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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松龄:应天水神》002.水神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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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楼里,闺房中。

在场众人都是倒抽凉气,神色有几分难看。

谢婴宁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小武,这是怎么回事?三日之内尸首最多出现尸斑而已,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小武脸上也充满了骇然之色,他摇着头,哆哆嗦嗦的开口道:“婴宁姐,这不对,这不对,这个案子不能继续查下去了……这是……这是……”

“这是什么?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事情?”谢婴宁断喝一声,要让小武清醒过来。

小武额头上都是冷汗,就在这个时候,窗外突然吹来了一阵风,就见到木板四个角落上的烛火都是飞快的闪烁了起来。

“噗噗噗——”

三声连响,除了距离小武最近的烛火没有熄灭之外,另外的三盏烛火都在转瞬间熄灭了。

小武惊叫一声,身形踉踉跄跄的退后了半步,直接撞在了墙壁上,他突然双手捂着了眼睛,泣声道:“是水神诅咒……这是水神诅咒……不能查了,不能查了!”

话音落,他整个人突然瘫软在了地面上,开始不断的抽搐,嘴角不断有白沫吐出来。

谢婴宁飞快的从小武怀里摸出了一根木棍卡在了他的嘴里,沉声道:“小武又犯病了。”

张三和李四两人面面相觑,这个时候不知道说什么好。

眼前这个情况怎么看都不对,但是一时间却又说不出什么不对的地方。

窗户“砰”的一声,猛的被狂风吹得关闭,张三和李四两人都是吓得惊叫一声,面色苍白。

谢婴宁狠狠的瞪了两人一眼,道:“叫什么?找人把小武扶下去休息,等他睡醒之后继续,你们两个看着房间,不许任何人出入!”

张三和李四两人脸色难看,不过还是微微颔首。

谢婴宁黛眉紧蹙,走到了绣楼下方,看着那个关闭的窗户,刚刚那一阵狂风真的只是巧合吗?

这个念头从脑海里闪过,谢婴宁却无法细想,因为此刻整个长乐坊已经乱了。

花魁纪欣儿疑似为书生王长峰所杀,连头颅都不见了,尸首变得如同木炭一般,这个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现在整个长乐坊几乎都知道了。

不少妓女、龟奴都是一脸惨白,想要暂时离开,但是进出的地方都被捕快拦住了,不许任何人出入。

谢婴宁神色微变,她抓住一个正好走过来的捕快,轻喝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们都不是新人,怎么此次案件的细节会这么快散播出去?况且此刻还不确定死的人就是纪欣儿,若是有什么变故的话,这个责任谁承担得起来。”

这个捕快也是一头冷汗,他自知此事的重要性,此刻轻声道:“是那桑三娘,定然是她传出此事的,我们自己人都知道轻重,怎么可能在此刻乱语。”

谢婴宁微微颔首,转身离开走向了长乐坊大堂。

大堂中此刻一片混乱,桑三娘神色凄然的坐在了一个角落,看着堂前之处,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在她身后,一个小厮在给她轻轻的揉着肩膀,他的动作轻重合适,令得桑三娘舒服无比,手中动着,他轻声道:“干娘你也莫担心了,我看那个谢捕头也没有那么神,欣儿妹子闺房内的尸首未必就是她,这多半是她的障眼法,此刻她八成还是和那王长峰私奔了……叫我看,还是和孟端好好言道,让他下了海捕文书,尽快将王长峰捉拿归案,一旦寻到王长峰,欣儿和银两自然也就找到了。”

桑三娘猛的回首,注视着这个小厮,道:“景龙你是否知道了什么?此事不会和你有关吧?”

被称为景龙的小厮轻笑道:“干娘你乱说什么,欣儿妹子是你的心肝宝贝,也是我的心肝宝贝,若是能够将她寻到,我比谁都急切,但是现在既然出了这样的事情,急也是急不来的了。”

桑三娘缓缓道:“那你为何肯定欣儿还未死?”

景龙眸子之中闪过一丝爱慕之色,道:“欣儿妹子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又出自官宦世家,虽然家道中落了,但她是真正的聪明伶俐人,那王长峰对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她会看不出来吗?

