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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疯魔不成功》第二章 走在上海郊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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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筝很快发现维也纳酒店的夜非常喧嚣。她在美国生活了半年多,安静惯了,现在突然到了熔炉一般的大上海,酒店外正在夜里施工建房,大型车辆来来回回风驰电掣,本来就有12个小时的时差,这下,她又怎么能够睡得着。

空调的声音嗞嗞嗞的响。

空气非常干燥。

施雨平烧了一壶水,秦筝拿出了一只紫色的水杯,这只杯子是施睿买给她的,倒满水却等不到水凉一点。

记得从前酒店里是有矿泉水送的,看看逼仄的单人间,只有一只电水壶,没有矿泉水。

单间,放了缩水版的双人床,床两面靠墙,一面是通道,一边靠窗。

靠窗的这边只有两尺宽。

房间真是太小了。秦筝却没有责怪施雨平小气。

是的,他这个人小气惯了,通常吃一碗面条,也要看是12元一碗还是10元一碗,如果有8元一碗的面条,他肯定吃8元一碗的。

他与她一样,对自己极抠门,对儿子却极大方。

平时这对夫妻在单位食堂吃饭。即使是早上,他们也会到学校或医院吃早饭。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太便宜了。不仅便宜也好吃得很。

他们就这样挣下了大笔的存款。然后,凭小家之力,让施睿受到了这一代独生子女中最好的教育。

秦筝躺在施雨平身边,气氛有点别扭,有点陌生。

别扭是因为两个人躺在那里,挤在一起,床太窄了,不习惯这样的紧密。

他们一直是分床睡的,在一个卧室里,放两张床,像宾馆里的标间。相安无事,又能互相照顾。施雨平会打鼾,可是因为两张床中间有距离,鼾声就被弱化了。秦筝有失眠的毛病,有时这小呼噜反而对她有催眠的作用。

施雨平双手举过头顶,脚伸到了床头外,维也纳的双人床不仅窄在长度上也偷工减料。

不过,他们已经很满足了,相比于市区的酒店宾馆,这家在郊外的酒店价格实在公道。

“怎么啦?睡不着?”施雨平问道。

“脑袋中像一直在过火车,轰隆隆,轰隆隆……直旋。”秦筝幽幽地说。

这一天一夜的飞机坐的她晕头转向,时空的改变,让她的内心像产生了地震一般。在美国的北方某一线城市,此刻正是早晨。

对,是早晨。

那里的早晨美到让人目瞪口呆,还有可爱的孙女仲娜。

秦筝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仲娜的小影子,可爱到无以复加的小人儿。她的心里像被揪了一下,终于一直干涸的眼眶湿润了。她真真切切地想那个可爱的小宝贝,她真是太可爱了呀,天天把她抱在怀里,奶奶如果拍拍她的后背,这个小东西居然也会拍拍奶奶的后背。

秦筝有点伤感,她索性让眼泪流着,说:“雨平,你知道吗?我那么高调地去了美国,现在却是穷途末路一般。我不像是自己要回来的,而是被那里抛弃的。我曾想我已经爱上那里了,空气那么好,孩子那么可爱,而我可能为了孙女仲娜,儿子施睿蜡炬成灰,可是,那个国家不欢迎我,拒绝我,规定了日期让我必须滚蛋……”

秦筝说话呜咽,鼻塞严重,很沮丧。

施雨平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你这样想,怎么睡得着。睡吧。”

“哪里睡得着,我在美国度日如年,以为到了国内就好了,可是,我的心吊在半空中,虚弱透了。”

“我明白,你是在担心儿子的工作……”

“工作,雨平,你说他还能找到工作吗?”说完这句话,秦筝终于崩溃了,嘤嘤嘤地哭了。施雨平一把搂过秦筝,也呜呜呜地哭了,嘴里嗫嚅道:“嗯嗯嗯,我儿子好可怜,我儿子,儿子受苦了,他太苦了,儿子呀……”

