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南纱躺在毛毡上，手里正盘着那支马笛。

传说中察卡人制造了这种笛子，吹出来的声音，只有察卡马听的见，别的马，人或者动物，都听不见。

但是根据洵卦师的说法，察卡人应该已经被灭族，这种笛子的制作方法，也应随之失传。

她也一度怀疑，寒宫云就是察卡人的后裔。不过据记载，察卡人面容黝黑，骨壮身硬，寒宫云怎么看，也和察卡人的面相相距甚远。

她收起马笛，正好一个小男孩掀开了她的帐帘。

“姐姐，玉夫人问你还需要吃点什么吗？”

燕南纱坐起来，披上一件绣着白梅的素色绢裙，她莞尔一笑，摇了摇头。

小男孩似乎有点害羞，转头跑开。

此时已入夜，炎临城里，仍旧灯火阑珊。

今晨早些，她在炎临的城门口徘徊，不敢贸然进去。

门口排起长队，似乎是在盘查什么。

城门边都有许多茶摊子，她干脆坐到茶摊边，旁边有两个官兵轮休，边喝大碗茶边聊天。

茶摊子掌柜喜爱打听，便问道，“官爷，这是查什么呢？这么大阵势！”

官兵咂嘴，回道，“你可听过燕南奇这个人？”

掌柜连忙点头，“听过听过，听说是西凉大漠的一个神人，一挥手，沙尘漫天！”

掌柜忽然压低声音，低腰遮面，小声接着说“听说……他让哀奴王殿下吃了败仗？”

官兵一听，一拍桌子，掌柜吓得一激灵。

“糟老头子，瞎说什么，不要命了？什么神人！那燕南奇就是个黄毛小子，运气好一点罢了，殿下要抓他，那是易如反掌。这不，殿下算准他会孤身来炎临，进城的人，特别是少年，都要一一盘查。那燕南奇，肯定跑不掉。”

掌柜自知说了不该说的，一个劲儿地点头，说是的是的，肯定跑不掉。

说着，官兵拿出一张画像，那画像只有半张脸，鼻子以下，都没画出来。

他把画像用力拍在桌上，要掌柜注意来往的人，如有和画像上相似的人，尽管来报。

这时，另一个官兵开口道，“我听郭副将说，燕南奇眉眼之间非常清秀，虽没见过整张脸，但身型纤瘦，宛若少女。也许……他会男扮女装？”

他的同伴觉得言之有理，两人商议着，去给门口守卫的兄弟提醒，免得出了纰漏。

燕南纱在一旁听着，出了一身冷汗，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心说哀奴王这个死狐狸，尽然快我一步，画像都出来了！

她正在脑中咒骂哀奴王，忽然有人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吓得腾得站了起来，桌上的碗翻了，茶水洒了一桌。

掌柜赶紧过来擦，燕南纱紧张地转过身去。

正好对着拍她肩膀的人。

出现在眼前的是个女人，非常美丽的女人。

这个女人头发半披着，乌黑的头发垂至腰间，额后梳着薄髻，发髻中有三把玉钗点缀，玉钗雕刻精细，三把钗头都雕着蝴蝶。

细看之下，每一只蝴蝶，形态各异。钗身也有雕刻，满是盛开的花。

她身着深蓝色刺绣绸缎长裙，华贵异常。

最让人惊叹的是她的脸，柳眉螺黛，肤如凝脂。红唇艳却不俗。

但让人奇怪的是，她只露了半张脸，有一半脸用钩花蚕丝巾做了一个眼罩。

跟这个女人比起来，燕南纱就是个乡里的野丫头。

这个女人身后，还有七八个人，有男有女，还有一个小男孩，所有人打扮都差不多。

“你这个样子，想进炎临城，怕是要漏馅。”女人微笑着说，声音柔如溪泉。

没等燕南纱开口询问，女人伸出五指贴在她嘴唇上。

“怎么？不认识我了？”女人轻声问，她的声音瞬间变了，变成一个男人！

燕南纱心念如电，她睁大眼睛，“你是……寒宫云！”

寒宫云又用女声道，“我现在叫玉蝴蝶，请叫我玉夫人。身后是我的游艺团，我们在各个城镇中游往卖艺。”

“什么都不要问，你只要跟着我就行了。”

他摸了摸燕南纱的头发，皱眉摇摇头，说你实在太寒酸了，转头对着身后一个年纪有些大的女人道，“林夫人，给她一身好看点儿的衣服，再上个妆。”

林夫人身材微胖，一把拉着燕南纱的手，“来吧姑娘，我给你倒饬倒饬。”

他们身后有几人抬着一块大的帐布，林夫人挥手让他们支起帐布，把燕南纱塞了进去。

林夫人找了一件绣着白梅的素色绢裙，仔细看，绢裙是两面刺绣，绣工十分精巧，燕南纱曾经在一个进贡的商队中见过这种绢绣布，这是一件贡品。但是年代久远布绢裙微微发黄。

给她套上，一边道，“我看你应该喜爱素色，这是玉夫人刚学游唱时穿的，你穿着真是美。”

林夫人看到她的项链，啧啧称赞，说从未见过这么美的玉石。

然后林夫人笑呵呵地给扎个一个复杂的编发髻。并且在上面加了一个薄挡纱。

挡纱正好遮住眉眼。大漠中为了遮蔽沙尘和阳光，女人使用挡纱也很是常见。

两人出来后，寒宫云上下打量了燕南纱一番，“还不错。”

到了炎临城门口，守卫兵拦住寒宫云，未等守卫开口，一个穿着甲胄的高大男人骑马走了出来。

“玉夫人又来游唱？”

寒宫云颔首，向他行了一个女礼，“战逸将军，好久不见。”

战逸并未下马，缓缓走过寒宫云，扫视着这一行人。

“玉夫人的队伍多了一个人。”战逸冷冷道。

寒宫云仍然满面笑意，“三年未至，有个路上出生的小鬼。”

战逸看了看那个小男孩，没有一丝表情。他让马走得很慢，一点点绕到寒宫云身边，不知道在想什么。燕南纱不敢抬头，用余光扫到战逸的剑鞘，上面有斑驳的暗红污点。

他顿了顿，才对守卫兵道，“给玉夫人放行。”

未走两步，战逸出声喊住了寒宫云，“玉夫人何时去我府上叙叙旧？”

寒宫云笑意已失，也没回头，只是淡淡一句，“叙旧就不必了，哪天来听我游唱，”

我定当笑脸相映。”

燕南纱跟着游艺团走进炎临城门，她似乎感觉到，战逸正站在她的身后，直勾勾地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