要说她被王长峰囚杀在那闺房中,我第一个人不信,除非有其他的意外……”

说到这里,景龙似乎哆嗦了一下。

“意外?什么意外?”桑三娘目漏奇光,她这干儿子是长乐坊的大总管,和下面的人关系极好,所以听到的消息不少。

景龙似乎有几分畏惧,而后轻声道:“儿子也是听几个龟奴说的,似乎欣儿闺房内的那具尸体死得有几分蹊跷,应该不是人为的……”

“不是人为?难道是鬼杀的不成?”桑三娘皱眉。

景龙忙掩住了桑三娘丰润的嘴唇,急急道:“干娘不可乱语,这是大忌讳……听那几个龟奴说,那具尸首多半是被水神诅咒了……”

“水神?就王长峰说的那个水神?”

“不是,而是近来应天府外连云渡在祭祀的水神,听闻这水神邪门得很,能在千里之外咒杀不敬之人,干娘,我看要不我们还是备上三生鲜果等,明日一早去那祭拜一番可否?要不然儿子我总觉得心神不宁……”景龙神色似乎有几分慌张,说话间又在桑三娘的肩膀上揉了几下。

桑三娘微微皱眉,片刻后轻声道:“既然下面的人都这么说了,明日我就亲自去祭拜一番吧,要不然人心失合,这长乐坊也不好开了……”

“不过,出了这档子事,这长乐坊想要再恢复昔日的盛况,恐怕是难上加难的了,这小浪蹄子要是死了也就罢了,若是没死的话,被我拿住,我定要她明白忤逆我是什么滋味。”言语间,桑三娘的眉宇中都是煞气,能够将长乐坊经营为秦淮河第一瓦舍,桑三娘的手段又岂是易与?只不过在孟端、谢婴宁等人面前她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咚”的一声,一张茶几被踢翻在了地面上,谢婴宁的身影出现在了大堂之中,她居高临下的注视着桑三娘,冷冷道:“看来三娘知道不少事情,你还有何事瞒着我?”

桑三娘眉宇间的煞气瞬间消散,她站起来,轻笑道:“谢捕头好大的脾气,但是捕头有否考虑过,我比你还想要找到我那乖女……若是有什么事情,我又何须隐瞒你?”

谢婴宁上前了一步,冷冷的注视着桑三娘,而后淡淡道:“是吗?或者有的人是贼喊捉贼呢?”

桑三娘脸上的笑容收敛,道:“谢捕头,这话可不能乱说,我那乖女是我的摇钱树、黄金屋,你不会是怀疑我吧?”

“若是谢捕头破不了此案,想要栽赃嫁祸的话,那么就算是告到御前,此事都没完!”

谢婴宁注视着桑三娘,突兀的展颜一笑道:“三娘真是开玩笑了,只不过我是捕快,习惯性在破案之前怀疑所有人而已……对了,这一位是哪位?”

站在桑三娘身后的景龙似乎哆嗦了一下,而后向着谢婴宁行了一礼,道:“在下景龙,添为长乐坊总管,见过谢捕头。”

谢婴宁上上下下的打量景龙片刻后,已经明白此人多半是桑三娘蓄养的小白脸。

不过她也没有点破,而是自顾自的坐下,看着桑三娘道:“三娘,有件事想要向你请教一下,为何现在纪花魁疑似被杀,就连尸首的什么模样的消息已经满天飞了,还有人绘声绘色的描述现场的模样,若是我没记错,当时除了我们六扇门的人,只有你与那小昭姑娘在场吧?怎么现在仿若整个长乐坊的人都在现场一般?”

桑三娘强笑一声,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是了!一定是那个小浪蹄子四处胡言乱语,我这就把她拿来,任由谢捕头你处理……”

谢婴宁笑着摇摇头,道:“不必了,不过既然你们整个长乐坊的人都已经把这事传得沸沸扬扬的了,那么这几日,就请你们都不要离开半步,米面果蔬等我都会让人去帮你们购置……另外,我会请六扇门那边多抽调人手过来勘察长乐坊,或许,纪花魁还在长乐坊中也不一定呢?”

桑三娘神色数变,不过最终还笑道:“如此就谢过谢捕头了,还希望谢捕头尽快破案,要不然我们这一大家子人,不开门见客可没办法讨生活的……”

谢婴宁道:“这是自然,不过还请三娘去封一下口,这些言语若是传出去的话,对你们长乐坊日后的生意也没有任何好处吧?”

