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手机铃声响到第不知多少遍的时候，我终于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结束了和周公的对弈，从桌子上抬起头。

师娘嫌弃的瞥了我一眼，继续坐在她老人家的办公桌前对镜贴花黄。

小横的桌子面前依旧空空如也，这个人的勤劳感天动地，可是半个月了，怎么整天出去跑业务，我们月老祠驻人间办事处还是一个业务毛也没见着呢。

作为领导，我决定去员工的工作现场勘察一番。

秋日半下午的阳光懒洋洋的，倒了两趟公交车，总算在公园门口找到了正在给大爷大妈发传单的小横。

哈哈，这个措施可是用我聪明的脑袋瓜想出来的，月老祠要创收怎么办？术业有专攻，当然是开婚介所了！

给大爷大妈们发发传单，让他们替子女或者自己张罗张罗姻缘什么的，尽管我来人间时间不长，但这点专业觉悟能力还是有的。

睿智的头脑，产生英明的决策！我骄傲的捋了捋刘海，昂首阔步装作路人走过小横身边，对正欲跟我打招呼的小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状作无异地蹭到大爷大妈们身后，小碎步跟着听墙根。

“哎，刘大妈，你不是要给你姑娘找对象吗？这传单你怎么不看看就往菜篮子里垫呢？”

“哎呀，张大爷，还说我呢，你不也要给你儿子找媳妇？怎么不仔细看看这什么......什么月老祠的广告传单？”那位刘大妈说话时似笑非笑的表情，让我觉得大有深意。

果真。“哎呦，不是我说呀，你看，你看，这婚介所叫......”刘大妈又从菜篮子里抽出皱巴巴的宣传页，皱着眉头对着光研究。

“月老祠，驻人间办事处”张大爷带上脖子里挂的老花镜，低头对着自己那张传单读出声，看的异常清楚，念的铿锵有力。

“啧啧，我不是不想去看，我家那姑娘过了年虚岁都31了，我急的头发都白了，你看看”说着，真的捋起自己鬓角染得黑黝黝的头发给张大爷看。

“可是咱们也不能病急乱投医啊，这，这什么月老祠，还驻人间办事处？听着名字就不靠谱，别是老板的脑子有问题，可不敢让这种店给我闺女介绍对象。”刘大妈说完，还兀自拍了拍心口，一副已经受到惊吓的模样。

张大爷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毫不犹豫把传单往石墩上一放，一屁股坐了上去。

我捂着心口后退几步，我才是真的被惊吓到了好不好！说谁脑子有问题呢。

可我扭头看着一边敬业发传单的小横，一边被大爷大妈们或是垫菜篮子或是垫凳子或是看了一眼就扔到垃圾桶里传单，郁闷的想，难道这个名字真的起的有问题？

晚上召开婚介所集体会议，我把自己的疑问和盘托出。

“现在凡人不知道月老祠存在，站在他们的角度，我们的店名是不是有点奇怪？”

我说完，连带着刚刚放学的小菲和小宇，一圈子老中青，齐刷刷反疑惑地看着我。

时间静止，我不明所以。

师娘悠悠开口，“这里就你一个凡人，你问谁呢？”

我无语凝噎，但瞬间就恢复战斗力，“咱公司的名字在‘我们凡人’看来，可能有点奇怪，但也能博人眼球啊，咱不改名字，但要在宣传页上加一句话。”我边说边拉着小横起身，“网上宣传你会不会啊？咱在网上也注册一下......”

最近做凡人做的越来越顺手了，每睡一觉起床，精力就感觉充沛了一分。自己当初在天上做神仙的日子反而变得遥远且不真实，如梦一般。

尤其随着时间的流逝，我越发觉得自己一直就是个凡人，神仙什么的只是自己一场幻想罢了。

师娘也拉着小菲小宇起身准备下班回家。

“阿奶，最近感觉师父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小宇奶声奶气地看着我疑惑道。

“嗯，嗯，嗯”小菲嘴里含着安抚奶嘴，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扭头望了一眼正拉着小横在电脑面前忙碌的我，师娘嘴角终于浮现出一抹笑意。

“但愿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吧。走啦，两个乖乖，不用管你师父了，咱们先回家，明天还要上学呢！”

说起上学，小宇和小菲一阵欢呼，两个小家伙在天庭闷的太久了，对于学校这个新鲜事物充满好奇。更别提在学校竟有这么多可以玩耍的小朋友，两个小家伙感觉简直如鱼游大海，别提多逍遥自在了。

我听到一儿一女的欢呼，与百忙之中抬起头，看着他们蹦蹦跳跳的身影，脸上浮现出慈母般的微笑。

哎？等等等等，什么一儿一女，那是徒弟！徒弟！我晃了晃脑袋，这是什么感觉，可不能乱来啊，雪匀要是知道我想跟她抢女儿，还不扑上来掐死我啊。

彼时，我并不知道，往生石禁了我的仙身，也一点一点的收回了我作为神仙的记忆。

我只知，暂时失去仙身会与凡人无异，这是作为神仙的基本常识。

可自以为永不消退的过往也会在令我无法察觉的情况下无端消散，我在做神仙时竟全然未曾听过。这难道是往生石的副作用吗？

但无知者无畏，正逐渐被抹去记忆的我，沉浸在久违的充沛活力和对婚介事业的无限热忱中，并不知晓自己身上正悄然发生着什么转变。

后来，师娘说，往生石前，记忆消散，这也是神仙常识。不过经历过的神仙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三缄其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