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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最终消逝的网事》第18章 第三十五章 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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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顾小曼接到梁洁的电话,急吼吼地劈头一句:“你在哪里?我要马上见到你。”这几年顾小曼经历太多,再急的事在她眼里也不过如此,她还有个会议要召开,可梁洁不由分说地说:“再重要的事情你大小姐都放一下,五分钟我们在咖啡屋见。”

这几年忙着公司和乔子健的事情,和梁洁见面的时候不多,上一次大概应该是半年前了吧。当了几年妈妈的梁洁在家做全职太太,丰腴又滋润,穿任何衣裳都有一种雍容的感觉。而她呢,比以前还瘦了些,脸小了,显得眼睛大了些,下巴尖尖的,仔细看有了轻微的眼袋,妆画得比以前浓了些,勉强掩饰。

梁洁见了小曼,说:“你还什么都不知道吧,乔子健全家要移民美国,他家名下的公司处理得差不多了,你说你傻不傻啊,没名没分照顾他这么久,人家也没感谢你,也没付你报酬,白白耽误了青春,我早就劝你别做傻事,你就是不听。”猛然间听到,若晴天霹雳,震得小曼心跳加快。乔家移民,她的脑子飞快地运转。

她不是个迟钝的人,这几年她用她的方式照顾陪伴乔子健,乔家对这事其实很微妙。首先,乔家不缺钱,也不缺人,子健的康复有很好的条件。其次,当初乔家答应她陪伴子健,是希望有爱的奇迹发生,如今这似乎很渺茫。其三,乔家始终认为,国内的医疗条件有限,乔妈妈曾说起过到美国去治疗......

她还没想清楚,梁洁连珠炮似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维,“我说你傻啊,有些事情你可能不知道。我也是因为他家移民,才让我老公打听。当年乔子健出车祸,乔家一直觉得,是因为和你感情纠缠,才让他们的儿子开车魂不守舍。而且他们打听到你的前男友死于车祸,老人对你是抵触的。你和他从来就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这你也承认,你就这么赖在他家里陪伴乔子健,你让乔家怎么想?但凡富贵之家,心思重,心眼多,你再不醒醒,想想今后,蓝天没有了,你还得去找工作!”

顾小曼叹了一口气,小勺子搅动微凉的咖啡,“其实我也很无奈,这些都是事实。当年乔子健的车祸,本来就和我有关系,而且,很遗憾,我陪了他这么久,他也没好转,可能他真的不需要我。子健到美国,应该是好事,他不缺亲情,不缺金钱,美国有最好的医疗条件,也许还有一线希望。至于蓝天,本来我就是为乔子健守着的,如今他去美国了,无论乔家如何处理,我都没有意见的。”

“你呀,在外人眼里,精明厉害得很,其实心地单纯善良得难以想象,算了,只要你不生气难过,我就放心了。”梁洁一通责骂,见顾小曼可怜兮兮,孤孤单单的单薄样子,心有不忍。

没想到她话语刚落,小曼倒呜咽起来,压抑得很低,把脸埋在手臂里,那梨花带雨的柔弱样子,和平日里完全两个人。梁洁赶紧递上纸巾,说:“小曼,没事,乔家欺负人,我陪你找他们理论。我知道你委屈,以后别做傻事了,啊。”“不是,我不是伤心这个,我是舍不得子健离开,他这一走,我们肯定永远不能见面了。”“他一个植物人,你留恋他什么,别傻了。”“梁洁,你不知道,这几年不是我在陪他,是他在陪我,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你不知道,你也不懂。”梁洁被眼前这个傻女人搞得彻底没有语言,见她抽泣得可怜,坐在她身边,把她揽在怀里,“我说错了,你别伤心了,好吗?”

顾小曼很快停止了哭泣,“没事,我只是一时情不自禁。”“小曼,乔家的人什么都没告诉你吗?”“嗯,我不知道。只是他妈妈曾说过想到美国去治疗的。”“那你怎么打算?其实这几年见你过得这么辛苦,我觉得乔家真的走了,于你也是一种解脱。”“有的感觉,我自己也想不明白,我需要想一想的。”“你想的永远和别人不一样,要不,换个方式活,把自己嫁了。再过两年,人老珠黄,真的要百年孤独了。”第一次顾小曼觉得梁洁这话不刺耳,把自己嫁了,未必不是一个选择。

