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了我的名字，妖群登时沸乱，像蚂蚁一样立刻聚在一起，各执兵器，形成了一道严密的防护线。

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片刻骚动后，一个精壮无比的石妖率先开了口，许是人多势众，他看向我的眸色满是不屑：“妖王今日大驾光临所为何事兄弟们心里一清二楚，说吧，你带了多少人来？”

回答他的是一阵阵呼啸风声，裹着来势汹汹的雨水，拂过面庞像是挨了一巴掌。我不会回答任何没用的问题。也不会浪费一分一秒的时间跟一个不相干的人耗着。

“带了多少人不重要，重要的是，要么生，要么死，你们选哪一个？”

“小丫头好大的口气。”

那人愣神处，忽有一个低沉幽暗的声音缓缓渗进雨夜，语气并不强烈，可底气十足，令人有种莫名的恐慌。

循声看去，原是妖群中簇拥着的一个白须麒麟，身有双翼，眉目碧澈。

他静静坐在那里，被众妖前呼后拥，自有一番震慑人心的威严。

我抿唇冷笑，所幸没有被他的气场恐吓住。从跨进万府后门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断了自己的退路，既然决定孤注一掷，那我必当全力以赴。

我知道，万府上下，个个都不是好惹的人物，他们曾经都是叱咤一方的霸主，只是被囚禁千百余年，早已经失去了往昔光彩。

谁不想重振雄风，继续过为祸一方的日子，太息老祖给了他们一个机会，有胆量跑出来，也定会拼尽全力躲避追捕。

可能最让他们大喜过望的是，现任妖王，原来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

敢只身犯险，想必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彼此已经知道对方的心思，就无需多费口舌。此时此刻，我一句闲话也不愿多说，视线从白须麒麟身上挪开，眉目冷清的注视着妖群，最后道：“所以，没有人肯归降么？”

话音未落，突的一个漆黑的身影从泥地里腾空而起，长有几米之高，快如闪电，伸着长长的利爪袭向我：“要我们归降于一个小丫头，痴心妄想！既然今日来了，也正好分个高下！”

他身形十分灵活迅捷，而我的反应丝毫不慢，于我而言，他的突然袭击，不过是一招先发制人罢了。

等我定睛看去，方认出那是一个黑泥精，他身躯枯瘦湿滑，空有两只深陷的眼窝，四肢细长，如同从地底里长出来的粗壮藤蔓，不住的淌着泥浆。

每一场战斗都不容倦怠，面对他粗蛮的招式，飞身凌空一跃，迎上前去。

不再心慈手软，也不管是非曲直，竭力压制的躁动情绪，终于在出手的一瞬间，得以发泄。

这世间，没人值得我去惧怕，紧抿双唇，完全收了平日里柔弱的女儿态，释放出内心最本真的杀意，毫不留情。

当年我下山之时，师父曾叮嘱过，面对任何情况，任何境地，都绝对不能给他丢人。

可我一直以来，都在给他丢人，这次，不会了。

从今往后，再也不会了。

城中大雨如注，黑暗无光，静谧的不同寻常，没有人觉察到万府的动静，即使激烈的厮杀声与哀嚎声震得耳膜发痛，我那严密的结界也不会泄露一丁半点的声响。

这是一个，完全与世隔绝的世界。

今晚会是一个平安夜，大家都可以睡个好觉了。

杀戮并不是逼不得已，是我自己心甘情愿，并一手操纵。当一群人面目狰狞向你扑过来的时候，至少可以证明，你的存在，依然有着不可撼动的影响力。

血水和雨水混合在一起，散发出浓烈的腥气，他们踩着同伴的尸体，前赴后继，被恐慌与仇恨支配着，视死如归般奋勇杀来。

刀光剑影，血雾蒙蒙。

我的龙吻不肯给他们活命的机会，纵使自己的功力尚不足以将龙吻的力量发挥到极致，但为了对付这些妖魔，它已经拼尽全力。

眼前明晃晃光彩四射，我看不清来者，但明确知晓，他们的人，正一个一个仓惶倒下。形势愈发严峻，我这身单力薄的小妖王，终于长成了他们眼中拔不掉的刺。

这根刺，挡不住，拔不掉，就扎根在那里，使你疼痛难忍，寝食难安，你千方百计想除掉它，可是除了挣扎，除了怒骂，你束手无策。

抱团取暖的最大弱点就在于，一旦军心溃散，任你布防如何严密，想要重整旗鼓，也是难如登天了。

不是所有的妖怪都能够老老实实跟你团结，他们多么精明，但凡情况于己不利，钻着空子，他们会千方百计逃离。

不可能了，我的结界给不了退路。饶是他们撞得头破血流，也莫想撞出一条苟延残喘的缝儿。

佼佼者们仍用实力证明着自己的不俗，东西南北，四面楚歌，我也没有退路。

甚好。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亡前的绝望。

他们眼里的绝望，是一剂药效猛烈的兴奋剂。我理智全无，握住龙吻的手更加强劲，微微发颤的身体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愉悦。

哗哗的雨水似那惊心动魄的擂鼓之音，嘈杂的喧嚣更像是孤独无依的魔鬼扯破了嗓子尖叫，我愈发癫狂，招数更加刻薄无情。

有没有受伤，感觉不到，整个晚上，身体都是冷冰冰的，就算是流血了，也没关系，这场大雨，足以冲刷掉关于今夜的一切。

霎那间，也不知为何，握住龙吻的手臂忽的无力，漆黑的夜里，我眼前一阵眩晕，朦朦胧胧竟有了解脱的感觉。

几番番招架不住，真想放弃一切就这么倒下去，但是他们还没死，我怎敢抢先一步。

重整精神，稳住心神，咽下喉间的一口腥甜，继续投入战斗。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淌，终于淌尽了他们的一副副血肉之躯。

胖硕的身躯倒将下去，砸出一朵朵巨大血花，溅在我衣襟前精致的昙花刺绣上，溅在我冷漠的黑色龙吻上。

大雨渐渐停歇，最后一滴鲜血从指尖缓缓滑下，“滴答”一声，隐没不见。

瑟瑟发抖的一群妖魔跪伏在地，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们并没有成为地上一摊摊恶臭难闻的死尸。

将他们锁在龙吻之中，抬眸望向天空，乌云纷纷退散，月儿不知何时已探出了头，纯白光华洒落人间，剔透优雅。。

踏过血水，拖着疲惫的身躯，行走之间，烛火一盏盏重新燃起，光明弥漫，照亮了脚下的路。我深深呼出一口气，终得以头也不回的，离开万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