一对久别重逢的夫妻,压抑地哭着。

维也纳酒店薄薄的墙壁一点也不隔音。

两个人伤心了一会,都坐了起来。

“不睡了吧?我们出去散散步,说说话。”秦筝说道。

“好,晚上外面可能凉爽一点了,今夜是别想睡觉了。”

“那就不睡,你瞌睡吗?”秦筝关心地问道。

“累得很,并不瞌睡。”

两个人关了门,下了楼,楼下的服务台已换了服务生,只见她笔直地站在吧台后,笑脸如花。

“请问,酒店夜里什么时候关门,我们要进市区吃点东西。”施雨平上前问道。

“哦,是这样啊,我们酒店夜里是不关门的,我们这里接待的全是机场来的客人,通宵都有人来,放心吧。你们要是外出吃饭,注意安全,另外出门右手拐弯,步行半小时有一家城市综合体,有一条商业街,嗯,的士也很多……”

“太好了,小姑娘谢谢你。”秦筝说道。

施雨平与秦筝夫妇选择步行。

路都是新的,行道树只有小碗口那么粗,是冬天也不掉叶子的香樟树。沿路不时有出租车经过,有两处建筑工地灯火通明地在施工。

大上海真是热土,像这么偏僻的地方,再过几年也是高楼林立了。

走了约20分钟就看到灯光越来越亮,先是有一些楼盘,然后就看到了一个跟许多城市长的一模一样的城市综合体。晚上9点多了,却有百十人的广场舞大妈,音乐节奏铿锵。

啊,这才是中国味,这才是中国五六十岁的大妈幸福生活的打开模式。

秦筝站在路边看了好几分钟,想着刚刚过去的日子,真是恍若隔世。

两个人挑了一间叫做百姓厨房的店坐下来,菜是大众菜,萝卜烧肉,百叶韭菜之类,夫妻二人要了三菜一汤。

米饭水汽未收,米粒没有粘性,与施睿他们在美国烧的泰国米饭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天,秦筝刚想喝一点汤,却见骨头汤里有一根虬着的黑毛。

“雨平……”

施雨平是个高度近视眼,却也很快看到了那只汤里的情况。

秦筝的胃有片刻的翻腾。

米饭不好吃,这汤,算了吧。两个人胃口都不大,把碗筷放在一边,准备好好的聊天。

店里还有七八个人,不吵。空调开得正好,非常舒适。

“睿儿最近有没有面试机会?你让我不要在微信里问他,不要再找一亩三分地上的文章给他看,我就没有再找,可是我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施雨平脸色铁青。

他本来是一个黛色皮肤的男人,男人虽然黑一点没事,但一般黑皮肤的男人都不吸引人。此刻,他神情肃穆,皮肤显得就更黑了。

大概是夏天晒的吧?不对,应该是瘦了。

秦筝说:“你瘦了这么多,工作很忙吗?”

“工作哪有轻松的,天天上手术台,吃饭没规律。一个电话人就要出现在手术台,这些也习惯了,就是睿儿,他被裁员了,可是,他应该有机会的呀,他应该有面试机会的呀。”

施雨平神情戚戚地看着面前的人。

面前的这个人与他分别了半年多,瘦了一圈,现在她换了一件浅色的连衣裙,排骨胸,窄肩膀,脸色苍白,头发又厚又多,把她不算高的身材衬托得特别沉重。

施雨平有了一丝丝的怜惜。

这是过去没有过的感情。

这边秦筝也在看施雨平,他一下子老了那么多。她突然就有了恻隐之心。她对他是不是过分残忍了。

可是,在美国时,每天面对的是施睿的一次次失败,而国内,施雨平像个听风者,他筛着耳朵睁大眼睛全神贯注,每时每刻都在打听、在干预,到什么时候都改不了他的干预与渗透。

他每天都有数十个仿佛不经大脑的问题,他为施睿的被裁员焦虑,但同时,他会在网上漫步,每天复制、推选数十篇文章给施睿,那些成功的面经例子让施睿发疯,咆哮。

然后,施睿拉黑了他。

施雨平于是没日没夜地轰炸秦筝,在她天亮就开始忙碌,一直忙到晚上8点钟,腰都直不了的时候,盯着问:儿子有面试了吗,上周的那个面试有结果了吗?他应该这样,对,他也可以那样……

