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午时，季娘子的小房子已经炊烟袅袅，桌上摆好了几道小菜，就等桃桃季彧回来吃饭了。

左等右等却不见两个孩子回来，季娘子有些担心的现在屋外向着树林里眺望着，不一会儿，便见两个蹦蹦跳跳的小身影跑了回来，手里好像还抱着什么东西。

她露出浅浅的笑容，对着两个孩子招了招手，便见小姑娘拽着被迫跟她跑着的男孩跑的更快了。远远的都能感受到小男孩那一脸的不情愿。

季娘子噗嗤一笑，实在是喜欢极了两个孩子在一起的样子，实在是太有趣了。

有桃桃的的小快腿在，两人很快就到了季娘子面前，微微喘着粗气，桃桃抬起红扑扑的小脸，献宝似的把手中的东西高高举起，递给季娘子看，满是期待：“婶婶，婶婶。你猜这是什么。“

“嗯……“季娘子认真的低头看了看她手中的东西，很大一块，银白色的，上面还带着浓重的血腥味。这是……一块被割得整整齐齐的肉，上面还有这鱼类肉质特有的纹路。

“这是……鱼肉？“

“嗯嗯。“桃桃看着季娘子诧异的目光，得意的仰着小脑袋：“是脍残的肉哦。听说很好吃的，婶婶，咱们赶紧尝尝吧！“

脍残的肉？脍残有这么大的肉？

季娘子心里疑惑，却看见两个孩子黑亮亮的满是期待的眼睛，便将疑惑压下，接过那块脍残朝着小厨房又去，还不忘表扬两个孩子。

“桃桃和彧哥真厉害，带回了这么大的肉，可是够吃几次的了。“

“嘿嘿嘿。“桃桃不好意思的揉着手指，跑到季娘子身旁跟她进了厨房，还叫季彧看着门，一副有天大秘密的样子。

季娘子被她神神秘秘的样子逗笑，弯下腰笑看着小姑娘一脸严肃的样子。

“怎么了？有什么秘密要和婶婶说吗？“

桃桃四下看了看，见连个蚂蚁都没有，这才放心说道：“不是桃桃和彧彧抓到的脍残，是有个脍残大妖怪，要吃桃桃和彧彧，桃桃都受伤了呢，可疼了。“

桃桃苦着小脸，想起被那大鱼精追着吐口水的狼狈，摸着小胸脯一副疼的不行的样子。

“妖怪？“

季娘子脸色一变，连忙去摸桃桃的胸口，“怎么样？还疼吗？这里怎么会遇上妖怪呢！“

桃桃歪着头，看她的反应觉得有点奇怪，这里为什么不能遇上妖怪呢？

其实桃桃原本没想告诉季娘子的，因为一提起妖怪什么的，桃母就总会骂她，有时还会拿着烧火棍打她，也是因为季娘子平时对她最好，她才想冒险说一次的。

“是真的妖怪。“怕季娘子不信，以为她骗人，桃桃连忙见过季彧：“彧彧也看见了。对不对？彧彧？“

季彧板着小脸点点头，两手张开到最大比划着：“它有这么大。一张嘴巴全都是尖尖的大牙。“

“对对，还会对桃桃吐口水。“桃桃反手摸着自己的后背：“差点就吐在桃桃和彧彧身上了，幸亏彧彧聪明，拉着桃桃就跑了。不过还是被吐在了后背上，疼的桃桃一下子就趴在地上了。“

“打在背上了？“季娘子的脸色越发不好了，拉着桃桃季彧的衣服就要看他们的伤势。

“没事啦，婶婶。“桃桃拉开衣服，露出一截白嫩圆滚的小肚皮，崇拜的说着：“那大鱼精要吃掉桃桃的时候，有仙人哥哥一下子就跳出来了，拿着剑就嗖嗖嗖的就把大鱼精砍成了两截。“

季娘子不放心的在检查着季彧的身体，桃桃就在一旁手舞足蹈的比划着，伸出小胳膊做出挥剑的姿势，还左右划了两下，示意把那大鱼精砍成两半。

“仙人哥哥可温柔了，看见桃桃和彧彧受伤了，就叫另外两个仙子姐姐拿出了两个甜滋滋很好吃的金色的丸子给桃桃和彧彧吃了。“想起那入口即化的口感，桃桃砸吧砸吧嘴：“那个丸子一进嘴巴里面就化了，凉凉的进肚子里面可舒服了，桃桃一下子就不疼了。“

