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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浪长歌》第一章 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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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天宝年初,长安城内,盛世一如从前,万邦朝贡,一片繁华。然而,在这浮华之外的江湖,依旧是刀光剑影。多少豪杰,手握三尺之剑,潇洒倜傥,不日却成枯骨,无人问津……一位青衣白发长者,倚在凉亭内,望着皎洁月色,独自感慨。

凉亭旁长有一棵老槐,似是风烛残年,在凛凛寒风中偶有凋敝,树干也已斑驳不堪,黑夜中形似狰狞,十分瘆人。树旁,铺着数阶青石板,通达凉亭。忽然传来一阵踱步声,愈渐接近,声息后,一青年男子出现在凉亭外,弯腰曲背,对那长者甚为恭敬,道:“师傅,这么晚找徒儿来,有何吩咐?”

白发长者从饱满的月色中,转过身来,但见其貌颇老,约莫六十有余,一头白发披肩,眼神却刚毅得厉害;颚下一缕白须,与青色道袍微微拂动,好似云中仙。拂袖里,探出一只手来,示意那青年男子,道:“长佑,上前来。”

原来这男子是白发长者的座下大弟子,宿长佑——但见其身长六七尺,着一身青灰色束装,健壮的身体轮廓展露无疑;面首上,眼神温和,意气风发,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一头乌黑长辫甩在脑后,似有儒将风范。而这位白发长者,正是这太华山南麓,天偃观观主道冶真人。宿长佑应诺一声后,走进凉亭,依旧毕恭毕敬。道冶对这大徒弟的爱惜之情,溢于言表,款款道:“长佑,为师的确有件事情,要托付你。”

宿长佑向来谨遵师命,道:“师傅但说无妨,徒儿必当竭力去办。”

道冶长叹一口气,道:“你也知道,本观以冶刀炼剑秘术立足江湖,江湖上大大小小的门派都来找我们铸剑。3个月前,为师的一个老相识,也算是曾经的挚友,要为师替他铸一把宝刀。”

“宝刀……”宿长佑听到“宝刀”二字,顿生惊色。自己于师门中二十载,铸炼兵器无数,但称得上“宝刀”的,寥寥无几。

道冶望着长佑惊愕的神情,欲言又止,转过身子继续望着月色,叹道:“说它是宝刀,有些言过其实。诸如越王吴钩、鱼肠承影,才称得上是宝啊。”

宿长佑深知师傅道冶在铸剑上投入的时间、精力,看见师傅妄自菲薄,比道冶自己更急,道:“师傅,您铸的兵刃,每一把都是悉心冶炼,从未懈怠!徒儿相信,您铸的刀,百年后,定当名垂千古。”

道冶听到宿长佑如此焦急的口吻,释然一笑,道:“你与你那师弟,各方面都不像,在固执这点上,却一模一样。”

宿长佑自己似乎也感觉到了,暗生羞涩。

道冶再次转回身子,道:“言归正传,为师的这个老相识,要为师将刀铸好后,送至洛阳殷九万府上。”

“殷九万!”宿长佑大惊!也难免,殷九万是现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崇武门门主,门下门生无数,遍布朝野与江湖,人称“东都之虎”!

道冶解释道:“如今巴结崇武门之人,江湖上数不胜数,我那老相识也难免……”话至于此,道冶忽的脸色一沉,道:“总之,为师决定这把宝刀就交由你护送,你务必送到,绝不容有失。”道冶原本刚毅的眼神中,迸射出宿长佑从未见过的城府,一向尊师重道的宿长佑心里不禁一怔!

“是。”宿长佑慌忙奉命,脸色铁青,二十年来第一次被道冶这般严厉对待。

道冶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言重了,拍了拍长佑肩膀,道:“为师说得有些过,你别怪为师。但这是为师第一次为挚友铸剑,实在不想出什么差池,你是为师最信任的弟子,这件事一定要办好。”

宿长佑想起师傅的养育之恩,又如此被师傅信任,顿时感激涕淋,道:“是!”

