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没有去“彼岸餐厅”。确切地说，我没来得及去那里。

爸爸将我送到楼下，说，“家里有个惊喜。”

我问他，“是什么？”

他说，“如果我告诉你，那就不是惊喜了。”

我打开门，奶奶正坐在客厅沙发上与客人聊天。

“小飞，快来，这是你的英语老师。”奶奶站起来，接过我的书包。

坐在沙发上的客人转过身，对我微微一笑。我怔住了！她是我早上遇见的“彼岸餐厅”里看书的少女，黑猫小海的主人。

“你好。”她挥了挥手。

“你好。”

“你叫什么名字？小飞吗？”她问我。

“是的。你呢？”

“我是方舟。”

“方舟？诺亚方舟？”黑猫的名字叫小海，是游泳健将。她的名字叫方舟。看起来她们经历了一场洪水逃难。

“你猜对了。我的哥哥是诺亚。今天早上你见过他的。”她解释说。

“方舟老师，你们经历过洪水吗？”我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是的。我们的祖先经历过。”她这么认真的回答，我始料未及。我刚才有开玩笑的成分。听她回答他们经历过洪水灾难，我对揭开她的家族伤疤深表遗憾。

“哦，那太惨了。对不起，老师，我是无意的。”我还处于对灾难无比恐惧的年龄。

“这没什么。每个家族都会经历的。历史都是这样的。”她试图安慰我，“你是个善良的孩子。”

“谢谢。”

“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听你爸爸说，还有个女孩跟你一起学习。她今天会来吗？”她问我。

“她不知道你来这里。因为你是我的惊喜，爸爸说的。下次吧！下次我带她来。”我说。

“好。那今天第一次见面，我们就不上课了。女孩是你的亲戚吗？”

“不是。她是我的同学。”

“方便我看一下你的英语课本吗？”她问。

“当然。”

我从书包里拿出英语课本。心想：她看到我画的乌龟，准认为我不是个认真学习的人。

她接过课本。果然，她发现了那些缓慢移动的拖着沉重的壳的乌龟。

“真可爱！你画的乌龟很棒。你一定是个有绘画天才的男孩。”她两只眼睛好像两只刚被拧开开关的小彩灯。“但这乌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记不清了，或许我记错了吧！乌龟大概都长这个样子。除了乌龟，你还会画别的吗？”

“不。我只会画乌龟。上课太无聊了，没法做别的。”我解释说。

突然，一张纸从书里飘落下来。她捡起来，是我画的她家餐厅、河岸、黑猫的画。刚刚说完我什么都不会画，这张画就出来捣乱。

“哇，这是我家。”

“是的。前几天，我去那里。但不知道你住那里。”我越是解释越紧张。

“画的不错。可以送给我吗？”

我不想送给她，但拒绝的话说不出口。她当我默许了，将那张纸夹在她带来的一本黑皮书里。

之后，她不再说话，认真地看我的英语课本。

我去屋里换衣服。

等我出来，她已经看到课本的最后部分，生词表。

看我出来，她说，“你的英语课本我看完了。单词不多，课文也不难。我想，用不了多久，你的成绩就会赶上的。”她说。

“真的吗？”

“相信我。”她摸了摸我的头，“好的，今天就到这里吧！明天我们开始上课，记得叫上你的同学。”她站起来，比我高两个头，我还达不到她的肩膀处。

“我送你。我可以去你家餐厅吗？”我仰视着她。

“可以。但你身上有伤口吗？”

“伤口？”我不解。

“外面有风，对伤口不好。你看起来是个敏感的小孩子，我可不想你生病。你知道，你爸爸。”她解释说。

我懂了，“你的意思是监护人？”学校上过法制课堂，监护人要确保小孩子的安全。

“是的。”

“我没有。”我摆了个进攻的姿势。

“好的，那我们走吧！”

傍晚的微风吹佛着脸，新鲜的空气与家里和学校都不同，让人松弛。

我们漫步在河岸。

“我九岁了。你呢？”我问她。

“十九岁。”

“哇，那你读几年级？”

“大二。”

“高考难吗？大学难吗？”这些对我很遥远又很艰难的事情，我想多了解一些。

“你这么聪明，肯定不会难。其实，学习不是人生的困难。”

“那什么才是？”学习对我来说是最难的事情。

“家庭。你出生的家庭无法选择，你的基因，你的血统无法改变。这是人生最难的。”她说。

“你的意思是说，有的人天生聪明，有的人天生笨，基因里有我们的未来，对吗？”班上确实有的同学聪明，有的同学笨。对我来说，除了英语难以外，别的科目都很简单。

“你可以这样理解。但都是父母给你的。你没得选。”

我想起了妈妈，突然难过起来。

“我的妈妈生病了，乳腺癌。她不让我见她。说寒假可以去看她。”我终于可以跟人倾诉了。她是那样温柔的姐姐，我想把心里话都告诉她。我的同学，我的秘密，我的所有，真想一股脑全都告诉她，让她替我分担。

“哦，对不起。”她一只手摸着我的头，手心传递来的冰冷把我起伏的心情按了下去。

“没关系的。”我们走上竹竿桥。她牵着我的手。竹竿桥发出咚咚的声音，河里有调皮的鱼儿跳上来看我们，又很快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