见两个孩子都没事，季娘子总算放下心来，轻轻点了点桃桃的小脑袋：“傻孩子，能叫人吃下去就好了的药可不是一般的东西，你们两个也算是有幸能吃到了。“

两个孩子眨巴着眼睛，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季娘子微微一笑，也不和他们解释，摸了摸两人的小脑袋，把他们赶出厨房，自己拿着刀对着鱼肉发起呆来。

……妖怪的肉，能吃吗？

门口探出一个小脑袋，桃桃笑嘻嘻的说道：“这是桃桃向大哥哥要的哦，仙人哥哥说其他的他要拿回去交任务，就给桃桃割下了两块，哥哥说大鱼精的肉是可以吃的哦。“

季娘子都能想象出来当时桃桃馋嘴的样子，无奈的对她笑笑：“桃桃最厉害了，乖，去外面等一会，一会儿桃桃就能吃到鱼肉了。“

见桃桃高兴的蹦蹦跳跳的有了，季娘子这才一刀剁在了鱼肉上。

哼！叫着妖怪欺负她家的孩子！吃了它！

厨房来传来叮叮咚咚的声音，不一会儿，声音停了，便有香气四溢而出。

桃桃噤着小鼻子左右嗅嗅，闭着眼睛一脸陶醉的样子，惹得季彧对着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没出息！

可是……

香味一缕缕钻进鼻子里，季彧忍不住也偷偷深吸口气。

真的好香啊！

此时他倒庆幸当时桃桃厚脸皮的要下两块鱼肉了，否则这么香的鱼他岂不是吃不着了？

虽然他觉得平时桃桃智商有点低，可现在他不这么想了，桃桃也是有聪明的时候嘛。

觉得好朋友聪明，他也有面子的季彧骄傲的挺起小胸脯，惹得桃桃奇怪的看他一眼，却见他也是目光灼灼的瞧着厨房，第一次露出垂涎的样子，虽然他还是尽力的在板着脸，可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好玩又好笑。

季娘子甫一端着盘子出来，便瞧见了两个孩子炽热的目光，两双眼睛亮晶晶的黏在了她的盘子上面，挪也挪不开。待都季娘子做好，抬起筷子，便也一把拿起手边的筷子，齐齐戳向那块鲜嫩肉块，滑溜溜的鱼肉吃进嘴里的口感好极了，两双大眼睛俱是享受的眯了眯，然后又飞快的夹起第二块儿……

季娘子笑眯眯的看着两人胃口大开的样子，他们两个从出生就一起，一直到现在仍旧形影不离，每天生活在一起，离过最远的距离也就是在桃桃回她自己家住的时候——之间隔了一道墙。

其余在季娘子家住的时候桃桃不是和季娘子一起睡就是和季彧睡一个屋。季家就像是她第二个家，这里有她自己的小榻，还有她平时穿的衣服，一应俱全。

每天都和季彧一起生活，也使得两个的行为习惯大多数都是相似的，就像是现在吃饭时的样子，和吃的方式几乎都是一模一样。再加上年龄小还未长开，都是大眼小嘴的样子，看起来倒是很相像。有时看着桃桃，季娘子总会疑惑，桃父桃母是怎么生出桃桃这么漂亮的孩子的。

当然不是说桃父桃母长的丑，不过也只是普通人，并没有很出挑，桃桃却长的和两人都不相像。其实这件事不止季娘子在想，村里的人也在怀疑，就连桃母有时也会怀疑，会不会是生的时候弄错了孩子。

可转念一想，村子里只有她和季娘子同一日生产，季彧长的也是十足的漂亮，更不可能是她生出来的，便把疑惑压在心底，只是因曾经与桃父吵架时，桃父口不择言怀疑桃桃是否是他亲生便有了芥蒂。

在看到桃桃拿回了一块说是脍残的鱼肉后又发作起来。挺着大肚子一把拿起灶间的烧火棍直接就朝桃桃打了过去。

烧火棍重重的打在桃桃身上，桃桃不敢躲，只伸出胳膊挡着，一下子打在上面，发出一声闷响，疼得她胳膊发麻，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却又不敢哭。