道冶宛然一笑,道:“好了,下去吧,早些休息。明日辰时,来三清殿取刀。”

宿长佑应道:“是,师傅。外面风大,您也早些回屋子。徒儿先告退了。”

道冶笑着点了点头后,自顾转身,再次沉沦于月色中……

次日三清殿中,观内元老聚于一堂,于三位天尊圣像下,以五行之阵席地而坐,手持拂尘,商讨要事。为首的当然是宿长佑的师傅,道冶真人;其下四人,分别为道炼、道奎、道钧、道芩。道冶身着黑色法衣,仙风道骨,不改刚毅之色;道炼身着赤色法衣,面如黑炭,须胜钟馗,一看便是不好惹的角色;道奎身着黄色法衣,面貌看似最老,发丝稀疏,眼睛眯缝,面透狡黠;道钧身着白色法衣,面孔瘦削,颧骨突出,神情和善,似是儒生;道芩身着青绿法衣,是五元老中唯一的女道长,年纪与其他几位无二,约莫五十余几,看相倒最为年轻,一头扎束的盘发,黑灰中鲜有白丝,神情淡定自若,心无旁骛。

议事间,道炼突然暴跳如雷,惊叫道:“什么!你让长佑那小子去送刀!”

道钧也劝道:“师兄,虽说长佑处事谨慎细心,但此事事关重大,还请您三思啊。”

道奎反倒一脸不屑,讽道:“师兄这么做必有他的考虑,两位师弟何必紧张。”

道炼更坐不住了,怒道:“喂!老鬼(奎),你说的什么呢!”

道钧只好求助师妹道芩:“师妹,你也劝劝师兄吧。”

道芩淡淡一笑道:“师兄此举,我无异议。”

道炼大惊:“师妹,怎么连你也……平日里,你是最见不得我们出岔子的。”

道冶沉思片刻后道:“诸位师弟,此事我自有分寸,无须再争了。”

众人只好罢言。

殿外晨风轻轻,薄雾袅袅,云卷云舒间,几缕顽强的阳光,穿透林中老树,在布满青苔的石阶上,留下一片斑驳树影。宿长佑遵照师命,在辰时之前,前往三清殿。他的脑海里,仍不断呈现昨夜道冶的那句“绝不容有失。”他寻思道:“应是我想多了吧,哪次送刀剑,师傅不是千叮咛万嘱咐的。如果出了差池,也有损天偃的名号,师傅当然不能容忍这种事情的。”

正在宿长佑踌躇间,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台阶上传来,“唷,师兄早。”

这声招呼,有些出乎意料,又有些意料之中,至少将宿长佑的烦恼,抛之脑后了。这人正是小宿长佑两岁的同门师弟沈长放。同为长字辈,两人身着相同的青灰色束装,只是沈长放自小不服管束,自信洋溢的气质,与宿长佑截然不同。但见他随性地坐在石阶上,身形与宿长佑相差无几,一束飘逸长发倒背而梳,亮洁的额头下,一对剑眉凌厉威风,炯炯有神的眼眸里,填满了自信;嘴里叼着一颗杂草,十分不羁,左侧嘴角边还有一道浅浅的疤痕,看着挺狠。

对于沈长放找自己的目的,宿长佑心知肚明,也早已习以为常,应付道:“是长放啊,我现在有要事去拜见师傅,可否稍候片刻。”

不料此话让沈长放更逮着不放了,“什么!师傅又要派你下山?太偏心了!”

宿长佑苦笑道:“长放,再过半年,师傅也会委派你下山的。”

沈长放吐掉了嘴上的杂草,站起身子,从身后掏出一把木刀和一把木剑,露出了狡黠的窃笑,道:“切,只要赢了你,师傅就会改派我下山的。”

宿长佑无奈地叹道:“看来今天还是躲不过啊,没办法了,我赶时间,只能速战速决。”言罢,宿长佑的嘴角也扬起了自信的笑颜。

沈长放感觉被嘲讽了,更是不能忍了,“速战速决?哼,师兄,你的得意话也只能逞强到今天了!接刀!”

