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断并没有说真话，易春山也并没有信。

温断也经历了一番思想斗争，但在刚刚挡暗器的时候，她就已经决定了，胡云归，她不会杀了。

这并非是她的恻隐之心，而是胡云归让她想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长她三岁，在她刚进入落君阁时，曾是她的阳光和希望。

那个人也曾歪着头问他们的师父，“师父师父，你杀的人都是坏人吧？”“师父，是不是江湖上的人逼得你走投无路，你才会去杀人的？”

那个人最听师父的话，却会为了帮她掩盖因胆小而任务失败的事情而对师父撒谎。

那个人，是她想要拼命守护的人，是她现在所有努力的意义。

胡云归的眼睛，总能让她想到那个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在胡云归面前，自己是仇人，留着他，终有一天会是自己的劫数。她也看得出来，每次喊她“姐姐”时，胡云归目光里明显的闪躲。

她知道他并非真心。

努力降低她的防备，胡云归是别有用心的。

可她还是选择了放过他，甚至选择了保护他。因为那双眼睛里，还透着少年的真诚与恐惧，像极了当年的那个人。她不想再失去这样一双眼睛，更不想亲手毁掉它。

易春山还是不甘心地问了一句，“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他不知道温断的想法，他只是以为温断是被长得好看的任务目标迷惑了，而这对于他们来说，是大忌。

温断拍了拍他的背，“不用了，你先回去吧。”

看到易春山走了，胡云归这才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跟我走。”温断并没有打算跟他商量，“表现得好我就给你解毒。”

胡云归也并没想要拒绝，他有自己的打算，因为跟着温断就说明他有机会能找到要杀他全家的真正凶手，说不定能理清很多事。

落君阁在一座山上，这山并没有名字，也没有好风景。落君阁连牌匾也没有，只在山上搭建了几处简陋宅院，各个宅院所处位置的高度不同，地位越高的人自然住的越高。除了知情人，怕是没有人能想到这透着浓烈烟火气息的地方，竟然就是传说中的落君阁。温断已经回到了山上，她没有去复命，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休息。躺在床上，温断闭着眼睛，突然感到一阵窒息，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眼泪已经流了下来，她侧过身，用双手捂住了脸。房间里没有点灯，一片昏暗中只能听到她的抽泣声。

门口传来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息，“师妹，已经一百个了。”温断听到这个声音一惊，连忙擦干眼泪，极力压抑着喘息坐起身来。

“又有任务了吗？”温断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生怕来人看出自己的不适。

“没任务我就不能来看看师妹了么？”来人笑了，“我就是来告诉你，这段时间你先好好休息，之后会有大事要做的。”

“嗯，我知道了。”

来人没有再回应她，直接离开了，待脚步声消失，温断终于控制不住地再次喘了起来，泪水再也控制不住。

这是她的秘密，一个没有人知道的秘密。

每次杀过人后，躺在床上入眠时总会涌出抑制不住的痛苦与难过，总会有几个夜晚她是在剧烈的喘息中昏睡过去的。从她杀第一个人，到如今杀了九十九个，一直如此。

她之前灭掉了三个家族，手法都是一样的狠辣，几乎都是一剑击中要害。江湖上没有人见过她，不知道她的样貌也不知道她的性别，只是出现了一些传闻，说她是阎罗，还有人说她是鬼见了都会怕的阎罗，所以她第一个响彻江湖的称号便是“鬼阎罗”。

但没有人会想得到，江湖上谈之色变的鬼阎罗，会有如此脆弱不堪的一面。

她绝不会让人知道，就算是亲近的人也不行，她要以绝对强大的姿态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只有这样，她才能够守护她珍视的东西。

可她从未发觉，每次她痛苦不堪时，都有一个人默默在屋顶听着房间里的响动，等她睡着了再默默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