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南纱回去找栾海的时候，左右是在三更，栾海抱着龙鸢剑睡得鼾声如雷。

当燕南纱打开包油饼的草纸，栾海如同一只敏锐的狗，抽动鼻子，立刻惊醒。

到底是回来晚了，燕南纱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一边递水一边说，慢点吃慢点吃，都是你的都是你的。这昏市实在太难找了。回来晚了让你挨饿了。

栾海一脸感激，连说没的事，劳烦燕兄了，以后这种跑腿的事就交给我。

燕南纱觉得对不住他，心里暗下决定，今后还是不能嫌弃他。然后把所有的油饼都塞给了他。

翌日，黄土之上，苍蓝碧穹鹰飞绝，旅人行客影空斜。

一路向西，走了几近整日，终可见那金沙河的支流口。

虽是最缓的河段，水流仍是令人震慑，燕南纱生于大漠，从没想过会与水有亲近的机遇，她站在岸边，满眼尽是黄水细浪不断。

河口处有清水支流，也是奇景，仿佛有股力量，隔断了那些泥沙。

河口聚集了许多人，以及来往的硕大商船，各种穿着的人都有，他们有的是从南边潘州过来的，有的是从帝京过来的，带来各式各样的衣食。

那些衣食，燕南纱也是没有见过的。比如潘州的一种织锦，针法细密，布料呈现一种别样的青蓝色，如山涧清泉。摸上去更是比手中肌肤更为柔软，贴之凉而不冰。

燕南纱虽为男装，到底内里是个女子。女子爱美，天性使然。

她手轻轻抚过织锦，眼神停留，留恋的神情被眼尖的商贩捕捉，那是一个长满胡渣的干瘦老者，他连忙道：“小哥真是识货。这可是上好的玉游蓝绢。”

玉游蓝绢……燕南纱心中默念，真是绢如其名，君子温润如玉，游侠三万苍蓝。能产出此绢之地，想必也是山水如画。

只是尚不得知，自己今生往后，能否坦荡的用女子之身示人，这织锦绢布，也是无用武之地。

离开绢摊，栾海已经跑出老远，在一处卖吃食的摊子坐下。

栾海看到燕南纱，招手道，“燕兄，快来快来，这火烧可好吃了。”

两人吃了几个火烧，中间夹的肉馅鲜香无比。

河口人来过往，船开船走，卸货卖货的络绎不绝，这些货品的来由也不全然光明正大，商贩们心知肚明，故而，也有不成文的规矩，大多不会过问货品的出处。

那些来源不明的货品，有很大一部分，为水贼偷抢而来。

燕南纱和栾海一边吃着火烧，一边观望形色匆匆的商贩，顺便与其他的食客交谈，其中的某些，便是前来销赃的金沙水贼。

令两人庆幸的是，这里的人口风并不紧，很容易便可打探到一些消息。

几个时辰下来，两人的银子也吃喝得所剩无几，好在收获颇丰，也算没白花。

金沙河的水贼自成派系，并非乌合之众。一代一代相传而来，几乎没有野贼。

燕南纱和一个醉酒的草药商聊的最久，从他那里得知，金沙水贼有两大家族，查家与江家。其中，势力最大的，便是查家，查家有着高超的造船手艺，他们的船在金沙河中犹如游龙，顺风顺水之时，可谓乘风破浪。

查家船上的贼人个个身有武艺，只要出手，从未走空，被他们盯上的船货无一幸免。

就连金源人，听到查家水贼，也避之不及。

最让燕南纱和栾海在意的是，查家水贼一直与江家不睦，原因传说是因为一把古剑。

这把古剑，很有可能就是鹰蓝剑。

那个草药商身上只有几个铜钱，酒都是燕南纱买的，临走时，草药商说实在太饿，肚子里的酒烧得慌，燕南纱没办法，油给他买了个火烧。

吃着火烧，草药商感激涕零，一把抓住燕南纱的袖子，抹了抹鼻涕，一边说，“小兄弟，你真是好人，既然你对查家水贼这么感兴趣，我再告诉你一个消息。”

说着，他看了看四周，此时已经近黄昏，河口的人少了很多。

他贴耳而言，“我告诉你，查家水贼的船，就在附近的渔村，他们来了……”

说完，草药商又看了看周围，也不知是看到了什么，挑起担子，头也没回，迅速离去。

燕南纱本想问那个渔村的具体方位，可草药商跑得比兔子还快，只得作罢。

两人离开河口的时候，已经天色渐暗，他们一路打听，附近还真的有一个小渔村，渔村中有几家客栈，常有河口的商贩前去投宿。

走到渔村，天已经完全黑了。这里离金沙河很近，可以听见水流翻浪的声音。渔村小道上没有一个人，非常安静。

燕南纱注意到，家家户户的瓦上都盖了稻草。空气中有一股子淡淡的杨树木料的味道。

栾海吃饱喝足，心情大好，一路哼着小调。

燕南纱走在他的后面，她总觉得那个草药商，还有查家，渔村，一系列消息串在一起，似乎来的太过顺利。

渔村里门户不多，很快就找到了那家客栈。客栈很简陋，除了一块牌匾，门上什么都没有。

栾海刚准备敲门，燕南纱下意识地拉住他。

“怎么了？”栾海一脸不解。

“你看到鱼了吗？”燕南纱问。

“鱼？”栾海不知道她的意思，“什么鱼？”

燕南纱一把抓着栾海的手腕，“快走，这里不对劲，那个草药商说这里是渔村，可是一路上我没见过哪家晒鱼的，难道他们打了鱼，能全部吃掉？”

燕南纱和栾海刚一转身，忽地眼前一黑。有人拿布把他们罩了起来。

几乎是同时，两个人被扛了起来。

燕南纱想挣脱，可是扛着她的人用手臂将她卷了起来，力气大到难以想象，她用尽全力，都无法动弹。

也不知被扛着走了多远，她猛地被那人丢在地上，身体完全没有防备，一下直挺挺地落地，摔得胸口一闷。

接着身上的布被扯掉，扯掉的一瞬，有人上来扭住她的手，背到背上，将她的手腕捆绑在一起。

抬头只见面前站着一排人。腰间都别着短刀。

站在正中间的一个，是个女人。

站在右边的男人，露出两个手臂，没有衣服遮盖，双臂肌肉硕大。手臂上都有复杂的刺青。

有刺青的男人对中间的女人道，“老大，如何处置这两个小崽子？”

女人一头乌发，随意的束在脑后，发长至腰。

她冷冷笑道，“敢明目张胆地打听我查家，我还以为是什么样的汉子，原来是两个毛头小子。”

顿了顿，她眯起眼睛打量着燕南纱，继续道，“不过这小鼻子小眼的，算是眉清目秀。”

她转头看着刺青男人，笑着道：“查荣，把他们两个卖给金源人当男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