宿长佑接过木刀后,沈长放便已手持木剑,以一招“飞燕掠云”,腾空袭来,宿长佑眼疾手快,却也不躲,横过刀身,硬是接了这一剑。这其实在沈长放意料之中,往往第一招为虚招,第二招才是发力点。沈长放落地后,迅雷般击出三剑,直取长佑下盘!身为师兄的宿长佑,对沈长放的招数了如指掌,早已后跳躲过。心中却不禁暗暗称赞:“长放的劲道、速度比上次更快了,看来他还是一直在拼命修炼啊。”

两人从石阶上,斗到了旁边的林子里。砍柴的师兄弟们,习惯性地观摩着,这对他们来说,是每隔一个月的“盛事”。不少人替着沈长放鼓劲,因为沈长放从未胜过,但随着一次次失败,大家都看到了沈长放在进步,都期待着沈长放逆袭的那天。“喂,长放!今天一定要赢啊!”

这时,林子里出现了一个身着浅绿道服的女子,只见她头戴斗笠,背着一个草篓,正在林子里采着草药,听闻众人的吆喝,她也抬起头来——一张好似含苞初放的粉嫩脸庞浮现出来,在明媚的晨光里,打碎了一切嘈杂。她的眼眸里,是那两个人。

沈长放见宿长佑只守不攻,越打越气,寻思道:“我的招式居然又都被师兄化解了,可恶,他怎么还不还手,难道是在劝我知难而退!?”想罢,沈长放更是怒不可遏,收去招式,直接用尽力道一剑劈去!

宿长佑一惊,慌忙撤步!心中寻思:“变招了?长放,你总算明白了吗?”

沈长放哪有想那么多,他的脑子里,除了赢,还是赢!见刚才的怒击,又是劈了个空,一咬牙,只好重新再来。宿长佑见到又是腾空袭来的招式,心中怒道:“你还是没明白呀!”这一次,宿长佑直接收起木刀躲过剑锋,紧接提起拳头,一拳砸在沈长放脸上!

沈长放大惊,腾空的身子瞬间失去平衡,“啊”的一声,被击飞数尺远,倒在一棵树下。众师兄弟看得瞠目结舌,这是沈长放输得最难看的一次。宿长佑看也不看一眼,便丢下木刀,冷冷道:“长放,你又输了。”言罢,自顾离开了。

沈长放摔得一身狼狈,内心更是羞愧难当,只能握紧了拳头,强咽这份不甘心。众师弟纷纷跑来问其有无大碍,劝道:“长放,长佑毕竟是师傅关门大弟子,还年长你两岁,赢不了也没什么大不了。”沈长放暗暗不做声。

远处戴着斗笠的女子见状不语,脸上却难掩几分担忧。

宿长佑继续往三清殿走去,寻思道:“我刚才的态度好像有些过了呀,不过,如果这点打击都承受不了的话,就不是长放了。”

三清殿中放置着一台刻漏,由几个铜壶梯状堆叠,最底下那壶上端浮着一木尺,指示着辰时。此刻,宿长佑已来到殿中,跪拜在道冶一众人前,作礼道:“徒儿拜见师傅,拜见各位师叔。”

道冶甚为满意,教出宿长佑这般在门中佼佼者的徒弟,也是他在师兄弟里,最为骄傲的功绩之一。道钧、道奎、道芩也十分看重这位长字辈弟子,甚至默认他为道观日后的主事人。但道炼却从不给他好眼色看,他甚是厌恶书生气的人,反倒对长佑的师弟长放,时常赞赏有加。这在观内,也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了,大家都认为粗人也是“物以类聚”罢了。

道冶缓缓道:“长佑,昨夜交付你之事,可有好好思量?”

道奎一惊,摸着腮下小胡子,似有所思。

宿长佑道:“回师傅,徒儿虽然江湖资历远不及您与各位师叔,但徒儿必当豁出性命,把刀送到洛阳!”

道钧道:“仔细想来,长佑送刀也有二三十次了,应该也有足够的江湖经验了。”

道炼听到赞宿长佑,脸色立变,讽道:“哼,以前都是周遭二三十里,这次可是去洛阳,少则也要一个多月呢!光凭一孩子?师兄,弟弟劝你还是老规矩吧,让我去吧。”

道奎笑道:“道炼师弟,你这牛脾气在江湖上得罪的人还少吗?忘了前番你去蜀中,险些遭长蛇帮寻仇暗算了?”

道炼骂道:“哼,那帮龟孙!还不被老子打得屁滚尿流?”

