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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铸剑师辛癸》第29章 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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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丫从殿上出来,有惊无险的过了这一关,皇帝对案子的态度就是不想再深查,各打五十大板。

她为亲报仇方式不对,有错,辛家将人擅自从牢中拉出来,有错,徐家杀人夺宝,也有错,总之大家都有错,大家都要写认错状给皇帝,还要罚钱。钱嘛,自然都进皇帝自己的小金库。

徐宁出来的时候犹自愤愤不平,认为辛家在这件事中占了天大的便宜。他家损失了两个伯爷,而辛家只是被罚了点钱,甚至还撞大运找回了辛癸。

二丫抱着剑匣出来,里面装的是皇帝不要了赏给她的碧落星河剑,感受到时不时投射到她身上的怨愤视线,她立定,转身,直接发问:“徐公是不是认为自家吃了大亏?”

“岂敢岂敢,”徐宁阴阳怪气,“陛下已有公断,老夫心服口服。”

二丫冷冷一笑:“徐家平步青云从此剑始,然而铸造此剑的陨星石出自我家,铸造此剑用我亲人祭炉。你徐家窃我物、饮我亲人的鲜血获得富贵,却仍认为自己吃了大亏?”

她有些激动,冲口而出:“是不是不重要的人,对你们来说都是蝼蚁?”

“对你来说,不重要的人,不也一样是蝼蚁。”少年特殊时期的独特沙哑独特嗓音,来自徐宁背后的人。他的眼神如冰锥,刺得她的心微微一疼,她扭头,回身,冷冷道:“我问心无愧。”语罢她头也不回,提裙下台阶而去,徐宁在后面气急败坏道:“妖女!”

“尚在宫中,徐大人请慎言。”秦子阳在后面淡淡提醒一句,然后目光越过徐宁,望向他身后的徐云风,呵呵一笑:“徐小公子少年英才,有空不妨多来秦家走走,你两个叔叔生前与我很是要好啊。”

什么“要好”,殿前他就没有帮徐家说过一句话。不过湛京世家都是如此,没有一致的利益,何必为了眼看要败落的家族出头。徐云风从前不懂,这一次入京上殿,他突然就明白了。

徐云风拱手道:“世叔赏识,云风改日必登门拜谢。”说出这样的话,他自己都觉意外,秦子阳厚着脸皮受他一礼。然后转身就跟着辛家两老走了,对于新任辛癸的过往和婚姻大事,他很有兴趣。

“老狐狸!”徐宁压低声音恨恨道,说完之后心下忐忑,摸了摸胸口处妻子给的灵药,又偷偷左右四顾,觉得没有人听见,方才放下心来。徐家现在折去两个顶梁柱,他自己可不能再有事。

“你别和他走得太近!秦家人都是一肚子坏水!”他不屑地对跟在自己身后的长子说,心下犹自不平,又责备道:“都是你惹来的祸!”他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徐云风垂眸,沉默跟上。

他的反应反而搞得徐宁有点不安,他转头看一眼过去总和自己作对的长子,叹气道:“云风,此次你吃了那妖女的大亏,日后安分点,好好听为父的话,好好学铸剑。如今这样也好,以后你要继承我的位子,不会有什么阻挠……”他话音未落,便见儿子猛然抬头,用惊异的目光看着他,他立即反应过来自己一个不慎,竟然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没有两个弟弟也好,他想过很多次,以后就再也没有人压在他头上作威作福,他这个家主终于名正言顺。

可是在儿子面前,他依然要保持威严和端庄。

“你当我愿意如此么!还不都是你惹的祸!”他飞快训斥徐云风,严肃道:“你已是错看了人,日后勿要再犯!”