“谢捕头提点得是!谁敢继续胡言乱语,我第一个扯烂他的嘴!”桑三娘似乎刚刚想到这一茬一般。

谢婴宁笑了笑,道:“既然如此的话,我就再去找找线索了,三娘自便。”

看着谢婴宁转身离开,桑三娘脸色才变难看了起来,她注视着谢婴宁的背影,轻声道:“那地方出来的人而已,真以为自己那么了不起!以为我桑三娘是吓大的?”

她身后,景龙似乎有几分畏惧,道:“干娘,这个谢捕头到底是什么来路?怎么似乎有点嚣张啊?我们要不要去孟知府那里告她一状!”

“告她?孟端都未必压得住她,”桑三娘摇头,随后轻轻一笑,道:“不过这小妮子的手段还可以,有她在的话,此案告破不难的。”

景龙连连点头道:“这自然是最好的……不过还有一事,我们刚刚不是说明日还要去连云渡祭祀水神吗?现在这谢捕头不让我们出入,那怎么办?”

桑三娘似乎才想到这一茬,她皱了皱眉道:“明日再说吧,实在不行我们从暗道出去,难道那谢捕头还能够发现不成?”

景龙微微怕了怕脑门,道:“看我这脑子,那我先安排一下供品,不够的东西今晚混在果蔬肉菜里面购置,想来那些捕快也发现不了什么。”

桑三娘微微颔首,而后她再度坐下,看着空荡荡的大堂揉着自己的额角。

大堂外的角落里,谢婴宁看着桑三娘的身影,神色有几分恍惚。

张三站在她身后,轻声道:“谢捕头你在怀疑桑三娘?”

谢婴宁看了片刻后,才摇摇头道:“倒不是怀疑她,而是觉得她有些许不对,她应该知道一些事情没有告诉我们,或者她有自己的秘密……这种时候若是那个家伙……”

张三笑了笑,道:“那要不小的去把蒲大才子请来吧?蒲大才子胆大心细,而且观察入微,有些我们不能发现的事情,他都能够尽快发现的。”

谢婴宁狠狠的瞪了张三一眼,道:“张三,你能不能别总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我就不信没有他蒲松龄,我们六扇门就不用办案了!”

“是是是!”张三飞快点头,“谢捕头教训得是,那我这就是安排多一点人手在四处排查……”

说话间,张三已经飞快的溜了,同时一脸无奈之色,这位大小姐又和那大才子闹什么脾气了?

谢婴宁想起某人夙夜徘徊在这长乐坊中,此刻忍不住又是哼了一声,而后她转身就走。

是夜,长乐坊中通宵达旦,但是一众捕快依旧没有查访出有用的线索。

翌日清晨,突兀的尖叫声打破了长乐坊的宁静,原本正在假寐的谢婴宁骤然间惊醒,她拿起铁尺循声走出,外间之处,一些疲惫不堪的捕快也都惊醒过来。

“怎么回事。”谢婴宁开口,心中有不祥的预感。

“声音是从桑三娘的房间传来的,那边应该有弟兄看守,现在不知道什么情况。”有捕快飞快应道。

谢婴宁闻言脸色骤变,她此刻顾不上掩饰,身形一动却已经跃上了屋顶,风驰电掣一般的向着那个方向扑了过去。在这个过程中她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展现出了惊人的内外功修养,但是一时间却没有看到任何嫌疑人等。

不过半盏茶功夫,她身形已经落到了一个精致的院落中。

这个院落位于秦淮河畔,算是长乐坊最好的所在了,可以说是闹中取静,从侧门的地方看出去,能够一观秦淮河的风景。

只不过此刻谢婴宁却没有心情来观看这些风景,院落的大门被人推开了,院子里两个捕快瘫软在了地面上生死不知,而院落内进的大门被人推开,此刻可以看到一道身影站在那里哆哆嗦嗦的,似乎想要退后,但是浑身又无法动弹。

