点钟的时候,刘巧玲终于睡醒了。她睁眼看了一下,接着又闭上,还想再眯一会儿,这么热的天,也只有早上才能睡个舒服觉。可是突然她就想起来,爸妈和姐姐,早就下地割麦子去了。临走前还嘱咐她,要早起做饭,然后到场里去摊麦子。她就立刻爬起来看看表,果然已经七点多了。她忙不迭的洗洗手,在锅里添水点火。在烧火的间隙里,她还给鸡拌了食,扫了院子,也洗了脸,梳了头。只半个小时,饭做好了,她也收拾了个差不多。母亲常奇怪,她虽然很懒,但却很出活。可她自己知道自己在干活时,很合理的搭配了时间,从不让自己有呆工的可能。巧玲又从缸里捞了几个咸鸡蛋,给自己舀了一碗粥,便就着吃了起来。吃完了,她要去场里摊麦子。

这一年,刘巧玲已经十二岁了。但若严格来算,因为她的生日是阴历十月二十四,她只有十一周岁多点。可是十一岁的小姑娘,竟有了将近一米六的身高,再加上她长得白净漂亮,很自然的便会吸引别人的注意。这不,刚出村,就碰上赶牛车的春大爷,春大爷的车上还拉了三个妇女,其中一个巧玲认识,是春大娘,但另外两个巧玲就认不清楚。其中一个远远的看见巧玲,很是惊讶,问春大娘,道:“这是谁家的孩子长得这么俊?”

春大娘看了一眼道:“是你家东叔家的二闺女,才十多岁的孩子,长得就像画里走出的一样!”

另一个妇女瞥了一眼刘巧玲,却道:“俊有啥用?又不能当饭吃!她妈倒俊,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整天病歪歪的,什么重活都干不了。你看家东叔还不到四十岁,都老成啥样了!”

另一个妇女推了她一下,笑道:“就你能,谁不知道你生了俩儿子!”

她们说话都压低了声音,刘巧玲自然听不清,就只见她们叽叽喳喳说得好不热闹。

刘巧玲来到场里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她看着那一大垛的麦子,有些犯愁。可再犯愁,这活也得她干。她只得拿起三脚耙,把麦子从顶端钩下来,又拿叉把它们一点点的推到远处。这个活看着没什么技术含量,但刘巧玲却每次都力争把它做得完美。让那些摊开的麦子一高一低的,看起来就像海里的波浪。刘巧玲幻想着自己就是在这翻滚的波浪里出没的美人鱼。这样幻想着,刘巧玲就不觉得自己累,反而有一种美美的幸福感。快摊到一半的时候,邻场洪大爷家的儿子文昌骑着自行车悠哉悠哉的来了。他先把车筐里的收音机拿出来放在地上,就左三圈右三圈的活动了一下胳膊,然后拿起叉也开始摊起麦子来。刘巧玲知道他不一定认得自己,可自己却常常听到他的故事。他是四方村现在唯一的一个高中生,听村里人说可出息着呢,以后定是吃公家饭的。刘巧玲倒不在乎什么吃不吃公家饭,可是一听到高中,便很觉得高大上,那可是知识的殿堂,是梦想开始的地方,更是她一个五年级的小女生所想像不到的世界。

刘巧玲看着他直接用叉很轻松的摊着麦子,比自己两边倒不知要省多少功夫。便也试着扔掉三脚耙,直接用叉去摊。怎奈她力气太小,离开三脚耙便一下也干不了。她不禁又是气馁,又是怨恨,又是佩服。怨恨的是自己力气小,佩服的是文昌,人家三下五除二就快把麦子摊好了,自己明明来得早,却被人家落了一大截。

等巧玲摊好麦子,文昌已经坐在树荫下看了好大一会儿书了。他们两家的打麦场挨着,可能乘凉的树荫只有那两家打界的三棵。刘巧玲不好意思过去,只能躲到远处的一棵树荫下,远远的看着文昌抱着书,看的甚是仔细。巧玲心里很是羡慕,想着明天自己也要带几本书来。

临近中午,巧玲翻麦子的时候,她爸妈和姐姐才骑着自行车回来。他们从早上五点来钟出去割麦子,到现在连早饭都没吃。父亲用手搓了一下麦子,连晒了两天,麦子已经干酥干酥的了。

“要不今天轧?”父亲和母亲商量。

母亲道:“你若想今天轧,就早给人说,这几天等着轧场的人可多了。”

父亲说:“行,我回去先给文华说,然后再去吃饭。”

文华是刘巧玲父亲堂兄家的大儿子,也是她们队里唯一一个买了拖拉机的。每年轧场耕地的时候,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