隔靴搔痒,指手画脚,放轻巧屁,哦,他自己那么平庸,那么不思进取,那么停滞不前,他在40多岁的年纪就只能开开阑尾这样的小手术,且开一个阑尾要用40分钟,什么职位都没有,一直站在一线,只拾遗补缺,可是,他却觉得,他认为施睿被裁员后的求职是易如反掌的事。

不不不,这是他的一惯风格。

可是,施雨平承担的已经很多,他不是故意的,他是关心则乱。

秦筝百感交集。

她在美国帮忙带孩子,买菜做饭,这半年多她又关心了眼前的这个人什么呢?

而且,因为他总是想钻进别人的脑子里,左右别人的思想,他明明只有80多一点的智商,可是他一心想统治家里的两个成员,因此,其实他是被孤立了的。

至于施睿在美国的遭遇,后来,她只告诉他负面的消息。

她报复他的时候有些许的快意。

可是,眼下,她刚刚远涉重洋回了国,而且,她无论如何挥之不去在机场儿子送她的一幕。

她是掩面逃亡似的与儿子挥手告别的。

施睿站在安检处不远的地方,像一株弱柳,他的体重猛降到了119斤。她为了施睿无后顾之忧,像个冲锋陷阵的斗士,在求职的道路上咬紧牙关拼搏,秦筝对施雨平封锁了80%的信息,这样,他的干预与渗透,他的无休止的盘问,才被屏蔽掉很多。

可是,施睿直到与妈妈秦筝在机场告别时,仍旧没有一个好消息,没有一个offer。

“他最近有没有面试?”施雨平接近于乞求:“我后来再也没有问儿子,你这里告诉我什么我就听听,也没有打扰你……”

心猛地又是钝痛。

都说性格决定命运。施雨平也许并不坏,他只是冥顽不化。

“睿儿前天有一个面试,是电面,一家全球百强的金融保险公司,他们急需要数据科学家……”

秦筝云淡风轻地说道。

“公司叫什么名字?”施雨平的眼神一下子就亮了。

“公司名字你知道的,就是儿子硕士毕业时实习了三个月的公司,在罗德岛……”

秦筝说道。

“啊,这怎么行?专业不对口呀,不吻合,就是得到录用了,还是会被裁的呀……”施雨平脱口而出。

果然,世上没有他不懂的东西。

除了切除阑尾,施雨平其实什么都懂。

“等到这家录用了再说傲慢的话吧,雨平,这都什么时候了?三个月的失业期,满了,就被遣。”秦筝心里的气一下子就来了。面前的这个人,你怎么与他聊天?他顽固得像一块臭石头。

“公司怎么发现他的?是他投简历,还是熟人内推,还是因为原来公司的那个主管又想起他了?”施雨平又是三问。

“不知道。雨平,我怎么能问那么多,他屡屡受挫,我哪里能够天天盯着他问那么多?再说,你问的问题有意义吗?你做调研吗?还是因为你懂得太多,必须要这么表达才舒服!”

秦筝有些后悔跟他聊儿子的面试。

可是,在国外她一直回避,没有告诉他儿子的面试情况,回来了,看他一脸的关切,透露一点信息给他才是人道的做法。

唉,且忍吧。

“罗德岛的这家金融保险公司,是通过网上资料发现睿儿的。但,其实在我登机前,睿儿发了一条信息给我,说黄了。”

“哦,电面都没有过吗?”施雨平像泄了气的皮球。

“不过……”秦筝斟酌着接着说点什么,要不要告诉施雨平am公司的事。

“不过什么?”施雨平拿起桌面上的锡壶给秦筝倒满了一杯大麦茶,追问道。

“睿儿通过了am公司的两道筛选,再过两周最后面试。”

“am公司?是真的吗?这是最理想的公司呀,睿儿怎么得到的?”施雨平盯着问。

秦筝凑近了施雨平,说:“雨平,你的思路总是很怪,为什么你要问他怎么得到的?这是审问吗?你为什么不问他在准备吗?有信心吗?什么职位?”