谢婴宁神色难看的先在两个捕快的人中上按了一下,确定两人都还有微弱的鼻息之后,她才飞快的走到内进的看了过去。

一道颤抖着的身影映入了眼帘,他哆哆嗦嗦的,但是身上却没有丝毫的力气,只差瘫软在了地面上了,赫然便是长乐坊的总管景龙。

而在他身前不远处,有一道身影伏在了地面上,生死不知。

谢婴宁一把将其来开,而后借着晨光看了过去,能够看到地面之上人影浑身干枯,虽然身上还穿着衣裙,但是裸露在外的肌肤,赫然干枯如同木炭一般,面容显得狰狞无比。

“桑三娘!?”谢婴宁倒抽凉气,虽然面容狰狞,但是她还是认出来了,伏在地面上的尸首,赫然便是桑三娘。

原本一个活生生的人,为何一夜不见就变成这个模样?而且这死状,似乎和纪欣儿闺房发现的那具尸首一般,死得妖邪无比。

这个时候,其他的捕快已经赶赴了,见到外间两个捕快瘫软在了地面之上,都是大吃一惊。

张三、李四两人当先走进了房内,见到这一幕的时候同时都是脸色一变,因为他们昨日也亲眼见过纪欣儿房内的那具尸首,此刻哪怕他们见过了生死,都是下意识的哆嗦一下。

谢婴宁看了他们一眼,走到房外轻喝道:“来人将两位兄弟送去医馆,另外让六扇门那边加派二十人手过来,还有小武呢,去看看他醒了没有,让他第一时间过来。”

“封锁长乐坊进出,任何人都不许出入,仔细查访一下昨夜是否有人出入,各处墙壁是否有人进出的痕迹。”

那几个赶赴的捕快应声领命,除了剩下两个看在门口之外,其他人自去办事,而那两个昏迷的捕快也都被送走了。

做完这些,谢婴宁方走到了景龙面前,挡住了他惊魂未定的视线之后,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

景龙此刻还有几分哆哆嗦嗦的,但是也多少冷静了几分,他白着脸飞快开口道:“谢捕头,不是我!这不是我干的!不是我!”

谢婴宁“啪”的一巴掌甩在了景龙的右脸上,而后冷冷道:“清醒了没?清醒的话,就说说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景龙捂着脸依旧在哆嗦,片刻后才颤声道:“谢捕头,我每日循例都要来给干娘问安,就在方才我来到了院落门口,发现院门大开,而两位捕头都瘫软在了地面上……我生怕干娘出事,第一时间推门进来……岂知……岂知……”

“谢捕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干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突然会变得如此的妖邪、诡异……这到底是……”

说到这里,景龙突然哆嗦了一下,他踉踉跄跄的退后,猛的撞在了大门上,失声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这是水神诅咒!这一定是水神诅咒!”

谢婴宁皱眉,她之前已经在小武处听到过类似的言语,此刻听到景龙这样开口,她皱眉道:“什么水神诅咒?你给我说清楚!”

“小人……小人……小人说不清楚……”景龙惊慌失措,然后突然猛的跪在了地面上,不断的磕头道,“谢捕头、谢捕头,求你大发慈悲,让我离开长乐坊去祭拜一番水神可好……我只需三个,不,一个半时辰就够了,求求你,求求你……”

谢婴宁神色冷漠,轻声道:“案件未曾告破之前,任何人都有嫌疑,你要求神拜佛,可等到此间事了。至于桑三娘的死因,自有仵作勘验,你再胡言乱语休要怪我先将你打入大牢。”

景龙神色古怪,又看向了桑三娘的尸首所在之处,突然痴痴的笑了起来,整个人瘫软在了地面之上。

谢婴宁皱着眉,道:“将他带出去,让小武尽快过来。”

“水神诅咒?荒唐!”

正说话间,外间之处突兀传来了踉踉跄跄的脚步声,一个捕快快步的冲了进来,见到谢婴宁的时候,他才吁了一口气,而后看了景龙一眼。

“何事?”谢婴宁神色再变,难不成还有什么其他的变故。

这个捕快喘着气,一脸后怕之色,但是又强自镇定,道:“谢捕头,小武昨夜暴毙,死状……惨不忍睹……还请谢捕头定夺!”