赵波离世,子健远走,她此生注定不可能为爱情拥有婚姻,将就,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两个人分了手,在公司忙了一天,等回到乔子健的家中,已是暮色黄昏。一切似乎都很正常和平静,子健的母亲和往日一般和她打招呼,她仔细看着眼前的妇人,这几年她老了许多,但是她很坚强,保持着沉着和乐观。蓦然想起当初赵波出事,他母亲割腕自杀的惨痛情景,觉得人和人有太多的不同。她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压根没打算告诉小曼移民的事。乔家的人太精明,城府太深,心有点凉,她还是在乎的。

她呆在子健的屋子里,看着眼前这个男子,心想你怎么就不醒啊。她习惯性地和他说话,内容却和往日不同。“子健,你知道吗,你就快去美国了,那里的医疗水平是世界顶级的。可是我去不了,我们很快就要分开了。你出事以后,我一直有个执念,希望你尽快好起来,我会陪着你到那一天。可能我看不到那一天了,我们以后也许永不见面。我曾无数次想过你的将来,也许你会沉睡许多年,在一个普通的日子里醒来,也许你一直不会醒,在一个普通的日子里离开人世。也许你醒来会失忆,记不得我,也许你醒来还是个病人,终身与轮椅为伴。只是我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结束。你呀,特别不争气,若是再去美国之前醒来,该多好。我好久没在相逢2000见到忆江南了,好久没听见你的声音了。都说人是会变的,你现在还像以前那样爱我吗?我天天在你面前晃,会不会烦我了。”

躺在床上的那个人依然静悄悄的,仿佛进入甜美的梦想。这几年因为照顾周到,营养到位,他几乎没怎么变,除了脸色有些苍白,而且他的模样仿佛被冻住了,没有老去,依旧是出事时年轻的样子。倒是他身边的人,经不住岁月的洗礼,添了皱纹和眼袋。小曼叹了口气,觉得人生好无奈,“我真的想问问你,你愿意离开我吗?蓝天你舍得卖么?我作不了主,你呀,真的什么都不管了?”

梁洁的消息一点不假,孙俊第二天就找了她,说是蓝天要卖掉,已经找好新老板了。乔家尊重她的意思,愿意留下呢,就做事务所的所长,这在买卖合同中会写明确。以她的能力和名气,新老板肯定巴不得留下人才。无论留与不留,乔家愿意赠送她15%的股份,感谢这几年她对蓝天的付出。小曼听了挺伤感的,昨晚上一夜未眠,就在想这些现实的问题。

她说:“我准备到广州去,找个工作应该不难,还能陪着父母。股份什么的,我不会接受,这几年我做的这些,和钱扯不上一点关系。”“你呀,就是太清高,骄傲,你的决定和我想的一样。小曼,原谅乔家,我知道,这样对你很不公平。其实乔子健的父亲生意一直做得很大,这几年在美国开拓了市场,他家不缺钱,当然,你也不在乎钱。”

孙俊这几年因为事务所的工作,和小曼走得挺近,这个女人做出的事情和想的问题很特别,他有点明白当初乔子健为什么对她情有独钟了。“谈不上,我做的这一切是为了我自己,和乔家无关。”小曼很淡定,仿佛一切都是意料之中的。“我也要到美国去了,移民美国一直是我老婆的梦想,以后见面很难了。”

乔妈妈还是没有对她说起这件事,她很不喜欢这样的虚伪和自私。这几年,两个人开始齐心协力,无话不谈,不知从那天开始,渐渐不浓不淡,若即若离,只有在对乔子健的照料和求医上两个人很有默契。小曼干脆主动和她说了,“阿姨,我听说子健要去美国了,具体什么时候出发?”乔妈妈有点慌乱,似乎底气不足,说:“小曼,我正想告诉你的,前段时间一直没确定走的时间,我们是下周五的飞机。”小曼一算,还有十天的时间。“我也不想这么大岁数背井离乡,只是子健他......说不定到了美国,一切会好起来。”

小曼很想问一问,为什么移民这样的大事,一点也没和她商量,子健在美国的护理和康复计划为什么没和她提起过。这几年她早把乔子健当作了她的亲人,她的付出,乔家是看在眼里的。但她忍住了,她是乔家什么人?什么也不是。她是乔子健什么人?妻子,不是,女朋友,不是,同事,这算得上。所以,乔子健的一切,她都没有资格决定,纵然有千般不舍和不放心,亦无可奈何。

她勉强一笑,说:“您决定了就好,祝你们到了美国,有个好运气。还有,子健的康复情况,能不能及时告诉我?”“那是当然,小曼啊,你真的是个很好的姑娘,是我们子健无福,现在通讯那么发达,以后多联系。这几年你也辛苦了,该有自己的生活,以后不用来陪子健了。”“小曼心中一痛,离别来得那般突然,毫无思想准备。乔家从来不缺人手和金钱,小曼深知乔妈妈希望她离开。

