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说得有些叫人猝不及防，像是，把那个人给吓了一跳一样，可是，又像是被戳中了心事之后依旧能够做到波澜不惊的一样，这个人，吧所有的波澜都蓄在了心里，不愿意叫旁人看出来半点浪花。

“那么，就，让我一直错下去吧……”许久，那个人才稍稍回答出了这么一句。

“你们这些人，总说，自己是在争取，可是，仔细一想，不过，也就是，在逃避，逃避那些害怕的，然后，一直在犯错……你就没有想过，究竟有什么意义吗？”原本的呵责，看到眼前这个人已经变得很明显地在掩饰自己，他竟有些看不过去，“你们这些人，怎么都遮掩……”

“错不错的，一直都在追究的话，恐怕，到了最后，连自己也会混淆做事的意义，我不想到了现在了，还要去怀疑自己，我不想在最后了还要去想后悔的事情，到头来，那剩下的半点意义都会被自己给弄没了，如果说，这是错的，那就一直错下去吧，我已经是这样了……”

“你已经是这样了？你已经是怎样了？怎么就，不能够重新来过？我也想知道，你究竟是怎样了，怎么就只能够是这样了！”他言辞当中透着的是愤怒，可是，目光当中，分明流露着悲伤，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那人没有回答，就只是像个罪人一样地站着。

“叶扬若这样也就算了，你呢，怎么也这样，你们这些家伙，究竟是怎么了……”

他看着眼前那位称得上是旧日的挚友的人，想不出来究竟应该用这样一种口吻好将那人骂醒。

“那就当，一个是傻子，另外一个也是傻子。”那人苦笑着回答。

“傻子？你们太抬举自己了！”

本来就只是两位朋友之间的戏谑，可是，分明多了许多的忧愁。

“那个时候，就应该阻止你们的，没想到，却把自己弄到了这里来……”

“那，我把你弄出去，或是，你再等等，我进来陪你。”那人看着，并不像是在开玩笑的，只是，听着，叫人觉得好像藏着不少的哀怨在，就差抹着眼泪出来告诉别人他有多少幽怨。这样一个本来就冷淡的人，竟然，能够叫人看出来一点的忧郁，看着罕见，可是，又因为这忧郁的清淡，反叫人觉得，这就是一个把忧郁刻在了骨子里的人，只是，稍有时候，会把这份忧伤弥散一点出来叫从来都冲不破他的心门的人看出来一点不同。

“我，暂时不想出去了。”他看着一脸释然的模样，好像，并不是随口说的。

“你确实，不应该待在这个地方……我原以为，先把你留在这里是好的，可是，在把你放进来之后，就有一点后悔了，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我，终归还是对不起你的。”

“没有谁对不起谁，如果我是你，我可能，也会给送到精神病院吧，比这里更差的……”

那人哼的一声笑出来，像是被眼前的这好友给逗乐了，可是，眼角分明含着泪。

“我总会忘记很多的事情，很早了，很早就出现这样的情况了，那个时候，我应该知道的，只是，就一直拖着，直到，连自己也忘记了……现在，也好，你来当我，把我所有没有能够做到的好，都帮我做好了吧，只是，不要用‘方循’这个名字去做坏事，我怕，我会受不来……”

那人没有回答，恐怕，用那个名字已经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还有人还记得‘方循’吗？还有人愿意记得他吗？”他看着很失落，像是已经意识到自己被拖出去叫卖了一样，可是，比起不情愿，看着，更像是不太愿意接收被遗忘。

“还记得呢，方循，曾遇见过他的人，都记得他。”

很明显的谎话，可是，听着虽然有些刺冷，可还是叫人体会得到暖意。

“才怪，你这个家伙，都能够冒充我，看来，也是没有几个人能够记住的，记不住，也好，也好……”

“那是，我们本来就很像，一直都很像。”

“你要干什么坏事就做吧，不会有方循了，只是，不要变得跟我一样……”

“我，没法跟你保证，你没有什么不好，只是生病了，都会生病的，你，依旧是我的朋友。我应该也是？”

那人看着他，目光里游着期待。

“才不是，你太肉麻了！我说，不要矫情好吗！我就是记忆力不好，偶然想起来也会被你恶心到的！”

两个人像是在打趣一样，终于，还是勉强能够同时看到两个人一起展露笑容，只是，那笑里，掺杂了许多的苦涩，稍微看多几眼，好像都会被弄得酸涩……

“我忘了很多，看到你之后，又记起了很多……”

他低语，那人听到了，只是沉默着，没有说什么。

“我有些怨你，因为是你把我骗进来的，我可是记得的！”他瞅着那个人，一脸认真的模样。

“我也一样，在怨我自己……”

“我都记得，以前想起些什么都会觉得是假的，但，见到你之后，我知道，我记起来的那些，都是真的。真的，我全部都记起来了，都记得……记起来了，自己曾经拿着菜刀对着你们，记得，从被锁着的屋子里跑出来之后会把叶扬若从顶楼推下，记得，我曾经站在大马路上，就等着……”

“行了，那些，没有必要记得，不需要记得的，不要记住了，当做，是噩梦……”

那人打断了他的话，可是，这一打断，反叫他在不经意间把眼泪给滴了下来，那几滴眼泪，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储在眼眶里的，竟然，就能够在不经意间，就那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他像是再也不能够把持住了一样，眼里那些还未显形的眼泪也一下子都给哗然流下，像是被打开了水龙头一样，一下子，迸发出来的水一下子就把干涸了许久的水龙给轰湿了。