道冶不以为意,道:“长佑,此行不比以往,你须多长心眼,不可轻信他人。”

宿长佑道:“徒儿谨记。”

道冶转身,从身后的香台上,取下宝刀。宿长佑的目光紧紧盯着,不敢移开分毫,他苦想了一晚上,究竟是怎样一把刀,让师傅和师叔如此在意。本以为一定是把华丽至奢的宝刀,岂料,道冶拿在手的,怎么看都是一把平平无奇的横刀。黑钢刀柄,黑钢刀鞘,与江湖上遍地可见的横刀并无差异,莫非是刀刃有特殊之处?

道冶凝视“宝刀”许久,道:“长佑,上前来。”

宿长佑匆忙起身,碎步走到道冶跟前,再次跪下。道冶准备将刀交给长佑,却似有一丝不安闪过心头,犹豫了半会,轻念道:“三清在上,佑我天偃。”言罢,道冶把刀放到了宿长佑手中。

事毕,宿长佑离殿,众人也随之散去,唯独道冶与道芩依然留在原地。道芩道:“师兄用意,师妹我没猜错的话,是‘暗度陈仓’之策吧?”

道冶从闭目禅坐中睁开双眼,轻笑道:“是与不是,皆看天意了。”

道芩道:“依我看,此刀貌无惊人之处,又是由长佑这样的年轻弟子护送,应该没什么人会起歹心了,师兄大可放心。”

道冶道:“如此最好了。”

道芩心中最大的疑惑其实是,“师兄究竟铸了把什么刀,要如此……”道芩只说了半句,急忙收住嘴,她心中暗想:“那位‘大人’究竟是何来头,恐怕师兄也有难言之隐吧。”

道冶继续闭目养神了,道芩只好告退了。

宿长佑护刀去洛阳的事情,很快就在观内传开了。沈长放正在院子内做着每日的“必修课”——练剑。只见他赤膊上身,一身腱子肉,随着舞剑的身姿,狂撒热汗,握在手里的,是他自己粗制的一柄铁剑,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并不是一把剑,只是有剑的形状,为了修炼得比宿长佑更强,他特制的一柄修炼器物,重达不下四五十斤。

与沈长放同住一间厢房的师弟李长仁匆匆忙忙赶来报讯:“长放!长放!”

沈长放闻声后收起剑招,那柄铁剑“嗙”的一声重重砸在地上,遂又擦拭一遍汗水,问道:“什么事?”

李长仁稳了稳气息后,道:“师傅派长佑下山了。”

不料沈长放不以为然,道:“切,我当天塌了呢,这破事也需要大惊小怪吗?”

李长仁解释道:“可是,这次师傅派他去洛阳呢!洛阳离太华山,少说也有五六百里,这两个月里,你怕是和长佑师兄比不了武啦。”

“什么!”沈长放大怒,道:“师傅也太偏心了吧!”遂又寻思道:“哼,师兄的武功也就比我厉害那么一点,师傅居然每次都派他下山,太可恶了!不行,这两个月里,我一定要变强,等师兄回来给他点颜色瞧瞧,也让师傅明白,谁才是天偃观第一长字辈!”言罢,又立马提起铁剑开练了。

李长仁瞧着又汗颜又欣慰,寻思道:“看来这次的打击,又烟消云散了啊,不愧是长放。”

宿长佑回到厢房后,正准备收拾衣物,可心里的执念迟迟不肯散去,他太想知道究竟是怎样一把刀了。他从刀柄至刀鞘仔仔细细端详了一遍,除了刻在刀柄的“天偃”两字,并未发现有何特殊之处。他想拔开刀鞘一睹真容,可是作为铸剑的匠人,师傅从小教育他,替他人所铸之刀剑,一旦完工入鞘,须由刀剑主人开鞘,门中弟子一旦途中偷觑,视作忤逆。想到这,宿长佑慌忙把刀包裹好,让自己不再多想。

“大师兄。”厢房外,一声甜美细腻的问候,让宿长佑瞬间抛却了对刀的执念。她的来访,也是宿长佑从未想过的,这位观内唯一的女弟子,也是道芩视如己出的关门弟子,江沅。因为是女弟子,所以道芩也破例不以字辈重命名。

宿长佑虽然很意外,但内心也未泛起波澜,只是打开门静静回了一句,“沅师妹?”