“什么!?”谢婴宁脸色大变,她看向张三和李四两人,道,“你们两个看好这个家伙,同时不许任何人破坏现场!我去看看就来。”

张三李四两人都是神色微变,他们昨日见证了纪欣儿闺房的尸首,今日又看到桑三娘的这具干枯尸首,下意识的觉得恐惧。

“怎么?你们两个也都怕了吗?”谢婴宁神色越发的难看。

“谢捕头……”两人对视了一眼,张三迟疑着开口道,“要不,我们还是去将蒲松龄请来吧,此事,不可再拖了……现在小武那边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若是也如同这桑三娘一般,此案恐怕、会上达天听……”

谢婴宁黛眉紧蹙,片刻后才说:“我先去看看小武那边的情况,若是依旧如此,我会亲自去请他来。”

听到这句话,张三、李四两人才算是吁了一口气,仿若只要蒲松龄出现,此案定破一般。

谢婴宁不再多说什么,而是快步的走出院落,向着不远处的厢房走去,那地方平日是给恩客入住的,这两日给六扇门的人当差。

一路上无人,不少房间却都打开一条缝隙,看到谢婴宁出现的时候,那些缝隙却都是轻轻的关闭,过去人声鼎沸的长乐坊,在今日如同义庄一般清净。

这个想法令得谢婴宁都是情不自禁的哆嗦了一下,她忍不住加快了速度。

厢房最外处,此刻一间房门打开,几个捕快腰挂铁尺神色苍白的站在了那里,见到谢婴宁快步走来的时候,他们一个个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到底怎么回事?”谢婴宁此刻也不废话,推开他们走到里面。

“方才我来寻找小武过去查验,原本小武就有晚起的习惯,一开始敲门他没应我还没察觉意外,叫了大概一盏茶时间后,我才察觉到了不对,推门进去就发现这一幕。”一个捕快神色苍白的快速开口道。

谢婴宁微微颔首,走到了里面之处,此刻能够看到小武身穿白色的寝衣,他嘴里还咬着一根木棍,面容看上去无比的狰狞,而全身也干枯如同木炭一般。

看到纪欣儿房间的无头尸首和桑三娘的尸首的时候,谢婴宁还没有太多的感觉,但是此刻看到小武的尸首,谢婴宁却忍不住大口喘息。

她没有继续靠近,而是退后退出了房间,而后沉声道:“封锁现场,包括桑三娘的院落,谁也不可出入,六扇门的人来了以后让他们加强戒备,我亲自去将蒲松龄请来。”

……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乌衣巷位于秦淮河畔,与那烟花圣地只有一水之隔,若从文德桥过,只需三刻就能直入烟花柳巷,两晋时期为达官显贵最爱之地,而如今却是文人骚客所居更多。

一间古朴的院落中,兰花正盛,石桌之上平铺着一张宣纸,蒲松龄手持狼毫,随手写下“长乐坊”“水神”“诅咒”等字眼,但是又随手划去,似乎在斟酌什么。

写完之后,蒲松龄将这些宣纸卷起,随手抛在了竹筐中,而后又铺开一张宣纸写下类似字眼,又再抛掉,如此反复。

他眉宇紧锁,似乎有什么事情一时间想不透,包括谢婴宁被一个俏丽的丫鬟带到了身后的时候他都没有察觉。

谢婴宁挥手示意丫鬟不要打扰他,而是站在他身后沉默的看着,当看到蒲松龄再度写出了“水神诅咒”等字眼的时候,她才神色一凝,道:“你知道我会来找你?”

原本正在书写的蒲松龄回首看向谢婴宁道:“原来是谢大小姐,你不去好好的查案,来我这里做什么?”

“你知我在查案?”谢婴宁寒声道,眉宇间似乎有煞气。

蒲松龄比了一个请的手势,在石桌边上坐下,凝神道:“不用如此杀气腾腾的,现在这秦淮河两侧,谁不知道你谢捕头在查纪花魁私奔一案?且昨日在纪花魁闺房内发现一具无头尸首,疑似水神诅咒身亡。而今日一早,桑三娘、小武两人也相继暴毙,死状一般无二……”

听到蒲松龄说得如此绘声绘色,如同在现场一般,谢婴宁手中的铁尺猛的抽出,架在了蒲松龄的脖子上,寒声道:“嫌犯居然是你!?”

“是我?”蒲松龄微微一愣,而后摇摇头,道,“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这事情还是我那丫鬟告诉我的,她早间去买果蔬的时候,大街上早就已经传得绘声绘色的了,恐怕此刻这应天府中,很多人都比你们六扇门还更加清楚整个事发现场了……”

谢婴宁神色再变,她已经第一时间封锁了内外,为何消息还泄漏如此之快?