他趴在那人的肩上，泪水浸湿了那人肩膀大半面积的衣服，只是，一个不在意，另外一个也不介意。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就留着两个同龄的人相互依靠着伫立，如果那一抹光就那样一直倾注在他们的身上，如果那一抹光就那样眷顾他们，把所有的悲伤都停格在那里，就好了，只是。只可惜，时间，从来，不懂得怜悯。

“你没有对不起我……”

“就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就好了，为什么，还要来这里？”

他好像是有些难为情，就跟在落魄的时候突然接见了一位很光鲜的朋友一样。

“以前，你跟我们说的，那些，我似乎能够理解一点了。”

“我跟你说过什么，我忘了。”

“你说，如果有一天，自己坚持的那些，已经变成了毫无意义的，该了断的就不要纠缠。”那个人，目光里透着失落，就连，潇洒的姿态也像是被裹上了一层灰霾一样，总叫人能够看出灰心丧气。

“所以，你现在的意思是，你要了断了？”

“不，断不了，断不了了，每次想要挣脱出来，却发现，自己已经缠在里边了，纠缠不清。”那个人叹了一口气，“我在想，能够像你那样潇洒些，或许，就不会有这么多的困扰了。”

“如果能够像我一样潇洒些？可是，我又什么时候有被放过？你现在看到的我，好吗？每天，都活在一种随时会将自己给忘了的恐惧当中，根本就不知道，现在还新鲜的记忆，下一秒，到底，还能不能够继续留在自己这里。”他就像是一个丢失了很重要的东西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寻找的迷糊虫一样，但是，是一只伤透了心的迷糊虫，“我一直都在畏惧，畏惧自己会忘记什么，可是，在想起来什么东西之后，又会很害怕，害怕自己会记得那些，因为记得，所以，总觉得，像是随时会失去控制的一样，那些我曾经清楚记得的事情，早已随着时间，变成毒药，侵蚀我的肺腑。我会害怕忘记，是因为我还记得，可是，在真的不记得的时候，甚至，就不会想要去怀念在记忆里出现过的，那个时候，恐怕，就连自己已经忘事了都不清楚。这样的，你还愿意跟我一样吗？这样的，你愿意吗？”

他的追问，足以化作一把利刃，扎进别人的心口，他听着像是咄咄逼人的，可是，仔细想来，似乎没有多少人会关心这个人，究竟藏了多长的事件，当真的稍微接触了一下，又会因为他可以掩饰起来的爱上感同身受。

那个人没有回答，只是站在一边，用目光表示对他的遗憾。

大概，是那样的对话确实是沉闷了一些，他开始想要找其他的话题。

“还有人认识方循吗？你在外边的时候，还有人因为曾经认识过方循找到你的吗？”

“有的，周一凡，还有，你以前的朋友，大多，我都认识，也还算应付得过来？那个人努力回想着，才发现，他们那样一群人，总是孤傲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容不得别人轻易走进自己的世界，尽管方循是一个很容易找人喜欢的人，也是一样的，总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东西，会把人划分出好几个等级，方循跟那些人，就如同你们那个小团体当中的人，跟其他的人，存在不同……

“周一凡？这个名字，我不太记得了。你就是因为这个人，所以才想要变成方循的？”

他听着似乎有一点失望，大概，是因为不能够记起来那样一个听起来有些陌生的名字，大概，也是因为他的名字就那样因为一个自己已经忘记了的人给借了出去。

是有这个原因，也是因为，我们曾经说过，要一起做出一些事情出来，现在，叶扬若先走了，我还是，想着，你也能够一起参与进来，就算没有这个人，也依旧会有其他人的，即使是那样，我依旧会选择让你跟我们一起经历一些事情。

“我记得，我阻止过你们，就是因为阻止，才发现，原来，我也可以像完全疯癫了的人一样……伤过你们的那些片段，我都记得……”

“方循，我们不说那个了”那个人看着他，目光里流露出不忍，“当然，方循，我们都在等你，扬若，就快要出来了，到时候，我们几个一起去外边好好玩一场，好久了，我们都没有试过一起出去了，那个时候，我们一起出去……”

“很早以前，我就发现自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加上，自己的记忆力越来越差，所以，我总会留下一些笔记或是录音、视频，记录下自己的一切，如果，你想要了解‘方循’这个人，那么，也可以用我存下的那些记录，拿去看吧，如果，你真的想要借用方循的身份，那么，就做得更像一些。”

那人看着他，有些傻愣，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才算是正常的。

“扬若，如果她真的不愿意，就随她吧，我知道你不爱听，也知道惹恼到你将我弄到这里的真正的原因就是因为我说了这些话，但是，你应该知道，她，从来就是一个习惯了为自己做主的人，你执意要帮她，最后，恐怕不会像你计划的那样。”他看着眼前那个有些忧愁的人，连说话都变得有些犹疑不决。

“你想说的，我都知道，只是，答案，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是一样的，我不会放任她不管，绝对不会。她能够为一个根本就不值得的人冒险，我不能够看着她亲身掉下去却坐视不理……”

“我们以为的，可能并不是她想要的。何况，我们做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他小心翼翼地看着眼前那个从来都是把自己给藏起来的人，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话说才是，他明白，自己很快就又会忘记很多的事情，但是，在彻底忘记之前，他不像就只是在一遍无能为力。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我不愿意，从前的那些，可能使一个错误，但是，现在，我会一点点纠正过来的……”

终究，他劝不住那个人，终于，那个本来也不是想要带走他地人，并没有真的带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