“那,他在准备吗?”施雨平不假思索地问。

“我在帮忙带孩子,他可以准备一点,但我不在美国,仲娜要他来带。”秦筝说道。

“陆伊檀疯了吗?她为什么不承担下来,都什么时候了,睿儿如果没有工作,不能站住脚,那一家子就都要回来了呀。”

施雨平吼了起来。

“是啊,你一心想着睿儿留在美国,可是,陆伊檀只想着什么时候回国,回国!”

秦筝低声恨恨地说。

“我就说这个人不应该进我家门。”

“说这话太迟了,睿儿那时能听吗?雨平,我也是想明白了,这也是我为什么不想再延期给他们带孩子的原因,伊檀内心可能真的要回国,你一直这么断言,我还不信,这些日子,我拼了命的要保证睿儿的时间精力,让他去参加一个个面试,那么好了,我越支持,家里的一切事情就都摊在了我身上,我做完了一切,一切家务,我把半条命搭了进去,我只留了一口气登机回国……”

“那她在做什么?这个没有良心的!”施雨平问道。

“她在做瑜珈,健美,网上购物……”秦筝说道。

“你说说,am公司的大门,门槛有多高,睿儿要进这家公司,早就应该刷题,天昏地暗地刷题,现在是临时抱佛脚,临阵磨枪,可是,家里的那个货却不支持……”

“睿儿对am公司的这次面试非常重视,但他说他只能做中等难度的题,他在加州am公司的同学给了他300道题,他有时一天只能做两道。”秦筝说道,语气里有一种事不关己的味道。

“你是说他放弃了吗?”

“没有,只是找到工作才是正道,他现在不是做梦的时候,现在逼迫着呢。”秦筝解释说。

“你呀,什么都不告诉我,罗德岛的这家公司年薪不错,只是专业不吻合。am公司太悬了,我建议他不要花力气在这上面,没有希望……”施雨平一边说,一边果断地拍了一下桌面,那么笃定与肯定。

这才是他本来的面目,任何时候,他都凌驾的态度,所以呢,仿佛他才是永远的赢家。睿的所有努力、动作、打算都逃不离他的如来佛的掌心。

秦筝闭了一下眼睛,让心情平复了一下。她暂时还不想批评眼前的这位神人。

“唉,如雷贯耳的am公司,试试吧,就当是一场演习。”

“你是说预演,那实战是哪一场?”施雨平这次反应挺快。

“实战?”

秦筝知道的一切,要不要全告诉面前这个刚愎自用的人呢?如果告诉他,他能不能不要把手伸长,去干预睿儿呢,毕竟,睿儿从中学起对这个强势的施雨平已冰火两重天。

睿儿为什么要到美国?

为什么在国内可以有一份安逸的工作,他却逃脱了,去到美国争取成为第一代移民?施雨平像金钟罩一样扑了空,但每每有情况,施雨平仍然能够把他的气场覆盖过去,让人不能喘息。

是的,下周一的上午9点,睿儿还有一场面试,是一家叫做lf的公司。可是,她现在不想说,她的头非常沉重,胸口很闷,双腿也像灌了铅一样。

但她必须咬牙坚持,回国了,就好了。

她的人生跑道要刷新了。

为了出国带孙女,学校让她立刻提出辞职内退。因为一线的老师哪里能够一出去便是半年的。秦筝有些忐忑,接下来的人生她是去广场跳舞还是另起一行呢?

为了儿子、孙女,她不得不放弃事业。

“我们回去吧,快关门了。”

“回去,明天我们一早要赶回家里。我下午还要上班。”施雨平站起来,与秦筝走到了越来越暗的街头,向着更暗的方向走去。

他们依旧没有打出租车,而且散步着回去。

五十五、六岁的人,睡眠都不好,而且,心里装了那么多情绪、思虑、担忧,怎么睡得着呢。#####刚注册两天,好不容易找到更新的地方。不知道怎么做封面,不知道在首页怎么打到自己的作品?摸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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