不知怎的,刘巧玲看着父亲微驼的背影,心里竟有些微的酸涩。这些年母亲常年生病吃药,自己和姐姐又需要花钱上学,家里的一应费用全由那八九亩地里出。可耕种、浇地、除草、打药、收获,这种种的农活哪一样不需要人力?虽然父亲每日早出晚归,辛勤劳作,可家里仍然过得紧紧巴巴,没有富余。小时候刘巧玲常羡慕邻居家的女孩儿,过年有新衣服穿有肉吃,觉得自己的父母不够疼爱自己。直到这几年渐渐长大,她才感觉到父母的不易。

早已过了午饭的点儿,巧玲又已把场里的麦子翻了两遍,可左等右等不见父亲的人影,也不见文华哥开车来轧场。她又不敢走开,怕和父亲走到两叉。

就这样忍着肚子的咕咕叫声,又等了好大一会儿,才看到母亲提着水和篮子,远远的走了过来。巧玲赶紧跑过去接,提到树荫下,打开篮子看到里面放着的是一碟炒茄子、三个馒头和三个咸鸭蛋。

巧玲掰了一块馒头,咬了一口道:“妈,你怎么给我拿这么多,我又吃不了。”

巧玲妈用手擦了擦女儿头上的汗,道:“你爸还没吃早饭呢。”

巧玲有点奇怪,问道:“我爸不是早就回去了吗?”

巧玲妈说:“你文华哥的车坏了,在修。你爸又跑到别的队里去问车,可人都排得满满的,你爸这不在等着排队么。”

巧玲吃着饭,听着妈妈絮絮叨叨的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隔了一会儿,又听母亲说道:“你们俩若有一个是男孩,就好了,也能替你爸分担一些,你爸也不至于那么累,别人也不至于看不起咱家。”

巧玲闷着头吃,心里塞的难受。小时候,她并不知道男孩和女孩有什么区别,直到她八岁那一年过年时,父亲和村里的人一块喝酒,席间不知是哪一个二百五,指着父亲的鼻子说,你一个绝户还说什么什么呀,父亲当时没发作,回到家里就痛哭起来。从那以后,巧玲才明白男孩对于一个家庭的重要意义。这些年来,巧玲也常恨自己不是男孩。如果自己是个男孩儿的话,别人就不会说自己家是绝户,而自己也就可以像洪文昌那样,只用叉就能快速的把麦子摊好。

正这样乱想着,就听到拖拉机咔哒咔哒的声音。刘巧玲心里一喜,抬起头,确实看到一辆拖拉机冲着她家的轧麦场来了,而且拖拉机后面还跟了一大群人。

刘巧玲推了推母亲,高兴道:“妈,你快看,我爸这不叫来一辆拖拉机吗?”

巧玲妈也早站了起来,伸长脖子瞅着。

可是瞅着瞅着,拖拉机就拐进了洪文昌家的轧麦场里。刘巧玲一下像泄了气的皮球。远远的看着那个开拖拉机的少年冲着她笑,就不带好气的狠狠白了他两眼。

不一会儿就看到一个大高个儿的青年和洪文昌也走进了树荫里。后面三三两两的跟了几个人,其中也有巧玲的父亲。就见巧玲的父亲抽出一支烟递给那个大高个的青年,陪着笑道:“立军,你看都到这了,挨着的就是我们家,轧完了再走吧,省得来回跑。”

那个叫立军的青年接过烟,很难为情的说:“叔,不是我不愿给轧,我挣谁的钱不是挣!只是这都是昨天说好了的,大家都想趁着天气好,快点把麦粒收回家里去。我也很为难!要不你和后边那些人商量商量。”

他话音还没落,就听边上有几个男声吵吵:“我们都是昨天说好的!”“大家都着急,不光你一家。”“得排队呀,我都等了仨小时了。”……

刘巧玲听见父亲说了这么多软话,还是白搭,不禁心里很是难受。她走到自家场里,拿起叉打算再翻一遍。可刚没翻两下,就听到拖拉机咔哒咔哒开到自己家场里来的声音,她疑心自己听错了,猛然抬头,却又正碰见那开车的少年正对着她狡黠的微笑。树荫下那个高个的青年,挥着手臂大声喊着:“立伟,不对,轧错了。”但那少年充耳不闻,只管轧自己的。

刘巧玲拖着叉跑回树荫儿里,高兴的对母亲说:“妈,你看!”

一个男的对立军说:“不是说好了下一个是我们吗?你看,怎么又变了?”

巧玲爸赶紧拿出烟递给他,赔笑道:“大概是那孩子不知道,你看轧都轧上了,你也不缺那二十分钟分钟不是!”

那人不再说话,怕说多了下一家也轮不到自己。

巧玲父亲问道:“那个开车的是立伟吗?一年多没见都长这么大了。”

立军道:“可不,才十四,都快赶上我高了。”说完,又若有所思的看了刘巧玲两眼。直看得刘巧玲心里发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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