“你等一下,我给你样东西。”乔妈妈在手提包里找着。她掏出一张空白支票,匆忙找了支笔,略微想了一想,速度很慢地填好了递给小曼。小曼接过来一看,是三十万的现金支票。她知道,乔妈妈已经知道她拒绝股份的事情,若是今天她不提起,这张支票她应该过几天才能看到,也许金额还会有变化。这是给她的劳务费?遣散费?小曼觉得像被人狠狠抽了一个耳光,脸火辣辣地发热。“陪着子健,我从来不是为了钱。这几年我做得好与不好,我只求对得住我自己的心。”她把支票放在桌子上。乔妈妈不是不知道小曼的清高和骄傲,只得说:“小曼你想多了,这就是我和你叔叔的一点心意。”

两个人一时无话,心中各有各事,乔妈妈打破尴尬的气氛,“小曼,我还有点事,你和子健多呆呆吧。”乔妈妈匆匆走了,留下一屋子的死寂。护工不知从哪里钻出来,见小曼发愣的样子,说:“顾小姐,你成天忙着,不知道这乔家的事。他家移民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有一次,我听见乔太太给她妹妹打电话,说了好久,说的话真不好听。”但凡是个正常的女人,总喜欢背后说说小话。“她说乔子健在中国是治不好了,以前还指望你能唤醒他,可惜什么用都没有,可见乔子健和你还是不亲。当年若不是因为你,乔子健也不会出车祸。说不定乔子健心里恨着你呢。她还说她去算了命,你和她家八字相冲......总之太难听。顾小姐,这几年你做的一切我们都知道,你说这有钱人怎么心这么坏?”乔家要移民,自然护工也不需要了,护工搬弄是非也趁机发泄自己的不满。

这么多年,经历这么多事,小曼早就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她心思敏感聪明,一下子明白了,乔家这一走,不会再和她联系,她可能永远不知道乔子健的消息了。

眼前这个男子,曾经深爱过她,她不让他靠近,他用一种最浪漫的方式化身忆江南最终偷走了她的心,想起那年在网络上的诗情画意,风花雪月,那是她一生最为难忘的回忆之一。她一想到明日天涯,那颗心生生被剜去了一般的痛。纵然有千般万般不舍和不放心,却深深知道,这个男人从来就不属于他。

她温柔地俯下身子,在他额上一吻,她的长发垂下来落在他的耳朵上,他会觉得痒吗?过去的几年中,很多次她都觉得她用手,用头发,用嘴唇接触他时,他轻轻地,不动声色地动了一下,那种轻微的动,曾令她欣喜若狂,乍呼呼地奔走相告,之可惜每次都是空欢喜一场,对一个人关心到极致,就会产生幻觉,到最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觉了。

也有许多次,她在他身边,梦见他醒了,悄悄地起床,坐在她身边痴痴望着熟睡的她,像她握他的手一般握着她的手,在她耳边轻轻说:“你好好睡吧,好梦留人睡,其实我早就好了,我逗你玩呢。我想你一直在我身边,故意装睡的。”他又悄悄地躺下。在梦里,她居然知道自己熟睡着,困在睡梦的世界中难以醒来,心中却是甜蜜,等我醒了我会惩罚你,不许开这么大的玩笑。等到真的醒来,才知道庄生梦蝶,虚幻一场,但是那样的梦真好,她闭上眼睛,希望能回到刚才的梦境。

往事像电影一般在她眼前浮光掠影般地闪过,她坐在那里痴痴地回味。今夜,我不睡觉了,她想,陪他一夜,和他说话。她真的说了,说了好多,那些话,已经跟他说了千百次,可她不厌倦,就是想说。说了好久,这样的夜半私语,这样的静静相伴,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置,更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子健,我知道这几年你受苦了,不是说能使精诚至魂魄吗?医生都说要相信奇迹,是我没用,唤不醒你,答应我,到了美国,要争气点,早点醒来,到阳光下走一走,还有好多美好的日子等着你了。我陪不了你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的爸爸妈妈很爱你,我,还是放心的,只是,我怕我会忍不住思念你......”小曼呜呜地哭了,压低了声音,那幽咽的哭声在寂静的夜里,像是一道惨白微弱的月光,荡漾在屋子的一个小小的角落。

夜,已经很深了,小曼很累,熬不到天亮,她握着子健的手,睡下了,浓浓的睡意袭来,她好想休息。恍惚中似乎子健的手轻轻动了一下,又是幻觉,她还没想完,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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