“你个死丫头！满嘴谎话！还敢骗我！什么脍残，你当老娘瞎子不认识啊！“

桃母凶恶的举起三尺有余，粗大焦黑的烧火棍，仿佛面前的不是她的亲生女儿，而是不死不休的敌人一般，见她拿手挡了，气急败坏的骂出声：“你还敢挡？贱蹄子，老娘打你你还敢挡？“

又是重重一声，直接打在了桃桃腰侧，疼得桃桃一缩，这下可真是惹怒了桃母，一棍接一棍，毫不手软，一边打还一边骂骂咧咧。

“好啊你，你个死丫头，让你总往季家跑，跟着那个连汉子都不知道是谁的不三不四的女人，能学什么好？“

“才不是……“桃桃不敢哭出声，却听她越说越难听，忍不住反驳：“才不是不三不四，季婶婶是好人！“

桃母叉腰一脸嘲讽：“哼，你还会顶嘴了？她要不是不三不四怎么连个男人都没有？也不知道从哪弄来的野种……“

“彧彧才不是野种！“

桃桃眼睛红红的，却是固执的对着桃母大喊：“彧彧才不是！“

“啧啧，你看看，我就说你跟着野种呆着早晚就学坏。“桃母看着桃桃哭泣一点反应都没有，反而打量货物似的上下看着，说出叫桃桃浑身冰凉的话：“等生完儿子我就应该找人家把你卖出去，也是能卖个好价钱，给我儿子攒一笔银子，也算是回报我们家养你这些年……“

我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桃桃什么都听不见了，脑袋里只剩下这句话。

她也不知道桃母是什么时候走的，只记得她摸着肚子笑的得意的样子，仿佛在和肚子里面的孩子说：看，娘厉害吧，卖了你姐姐就给你攒了一大笔银子。耳边还出来她不成调的歌声，欢快的声音足以听出她的喜悦。却又还有些遗憾——她怎么早没想到这件事？那样早把她卖了，说不定就能买下之前瞧中的地了。

桃桃一个人站在那里，仿佛站了很久，外面的阳光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只剩下了满室黑暗和从脚底一直凉到心里去的冰冷。

忽然想到什么，桃桃不顾仿佛有针扎的被冻得冰冷的小腿，快步跑出家门，无视院子里斜眼看她的桃母，气喘吁吁的跑到了隔壁，却也只瞧见了一片漆黑的院子，不见丝毫光亮。

彧彧呢？季婶婶呢？

这个时候季婶婶房内应该是亮着的啊，能从窗户外看见她坐在桌上教着身旁的季彧念书的样子。

怎么这么早就睡了呢？

应该是太累了所以就早些休息了吧。

身后桃母磕着瓜子慢慢悠悠的走过来，高调起的眼梢满是不屑，还有些嫉妒。

“啧，亏得你还三天两次往她家跑，这会好了，人家搬走了，可没来找你说一声。“

有出来闲溜达的妇人路过，听见桃母这么说，便接茬道：“老六家的，你瞧见没，来了好些个人那，都是些小年轻，一个个还拿着刀呢。那大刀，啧啧，真是晃得我眼睛都要花了。“

桃母一听来了兴趣，季娘子搬走时她正在吃饭，这才没去外面看热闹。

“瞧见她男人了吗？“桃母对着季娘子的院子努努嘴，好奇却又不屑，认为季娘子最多是跟着个老头子。

谁知那妇人却是一脸艳羡又有些畏惧的探过头，和桃母咬着耳根：“可瞧见了，好家伙，穿着那衣服，一看滑溜溜的，瞅着比什么丝绸啊还好，他一出来，那帮拿刀的男的啊就呼啦啦的跪倒了，可是真气派，头上戴着的珠子，不知道什么的，又圆又亮……“

是彧彧的爹吧？

彧彧的爹爹来接他了，他再也不是没爹的孩子了。

桃桃努力让自己高兴，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彧彧有爹爹了，季婶婶有夫君了，他们一起搬走了，就像是季婶婶给她讲过的故事一样，大家都高兴了，就结局了。

那……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