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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世浮沉半月琴声》第四章 勿忘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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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秦沧郢奉旨去秉洲查案,暂时将冷月飒送去了繁府。临行前,他细细叮嘱,在他不在的日子里,不可走远了,若是要去哪里,一定要带上五影卫,可是,她没有听他的话。

在秦雯和繁清水的咄使下,贪玩去了死亡魔林,几经波折,碰上了那道脱缰巨洪,她为了救众人,用遗忘之戒的力量对抗了脱缰巨洪,震惊了所有人。

她忘了,遗忘之戒是至邪之物,被她唤醒,而且还在阴气最重的月圆之夜,付出的代价自然大的。

那夜,只有她看得见,万千的亡灵围绕在他们周围,躲在月光下的阴影处,等候着一个时机,身为天命之皇,邪恶之主,她的躯体是恶灵最天然的容器,得到她的躯体,得到的不光是死而复生,还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一切。

她几乎耗尽灵力将所有的怨灵超度,可在她最虚弱的时候,魔王虞夑和北冥魔君双刹子杀来了,很会挑时候。

剑千尺拼劲全力拖延了时间,直到秦沧郢赶来。

沧郢与魔王大战一场,将魔王重伤,而自己也没讨到便宜,中了毒。因为二人大战,死亡魔林山崩地裂,冷月飒坠入深谷,秦沧郢也跟着她跳下去。

哪曾想,高山之下,不是无底深渊,而是另一个天地,就是勿忘谷。

其实,最开始的勿忘谷不是这般景色。

勿忘谷灵力充裕,原本是两位隐世仙人的隐居之所,种满了桃花,他们羽化后,勿忘谷被一只长相奇丑的足足有一间屋子大的毒蟾霸占,桃林尽毁,草木凋零,只留下一处处发臭的泥潭。

后来,冷月飒被凤栖带回蓬莱。临别之际,她记得,沧郢紧紧抱着她,在她耳边深情述说:“曾经你问我什么是爱,我说爱很简单,就是从你遇见那个人开始,你的世界一下子变小了,小到只能装下那个人,她的快乐就是你的快乐,她的悲伤就是你的悲伤,她受伤了,你恨不得自己用百倍千倍的疼痛来替换,她离开了,你的世界就仿佛失去所有光明,只是漆黑一片,她若是死了,你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陪葬……小丫头,我爱你,很爱很爱你,想要生生世世和你在一起。”

那时候,她的心很乱很乱,不知如何作答,秦沧郢捧着她的脸对他说,他给她时间去想,去看清自己的心,可是他等不了太久,只能等三个月,三个月后若她没有来,那么便是给他答案了。

她答应了,可是她让他等了十几个三月,三年有余,他依旧在等。

在那三年里,过去了一个又一个的三月,尽管希望越来越渺茫,失望将心伤的百疮千孔,他依旧给她的失约找借口。

第一个三月,他日夜守在幽阳居,生怕她回来看不见他,三月过了,可惜她没回来。

他想着也许是她还没有想通,于是他再给她三个月,可惜她依旧没有回来,于是他想或许她贪玩了忘记了,那他再给三个月!

就这样,一个又一个的三月,他找着各种理由为她开脱,等她回来,一晃三年过去了,他还是没等回她。

最后,他再也找不到理由了,他找的最后个理由不是给她的,而是给自己的,那就是再等三个月,若是她还没有回来,他就去蓬莱抓人,因为那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三年里,他细细打理了勿忘谷,还亲手种下了漫山遍野的勿忘我。世间芬芳万千种,他偏偏选择了勿忘我……

想起过往,冷月飒微微一笑。

“沧郢,我睡了多久?”

秦沧郢宠溺地摸摸她的长发,温柔道:“不久。”

他没有告诉她,她第一次沉睡了三天,而这一次是近半个月,时间越发久了,他好害怕她就这样睡下去再也醒不过来。而在这半月里,他想尽法子也没寻到解毒之法。

这毒名往生丹,是天界姚筠上仙最得意的作品,六界仅此一枚,据说没有解药。

可他不信,万物相生相克,有始便有终,有毒便有解。

秦沧郢看向远方,幽蓝幽蓝的花海映入他的双眸,心绪万千。他知道天命不可违,种下这一片勿忘我,他就是想要告诉她,不管以后发生什么,都不要忘了他。

“小丫头,我时时梦想着,等到有一天,我们能够放下所有,不再过问世事,寻一个没有外人的地方,那里有山有水,种一片花,养一池鱼,建一座青竹屋,生一群孩子,像寻常夫妻一样平平淡淡地过日子,哪怕只有粗茶淡饭,只有短短的一生……”

秦沧郢眼中充满期待,描述着那些日子,冷月飒不由得跟着他想象着。

夜灵蝶飞舞着,点点荧光倒映在二人眼中,安静祥和。

花海将他明亮的双眸映蓝,冷月飒不由得看呆了,这双幽蓝的眼睛似曾相识,突然她想起自己做的梦,扬起头,对秦沧郢说道:“沧郢,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是吗?说来听听。”秦沧郢吻吻她的额头,嘴角带笑。

“我梦见自己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叫幻雪之境,那里了无生机,只有漫天风雪……”

“后来出现了一男一女,男子名沧墨,很好看,和你一样好看,女子唤浮幽,很美很美。只不过不知为何,他们一见面便打架,而且打了很久很久!听浮幽说有一千年……”

“之后,浮幽化地三尺,分了东西两处,各归各的。她在西边造了一座宫殿,名浮宫,然后便沉睡了,而墨墨在幻雪之境东边也造了一座宫殿,很好看,比浮宫好看百倍!”