徐云风低头,掩盖住目光中流露出的讥诮,道了一声“是”。

*

那一头,二丫出宫门后本来要上马车,但是想了一想,却没有上去。

“我能走走吗?”她问辛家二老,可怜巴巴道:“我想一个人静静。”

经过殿上的精彩表演,辛家二老已经不相信她真的会“可怜巴巴”了。二人正在犹豫该不该答应,小丫头却已经自顾自走了。

“等一等!你就这样抱着剑匣上街?”辛牧急忙叫住她:“还是坐马车吧,马车宽敞。透过窗户也能看清外头。”

二丫摇了摇头:“我自己带爷爷和娘出去走走,他们会比较开心。”

辛牧愣了一下,叹口气道:“如果当年小五早点告诉我们,早日将李拂和你娘接回来,也不会发生后面的事。”

李拂?二丫微微一愣:“你说的是……我爷爷?”她从来不知道爷爷的全名。

“当年湛京最出色的机关师,不然你以为谁都能拥有陨星石么?”辛极提了一嘴,却不愿多说,一句话带过。

“我爷爷原来这么厉害。”二丫觉得很开心,又很遗憾,没有趁爷爷在世的时候多听听他的过去,和他多学学手艺。她总嫌弃爷爷爱喝酒,喜欢喝醉后胡说八道。

“今日多谢二老,多谢秦公。”她朝三人长长一揖,以示拜谢。

爷爷,丫丫带你重游帝都啊。

还有娘,以前总是念叨要来湛京找爹爹,现在女儿带你好好看看大齐的都城,好不好?

她抱着剑匣,脚步轻快地离去。并不知道在自己身后,那位秦公正在热忱地和辛家二老讨论湛京的青年才俊,以及她的婚事。

她天真地以为,过往之事皆已了断,从今以后,她只需为自己而活。

*

二丫其实并不知道湛京的路怎么走,她沿着几条大街瞎看,抱着个大匣子的小姑娘引来不少路人围观。有人看出这是一个剑匣,眼珠一转,不怀好意上前探问,想要抢过来据为己有。

一把真正的宝剑,其价值足够一家八口人在湛京舒舒服服过上十年好日子呢。

二丫浑然不觉自己捧着巨财,凡是问询人,她一概目露凶光,把他们通通瞪回去。辛家二老自然不可能真的让她独自上街,两个从者缀在她身后,一人叫飞石,一人名藏鹰,据说都是辛家从者中一等一的好手,不远不近跟着她。

“辛癸姐姐,你是在逛街吗?小钰来陪你好不好?”一个甜美的小声音突然冒了出来。二丫低头一看,看见一个年纪大约比自己小上三四岁的女孩子,粉雕玉琢,带着璎珞和玉锁,一双机灵的大眼睛,身后跟着几个仆人。她记得这张脸,是昨天那群人中的一个。

二老还真是用心良苦,生怕她跑了吗?

“辛癸姐姐要不要神兵阁看一看吗?那是太/祖钦点由我们辛家经营的产业。皇家在其中占了份子,整个大齐都有开呢。”小丫头看她不回答自己,也不气馁,继续屁颠屁颠的跟着。

她只想静静。

“姐姐,神兵阁的兵器每一把都是皇家铸剑师铸造,技艺精湛,价值非凡,你真的不想去看看?”小丫头引诱她。

二丫无奈,回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辛小钰,姐姐叫我小钰吧!”

二丫想了想,又问:“你是哪一辈的?竟然叫我姐姐?”据她所知,辛家嫡系人丁不丰,二老的辈份是辛家最大的了,她应该叫二老为大伯、二伯,所以她的辈份……挺大的。

果然,此言一出,小女孩的脸色立刻变了。

“辛癸姑姑。“她老老实实、正正经经叫她:“是大爷爷让我来的。”她飞快地把辛牧给卖了。

二丫嗯了一声,问道:“神兵阁是辛家经营,那玄黄阁呢,是秦家的?”

“正是如此,近年来贵人都喜欢玩耍妖兽,玄黄阁的利润比我们高出好大一截呢,真是让人很不服气!”辛小钰气呼呼地说。说话间,旁边又有一辆车经过。拉车的竟然不是马也不是牛,而是两只狰,状如赤豹,五尾一角,叫声如击石,神情凶恶,朱雀大街上人人一见立刻让道,看起来好不威风。

小丫头一看车上徽记:“秦家!”

