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站在水绣馆会是个看起来就很稳重温和的中年人。”

洛神之后再回了一次房间，端了些茶水糕点招待客人，可这些东西没有人去碰，因为他们对下棋更感兴趣。

狄仁杰在棋盘上落下一枚黑子：“没想会是这么年轻的一个人。”

弈星拉了拉领子，用白子截住了攻势笑道：“狄大人也会以貌取人么？”

“信息不够完整的情况下，外表就是最大的信息来源了。”

狄仁杰看着弈星大热天还披着披风，里面穿的衣服也不算薄，更重要的是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不是富家子弟那种纵欲过度的虚弱，更像是患了病。

谁能想到水绣馆的主人会是这种二十出头的病秧子？

狄仁杰犹豫着问：“你的身体？”

“老毛病了，死不了，也不会短命，只是有些事做不了而已。”

弈星回答的很轻松，而狄仁杰想着，如果是楼下那两个流氓在这，是不是该盯着人家某个部位……

啊呸！狄仁杰赶紧把不靠谱的想法剔掉，跟他们混久了真的犯病了。

“咳咳，我是来问你些事的。”狄仁杰语气又像是在审问犯人。

弈星落下一子，做了个“请”的手势，同时也是示意他继续下棋。

“洗劫、威胁奸商贪官，将得来的钱财发放。”

“我们做的。”

“更改长安高官写给地方官员的密信，将原本私藏的粮草送到边疆。”

“我们做的。”

“在他们贩卖人口时，趁交易把他们都杀了，还顺藤摸瓜灭了上家。”

“他们该死。”

……

黑白棋子伴随着一问一答几乎落满了棋盘。狄仁杰发现，那些看似散乱的白子在终盘编织出一张大网，将黑子大半围住了。

白子会赢。

狄仁杰投子：“我输了。”

这是他见过最干脆的一个罪犯，整个询问顺利的吓人，若是每个犯人都像弈星一样，那他就省事了。

“你的目的我就不问了，告诉我你的理由吧。”

“将敢于蔑视、逃避法律的人，全都收拾掉，还普通百姓一个安定，算理由么？”

弈星收拾棋盘，仔细的将棋子放回对应的棋碗中。

狄仁杰眼神冰冷：“你们不也是在蔑视法律么，即使你们做的事如果让人知道，大多数人都会觉得你们做的对，但你们毕竟不是执法者。”

“我们并不蔑视法律，我们只是蔑视不合格的执法者。”弈星认真说，“当不合格的执法者多了，法律只会失去信任和效用。我们是相信你，但不是每个执法者都像你。”

“当执法者无法完成他们的职责，我们这种人就会出现。”

“法终究是法，违反它的人就是犯罪，武皇给我的职业就是打击犯罪。”

狄仁杰直视着他，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一枚红色令牌，锋利的牌尖离弈星白皙的脖子只有一寸。

但弈星看不到任何畏惧，眼睛里像是孕育着星光：“那么以铁面无私著称的狄大人，只是为了和我说这些老套的废话么。”

“不。”狄仁杰叹了口气收起令牌，“只是来和你做个交易。”

“和罪犯做交易？”弈星嗤笑道，心里却松了口气，他知道他赌对了。

……

狄仁杰没有让他加入御天卫，因为知道，对方怀着一颗安国卫民的心，却只是偏居一偶，说明他们并不想太过招摇，引火上身。却又不忍心放手不管。

更重要的是如今的御天府太过受人注意，也太不可控了，在外围，对她们对狄仁杰都好。

——但狄仁杰还是觉得他们不想暴露却又开个“抛头露面”的水绣馆的想法很是愚蠢。提到这个，弈星只是笑了笑，意义深长。看样子还有些底牌。

他查过了，其实水绣馆里的很多女子都是穷苦人家出身，种种原因流落到这里。

作为交换，狄仁杰在一些方面保护着她们，水绣馆则是替狄仁杰做一些身为官员无法做的事，必要时短暂加入御天卫。

狄仁杰厌恶犯罪，但不代表他不会利用犯罪打击犯罪。

弈星答应的很痛快，像是很早以前就想到了今天。他们签订了契约，给足了暴露出来可能让对方堕入深渊的“抵押”。

“对了。”狄仁杰走到窗边，看着庭内的场景，杨玉环已经换了把琵琶，继续和白婵表演着，这一次只是普通的乐曲和舞蹈，引得观众喝彩连连。

狄仁杰的眼神掠过杨玉环，落在“白婵”身上，又想起之前的“洛神”：“她们……”

她们给他的感觉就像是最初遇到刘备他们一样，身上带着古老的味道。

“她们只是命苦的女人而已。”弈星戳到了痛处般率先回答，语气不容置疑，“没有人能逼她们做什么。”

弈星的眼睛隐隐有怒火翻涌——不是对狄仁杰，但他如果再说错什么，就说不定了。

“我懂了。”

……

今天的谈话很是成功，狄仁杰下楼，见了还在吃喝的张飞和李白，不顾他们诧异和不满的眼神将他们拉走了。

而他们离开后，杨玉环、白婵、洛神都来到了这间房中。

“他签了。”弈星晃了晃手里的契约，即使任性如杨玉环此时也是有些开心的点头。

弈星苦笑：“如果我能再强一些，就不用和他做交易了……对不起。”

“您千万别这么说，是您收留了我们。”洛神低头，“是我们拖累了你。”

弈星一愣，暗骂自己不会说话，又惹得这几个人自责。

不过和狄仁杰做交易其实也是为了留一手——毕竟，或许真的有那么一天，他没办法保住这些可怜的人。

弈星看着棋子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