“墨墨每天都会弹琴,开始弹得极为难听,幻雪之境的每一片雪花都在抱怨,周围的冰川也时不时地震动几下,扰的幻雪之境不得安宁,可墨墨好像很不通情理,没有将雪花的抗议放眼里,琴音在整个幻雪之境回荡,偏偏避开了浮宫,未将浮幽吵醒。”

不知不觉,秦沧郢嘴角竟听出了一丝笑意,凝望着远方,想着什么。

冷月飒继续说道:“我想,墨墨大概是怕将浮幽吵醒后惹她生气,又是一场漫长的大战,他每天都在弹,渐渐地,弹得越来越好听,令整个幻雪之境的雪花都为之起舞,冰川为之沉醉,后来墨墨还在宫殿前种了大片的花,很美很美。”

“花?什么花?”

“好像是灵幽花,冰蓝色的,跟这片勿忘我一样的颜色,一树一树的,很好看,那花不似这寻常花草,它的枝干是寒冰做的,花瓣是雪做的……”

“东边那座宫殿叫什么名字?”秦沧郢接着问道。

“没有名字,墨墨不像浮幽,胡乱造出浮宫了,他亲手打造了许久许久,那宫殿很美,只不过不知为何他迟迟没有取名字。”

秦沧郢轻轻一笑,整个勿忘谷都仿佛雨过天晴般越发靓丽,冷月飒看到不由得一愣。

秦沧郢伸手摸摸冷月飒脑袋,宠溺道:“我看那沧墨费尽心思把宫殿造得那般精美,还种花布置,却又不取名字,定是想被人抢了去,或许他想要的宫殿名字被人先用了!”

冷月飒心中疑惑,想了好一会才明白秦沧郢的意思,“沧郢,你是说墨墨是故意的,他想要浮幽抢了自己的宫殿,他想要住在浮宫?”

秦沧郢宠溺地刮刮她的鼻子,笑着点头,“小丫头真聪明!”

“幻雪之境西边虽说有轮回门的景致,可东边也不差啊,墨墨何必如此费心思造宫殿种灵幽花?”冷月飒颇为怀疑的凝着眉头,想不明白其中的缘故,而秦沧郢也只是抿嘴不语,很是无奈。

她抬手将秦沧郢右手腕处系着的红丝带以一指的宽度整整齐齐地折着,她数着,一共折了十一次。

这条丝带,是她亲手系上的。

京都有一大湖,名曰秋心湖,湖水清澈,湖里开满朵朵芙蕖,湖边杨柳依依,秋心湖更是一个天然的舞台,湖上修有一长廊,专用游人观赏。秋心湖时不时有一场精彩的舞蹈。

三年前的重明盛会,沧郢带着她去秋心湖看魰鱼舞,大街上,他们被人群冲散,因为带着羽面具,她错将一同样穿白衣戴银冠的秦髓颜认作了他,于是抱了他一下。

在那之后,她便想着要在秦沧郢身上做一个标记,一个只有她一人知道的标记,那样她就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他来了。

于是,她在他右手上系上了一条很长的红丝带,还打了个不伦不类极为难看的蝴蝶结,红丝带,很明显,蝴蝶结,很怪异,可沧郢微笑着接受了。

她当时并未想到,连身体气息容貌都能模仿,一条红丝带又何其容易……

冷月飒记得,当时跟在他们身边的侍卫都忍不住笑了,可是被沧郢扫了一眼就吱了声。

一个大男人,手上系着根红丝带,打着一个看不出来是蝴蝶结的疙瘩,委实有些作怪,可是,秦沧郢对于冷月飒的作为颇为满意,他还在红丝带的尽头处写下了她的名字,很浅很浅,若不拿起丝带仔细看,根本看不出。

见他写了她的名字,冷月飒也在丝带的另一面写上了他的名字,可是她写的不是“沧郢”,而是“苍蝇”。

在那之前,她一直以为他叫苍蝇!

他们初见在玉城,那夜,玉城很美,晚风清凉,烟火满天,灿烂灼目。池塘边,她惩罚了想要使坏的两个店小二,之后,他们第二相次遇,她问他是谁,他回答秦沧郢,可她却听成了秦苍蝇,当时她还奇怪他的父母怎会给他取了这么个惹人厌的名字。

对于冷月飒的误解,秦沧郢也并不知道,从那以后,她一直叫的苍蝇,可是当秦沧郢看到丝带上的名字,连冷月飒都明显感觉他嘴角的笑僵了又僵,然而,他却没有指出来,只是无奈地叹了叹气。

尽管知道了名字有误,可丝带上的名字秦沧郢也没有改,一直是苍蝇二字。

直到后来,她无意间看到她玉簪上的名字,才得知沧郢并非苍蝇,静姨也告诉她他名字的来历,国君宠爱秦沧郢的母亲珍妃,可惜珍妃在沧郢刚出生不久就被害死了。国君想起他们郢州相遇相爱的日子,很是伤心,于是给他们的孩子唤郢,至于沧字乃是国师巫邪所占卜出的。

虽然名字听起来是与苍蝇二字很像,可从未有人想歪过,毕竟谁也不会把大名鼎鼎的秦泠王与惹人厌的苍蝇扯上关系,而她冷月飒是第一个!

想起这一个误会,冷月飒不禁笑了。

秦沧郢看着她手心折成一叠的丝带,目光幽深,他承诺过,没有她的允许,他是不会将丝带取下的,哪怕她允许了,他也不会取下。

可是,若是有一天,她真的允许了,那就是她不再需要他了,不再寻找他了,到那时,他该如何做?

也许,只有到了那一天,沧海桑田,时过境迁,当着她的面,他亲手将丝带斩断,了却她的执念,追悔莫及之际,秦沧郢才明白,不是她不再需要他了,不是她不再寻找他了,而是他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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