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外的山神庙里，陈旧的摆设一如从前，但瘸子却不在了，刘信不禁有些惶恐，莫非瘸子真的出事了？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说：“你回来了，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还不赶紧换套干净衣服。”

刘信瞬间火冒三丈，说话这人正是瘸子，但他绝不像将死之人。

瘸子端来一盆饭菜，若无其事地说：“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刘信一把将饭菜打翻，冷冷地说：“从此我们再不相见。”说完拔腿就往庙外跑。

瘸子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几乎哭出来：“少主留步！少主，留步啊。”

刘信微微一愣，恍然意识到这里只有两个人，所谓的“少主”莫非指的是自己？

瘸子眼见刘信停住了脚步，慌忙跪着移动到庙门口，抹了抹老泪，准备把心里藏了多年的故事倾诉出来。

然而刘信根本毫不感兴趣，讥讽说：“少主？你别这样，先前是白脸，现在又演上红脸了，真的不用这样，咱们本不是一路人，只不过机缘巧合，让你我相遇，但也仅此而已，你救过我的命，我也照顾了你这么多年，不能说两不相欠，但也算对得住你，你也不要再纠缠我了，就因为你这些年的阻挠，眼看小静就要远嫁他乡，此时此刻，无论你说什么，我都要走了，再见……不，最好不要见了。”

瘸子之前经常以救命恩人自居，要挟刘信，让刘信按他的意思行事，刘信早已心生反感。

看着刘信远去的背影，瘸子眼前逐渐昏暗起来，终于不省人事，重重地摔到地上。

因他本是跪着的，所以倒地的声音并不算太大，可是刘信毕竟是听到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刘信几乎吼了出来，他到底狠不下心，完全把瘸子抛弃。

瘸子姓甚名谁，他自己从未提起过，刘信也从未问过，两人就保持这种默契至今，甚至瘸子马上就要咽气了，刘信在唤他醒来的时候，仍不知该怎么称呼，只能以“喂”“哎”“嘿”代替。

此情此景，刘信居然哭了出来，一则为瘸子难过，二则为自己愧疚，三则为薛静着急。

“原来他并没有骗我。”刘信确信瘸子真的是快死了，刚刚都是装出来的吧。

常言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刘信还是很想听他讲完“少主”的故事，毕竟相识一场，也毕竟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可是瘸子已然气若游丝，荒山野岭如何施救？

“咳咳……”瘸子忽然醒转过来了，看到自己竟在刘信怀里，表情瞬间严峻起来，颤抖着声音说：“少主，这……这万万不可。”

刘信哪里还理会可与不可，关切地问：“你怎么了？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瘸子的脸色苍白极了，转眼间老了十几岁，挣扎着从刘信怀里坐起来，刘信没有拒绝，静静地看着他。

“少主。”瘸子说。

“你别喊我什么少主，你到底怎么回事，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不管你同不同意，你都是我的少主，少主，这一天，我已等了将近二十年了。”

刘信本年刚好20岁，听到瘸子这么说，可是唬得不轻，但他不想深究，只想确认瘸子还有没有救，如果有救的话，应该怎么救，应当抓紧时间了，而不是在这里聊些有的没的。

瘸子的嘴唇开始发紫，刘信受医生父亲的影响，对医理倒也略懂一二，见此场面，知道瘸子是中毒了，可是平白无故怎么会中毒，又是中的什么毒？

“少主。”瘸子说：“没错，我是中毒了，敌人到底还是找上门了。”

刘信大吃一惊，只听瘸子继续说道：“这些年你一直抱怨我让你做些没意义的事，其实那是在锻炼你的身体素质，早在二十几年前，国内武学昌盛，那便不会感到稀奇了，只是这二十年来，国内禁武，你从未听过见过，所以不理解，也在情理之中，可是，难道你不好奇我这样落魄的老家伙怎么会那么精妙的武艺，又为何从未问过我的姓名？”

刘信此刻回想起近年来的种种，确实有一丝怀疑了，问道：“那你到底是谁？你教我的那些笨笨的招式又是做什么的？”

瘸子听他说“笨笨的招式”，不禁挤出一丝苦笑，大巧若拙的道理，恐怕年轻人还未必领会，且不想这个，艰难地说：“我叫杜轻文，是广德大帝的贴身护卫，我本贱命一条，蒙大帝收留，并赐姓杜，大帝于我如再生父母，我对他自当竭力效忠。”

刘信顿时头大了许多，踉跄地退了几步，险些摔倒，一脸质疑地问：“你说什么？你不会告诉我，我本是杜锋的儿子？”

瘸子默默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

刘信更加惊恐，他虽没见过什么世面，却也听说过前任昏主杜锋的故事，二十几年前，一场战争让国家改头换面，杜锋身死，新君楚天上位，打造了至今仍一派欣欣向荣之相的人和国，瘸子这个自称是杜轻文的家伙，岂不是在胡说八道。

可是他都已经这副模样，又何必扯谎？刘信极力想从瘸子脸上发现什么漏洞，可是瘸子简直不能更正经，刘信自认识他以来，从未见过他如此端正严肃。

两人沉默了片刻，刘信忽然回过味来，也许是瘸子长年寡居，精神已经不正常了，且顺着他的意思听着，先把他抢救过来再说，只要他脱离危险，自己一定头也不回地离开，一定，此后有关他的任何事都不再去想。

瘸子或者说是杜轻文，似乎看穿了刘信的念头，脸上显出一阵失望之情，长长地叹了口气，不多时似乎又想开了，重新努力振奋起来，倚着破旧的门框，说：“少主，可能你还没有准备好，但时间不等人，尤其是敌人不等我们，虽然我击杀了一个，但我也受伤不轻，身染剧毒，而他们一定会派更多人来竹岭，你走是对的，我不该阻拦你，只是你不必带着薛家姑娘上路，那样对你对她都不是最好的结果，毕竟你有更重大的责任。”

刘信听得两眼迷离，强打精神，问道：“你中了什么毒，我去给你抓药。”

“没用的。”杜轻文一把握住刘信的手，痛苦地说：“中了噬心散，除非施毒的人肯给解药，不然任何药物都无济于事，可惜那人已身落悬崖，不然还能在他身上搜一搜，现在半点希望也没了。”

刘信见他不像说谎，至少这一句当是真的，不禁替他感到悲伤，几度掉下泪花。

杜轻文更加虚弱了，眼皮不自觉地垂了下去，嘴巴微张，有气无力地说：“除非……唉，来不及了，算了……来不及了，少主，属下先走一步了，可惜没能完成使命，九泉之下如何面对主公啊！咳咳……”

接连咳了五六声之后，杜轻文彻底安静了，只有极微弱的脉搏显示这人还并没完全死去，但显然离死已不远了。

刘信注意到他最后仿佛在说一种解决办法，但为何吞吞吐吐，不肯交待明白？仔细观察他的手正在怀里摸索着，于是顺势从他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或许这正是解毒的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