蒲松龄伸出一根手指,缓缓的将铁尺从自己的脖子上推开,而后才道:“我知你办案一向小心谨慎,第一时间定然会吩咐隔绝内外,保护现场、避免消息走漏……但是今次为何会这般怪?消息走漏得如此之快,而且绘声绘色,如同亲眼所见一般……

就好像,有什么人刻意要将此事广为传播一般……”

“你的意思是……此案是人为,而非水神诅咒?”谢婴宁道。

“鬼神行事,何须在民间传播?在我看来,这反倒是有人假借鬼神之名行事,而事后又意欲以水神诅咒一说,来动摇民本,若是所有人都觉得这是水神诅咒,且言之凿凿,那么此案最终时候会不了了之?”蒲松龄缓缓开口。

“这么说,你已经有线索了?”谢婴宁一脸不甘,自己辛辛苦苦两日了,什么头绪都没有,这蒲松龄只不过的枯坐在家中,居然有线索了?

“也不算有线索,不过我多少猜到了几分嫌犯的心思而已,但是未必为真,一切还需要去现场一看方知……”蒲松龄道。

谢婴宁目瞪口呆,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蒲松龄拍了拍手,轻轻道:“怎么,谢捕头这一次不是来请我去破案的吗?难不成还需要我蒲某人自动请缨,顺便再下一个军令状?”

谢婴宁看着蒲松龄脸上令人讨厌的笑容,心中有气,但是突然那股气却消散了,她摇头道:“我不和你将气,不过这一次你定然要帮我,私奔案是否能破我现在反而不在乎了,我怕的是还有人继续会死……嫌犯如此丧心病狂,我又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目的、什么手法,天知道他或者她接下来还会做什么。”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你其实心中已经有所怀疑了,只不过还没有看透而已。”蒲松龄道,“这些怪不得你,若是换我在你的处境,急于破案,也会被迷了眼睛的吧?”

谢婴宁浑身一震,道:“你真的已经猜到嫌犯是何人,是何作案手法了?”

“当然不可能,只不过自来仇杀案,无非是情仇财物而已,世间除了那穷凶极恶之人,行穷凶极恶事外,其他人都躲不开这四个字。”蒲松龄摇摇头,神色有几分黯然。

“走吧,也该去会会这个能够施展水神诅咒之人了。”蒲松龄站了起来,取出一柄纸伞,当先走出了小院,“晚了,怕又有人要丧命了,还有那纪花魁……”

说到此刻,蒲松龄幽幽一叹。

……

长乐坊厢房内,蒲松龄已经戴上了口罩和手套,他缓缓的伸出手在小武的尸首上按了几下,又翻开其眼睛仔细的看了几眼,才站了起来,道:“无法推断出具体的死亡时间和死亡原因,看不出嫌犯的作案手法,不过这死状倒是和坊间传闻的水神诅咒死法一般无二。

传说,水神诅咒一人,就会隔空将其体内血水抽干,令其化为干尸一具,现在看来倒是八分神似。”

这是蒲松龄看的第一具尸首,他就有了这样的判断,谢婴宁却皱眉,道:“为何说八分神似?而非十分。”

蒲松龄道:“你可见过风干的腊肉,腊肉风干之后,内部就没有丝毫的血水了,但是腊肉的表面却依旧光滑,肌肤不破……而小武的尸首表面肌肤却被破坏得七零八落,若是真为水神诅咒的话,岂会如此没水准?”

“不过现在也说不准,先去看看其他两具尸首吧。”

来到了桑三娘的院落之后,蒲松龄走到尸首边上看了几眼之后,方轻声道:“死状类似,不过同样的看不出具体的死亡时间……不过,桑三娘的尸首看起来更加的干枯一些……”

“这也有问题?”谢婴宁忍不住开口。

“也不是问题,只是我觉得若是真为水神诅咒的话,为何两者的死状只是形似而神不似,细节处有些许不同……世间若真有水神诅咒,当死状相似,这样似乎刻意安排的死法,反而令人更加心生怀疑。”蒲松龄淡淡摇头,“走吧,再去看看最后一具尸首。”

最后一具尸首此刻依旧在纪欣儿的闺房内,蒲松龄迈步走入的时候,放眼看向了四周,而后视线才落到了那具无头的尸首之上。

这一次他都没有附身下去查看,而是皱着眉道:“这具尸首不是纪欣儿。”

他身后的谢婴宁身形微微一震,道:“你怎么推断出来的?”