这沅师妹亦正是之前林中头戴斗笠的采药女,摘了斗笠,更显得清新貌美,面色皎洁如月,皮肤白皙如玉,一头长发披在肩后,所谓伊人,应是如此吧。江沅平时跟在道芩身后,一心专研药草学问,很少与观内的师兄弟来往,所以这次来寻宿长佑,难免心生怯色,不过看到宿长佑和善的神情,瞬间释然不少,道:“听闻大师兄要去洛阳?”

宿长佑道:“恩,这次下山,恐怕要有一段时日才能回山了。”

江沅从袖口取出一只金色的小锦囊,道:“这是师傅要我交给你的平安符。”

宿长佑接过锦囊后,顿时心中一股暖意直冲脑门,泪水都快溢出来了,道:“沅师妹,请转告道芩师叔,回山后,我定当拜谢师叔。”

江沅“恩”的应允一声后,便欢悦地离去了。心里寻思道:“平日里看他与长放师兄比武的样子,还以为是个很凶的人,没想到他这么好相处。”

宿长佑将锦囊收好后,衣物盘缠也收拾得差不多了,正准备出门之际,又若有所思地端详了一遍房内每一个角落。片刻后,宿长佑关上了房门,径自离开。

下山前,他来到沈长放练剑的院子旁看了一眼,沈长放果然仍在不断地练剑,他又回想起师傅的话,“你与你那师弟,各方面都不像,在固执这点上,却一模一样。”想罢,他又开始讽笑自己,“宿长佑啊宿长佑,你又不是去鬼门关,怎么顾这顾那的,不过四五百里的洛阳而已。”想罢,转身离开。

日暮时分,太华山南麓一片昏黄,宿长佑背着包裹独自走在下山的石阶上,心中泛起一阵凄凉。回首望了望直耸天际的太华山,万千感慨,只有自知。

此时,太华山脚下,一队官旅驻在道上。一行人各个头戴乌帽,但乌帽的样子却与寻常乌帽很不一样,相比更高更窄。队首与队尾的仆役皆穿着红袍,队中的仆役着白袍,中间还有一行壮汉挑着一台轿子,轿子也比寻常轿子很不一样,相比更长更窄也更矮。队列中,扬着几杆旗子,绣着“藤原”的字样,原来是从东瀛西渡而来的遣唐使团。

一个樵夫从旁路过,见这行人阵仗颇大,不敢靠近,又见他们的乌帽高得离谱,感觉滑稽,窃笑着离开了。

“海を出て以来、半年が経った。遥、元気か…(译:出海已经半年之久,遥,你还好吗?)”一位身着赤白轻甲、身长六尺的武士,独自站在一处矮坡,望着眼前夕阳下的枫林,冥想着。他的眼神,没有一丝浑浊,却饱含思念;唇上两撇小胡子,呈现一种恰到好处的成熟与优雅。

他逐渐低下头,右手从襟中取出一片折纸,折的是一朵栩栩如生的扶桑花,注视了许久,自语道:“ここの秋は、意外にうら寂しい。遥、君が僕の傍にいれば、きっとこのように思う。本当に君と一緒に扶桑の華を見たい…(译:这里的秋天,意外的凄凉呢。遥,你要是在我身边,一定也会这么想吧。真想再陪你看一次扶桑花…)”

“阿部様、ここにいますね。藤原様は引き続き道を急ぐと言いました。(阿部大人,原来您在这啊。藤原大人吩咐,要继续赶路了)”一名仆役,从武士身后赶来,传来遣唐使藤原真备的命令。而这位武士是藤原家族的家臣,名曰阿部仲麻吕。

仲麻吕不得不收起折纸,应道:“分かった。”他还必须将自己的思念封锁在内心深处,眼下,护送他的主公平安到达长安,这才是他现在应该竭力去做的事情,他非常明白自己身为一名武士应有的觉悟。

仲麻吕正准备动身之际,一名青年,从他眼下不远处经过。他下意识地多看了他两眼,只觉这青年相貌平平,却又似乎深藏不漏,但他毫无杀气,仲麻吕也就不以为然了,转过身,往藤原那边走去。

这青年,正是刚下山的宿长佑,他第一次见到东瀛人,也难免多看两眼,但觉这人气势汹汹,遂走之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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