“他家很懂驯兽么?我看两狰并未受到过多束缚,却很驯服。”

“他们懂什么呀,铸剑比不过我们,御兽比不过欧阳家。只是最有心机,祖先从欧阳家那里学到一点皮毛,如今欧阳家不在了,他们也只懂得把妖兽从小养着,再用打出来的大铁链子,将狰给牢牢铐起来而已。”

辛小钰年纪虽小,懂得却不少。她指着深深陷入狰的脖颈毛发中的钢环,道,“秦家和我们辛家不一样,他们家人人都从祖先那里继承了一丁点血脉的力量,人人皆可铸剑,可是哪怕两百年也难出一个像我们辛家家主这样的大能呢!可是我们辛家却代代都有。”小姑娘骄傲的挺了挺小胸脯,浑然忘记了在二丫出现之前他们过的是怎样水深火热的日子。哪怕是现在也并没有好过到哪里去,因为神兵阁快要入不敷出,辛家没有田产,又不善理财,一点积蓄吃得快差不多了。而二丫身为“大能”,还没能做出过一把够格放进语兵堂的好东西。

二丫说:“这一代就是我了啊。”责任好重。

“是呀,不过姑姑身为女子,大可不必做铸剑师那样辛苦的活儿,湛京城里大把大把的男子都等着姑姑挑呢!”

“哈哈哈!我当是哪家娘子当街思春呢?原来是你啊,辛大头。”一阵爽朗的笑声满含讽意,辛小钰听到这声音,气急败坏地叉腰:“秦瑜!别胡乱给人取诨号!”

“这怎么能叫诨号?”一个小少年从车中探出头来,容貌俊俏,眼神中隐隐有锐利之气。他嘻嘻笑道:“你生出来的时候,脑袋大如猪,全湛京的人都知道。”

“你、你……”辛小钰快要气哭。要是平时也就算了,可是如今爹爹嘱咐她要在新家主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却被这死对头给拆了台,她自己也只是一个小姑娘而已,顿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这是马车里又传来另一个声音:“六郎,出门之前我叮嘱过你什么,还不快给人家道歉?”听声音是个青年,只是中气不足,似乎身体不好。

秦瑜不甘不愿地撇嘴,跳下马车:“辛大头,这都是看我二哥的面子,不然我才不会对你……”

“心不甘情不愿,就不必道歉了。”二丫觉得这少年澄澈,比秦子阳那个老头有趣多了,就逗他:“明眼人都看得分明,你是想吸引小钰的注意力。只是这种法子讨不来女孩子的喜欢,下次你可得换个方法。”

此话一出,秦瑜涨红了一张脸:“谁、谁想吸引她注意,谁稀罕!”辛小钰鬼机灵,立即跟着说道:“就是就是,像你这样,成天追着人家后面叫人家的小名,非得让人家多看你几眼你才高兴,烦都烦死啦。”

秦瑜简直要跳起来:“你、你胡说,我才没有!”他把目光转向始作俑者,气呼呼地瞪着二丫:“你是辛家新来的丫鬟?怎么一点规矩也不懂,主人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

二丫:“……”

辛小钰:“……”

二丫无言以对,可能是今天为了面见皇帝所穿的这一身太朴素了,真的很像辛家从人的统一着装,和打扮得贵气逼人的辛小钰比起来,她确实挺像丫鬟。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秦瑜不安搓了搓手:“怎么都不说话?辛大头,难道我说一下你的丫鬟也说不得说不得了?“

辛小钰像看白痴一样看他:“她是我姑姑。”

“你哪个姑姑啊?我怎么从没见过。”

“我是她新来的姑姑,所以你没见过。”

“姑姑还有新来的?”这话新鲜,秦瑜听着有趣,围着二丫多看了几眼。

此时马车又传出动静来。车前的两头狰齐齐伏下,角抵着地面,十条尾巴如扇形般展开,稳稳扶住马车周边,以便马车上的青年下来。

“不知是辛家的新家主在此,琛,失礼了。”青年当街朝她大方一拜,不避行人注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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