蒲松龄指点尸首的双臂,道:“你可知道,我们正常人的双手大小是有细微差距的,比如一个刀客,若是长期以右手握刀的话,其右手定然会被左手更加的粗大,若是分开的话或许还察觉不到这样的差距,但是一旦双手放在一起,就能够让人察觉到这样的细微处。

而纪花魁又不同,她擅歌舞,双手纤细而匀称,且因为长期弹奏琴艺而又不用干如何粗活的关系,双手不会有细微差距,那么按理来说,其双手应该是看不出大小的。

但是这具尸首的右手明显比左手大了些许,虽然其身材、体貌等与纪花魁一般无二,但是想来其面容却与纪花魁迥异,所以其头颅才会不见。

正是从这两点,我能推断出这具尸首绝非纪花魁,而是另有其人,至于到底是什么人,我就暂时不知道了。”

谢婴宁心中恍然,随后颔首道:“若这具尸首是另外一人,那么在长乐坊内外查访一番应该能够知道其身份,这样的一具尸体,不可能悄无声息的从外间运来,且藏在纪花魁的床架下。另外,若是这并非纪花魁尸首的话,是否意味她还没死?”

“不,”蒲松龄神色黯然,道,“纪花魁多半已死了,真是一个苦命人……若我所料无错的话,其尸首应该与王长峰的尸首藏在同一处,且距离此处不远,甚至就在这房间内……”

话音落,蒲松龄的视线在场中扫了一圈,最后落到了那个散落一地的木架上。

木架的抽屉早就被人抽出来,东西都散落在了地面上,看起来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但是蒲松龄偏生看向了那个方向。

谢婴宁神色微变,此刻来不及细想,而后一挥手,示意身后几个捕快上前。

很快,有捕快小心翼翼的将那木架推开,在后方之处,却有一面青石墙壁。

一个捕快在墙壁上摸索了片刻后,微微敲了敲,能够听到空洞的回声。

墙壁被缓缓的拆开,内里之处果然有一处暗格,两具尸体相拥在了一起,紧紧不曾分开,但是它们却又如同如同木炭一般。

几个捕快小心翼翼的将尸体搬出,看着这具尸体的时候,他们都是神色难看。

六扇门数十捕快,在这长乐坊搜寻了许久不见丝毫线索,而想不到蒲松龄来此不过半个时辰,就又找出了两具尸首。

蒲松龄看着那两张狰狞的面孔,叹了一口气,道:“又是如此,好一个水神诅咒,好狠的心!去将纪花魁的侍女小昭请来吧,只有她最清楚王长峰的样貌,而且她应该是无嫌疑之人,让她来确认一下身份吧。”

谢婴宁神色复杂,微微挥手。

片刻后,小昭又被请了进来,她的面色比起昨日红润了些许,而在进来之前已经有捕快提前告知,她有了几分心理准备。

但是当看到那两具尸首的瞬间,她还是跌坐在了地面上,泪珠洒落满地。

“小昭,你要哭可以,但是我需要你为我辨认两人的身份。”蒲松龄轻声开口道。

小昭显然早就认识蒲松龄,此刻她在地上虚弱的扯住蒲松龄的裤腿,轻声道:“蒲公子,我知你大才,请你为我家小姐主持公道……”

蒲松龄将其扶出,轻声道:“我需要你帮我辨别身份,唯有确信王长峰并非嫌疑人,我方可尽快破案,若你真要为你家小姐讨回公道的话,此刻你就帮我。”

小昭垂泪,但是她却咬牙站了起来,面色苍白到了极致,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何曾见过这样的人间惨事?她双拳紧握,血水滴落,许久后才轻声道:“蒲公子,此人正是那王长峰王公子,另外一人是我家小姐,虽然尸首已经变成这样子,但是形貌依旧可以勉强认出。”

话音落,小昭退后半步,却已经一头软倒在了地面上。

“纪花魁与王长峰,真的死了。”谢婴宁看着这一幕,也是神色恍惚,一个普通的花魁私奔案,至此已经死了5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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