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生在帝王家的孩子都是世上最幸运的孩子。

如果让洛兰与洛基这对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兄弟来评价这句话的话。

那一定是“狗屁！”

他们两今生最大的不幸或许就是出生于帝王之家。

而更加让两人悲伤的就是他们却无法因此去怨恨任何人。

他们的父亲，母亲，无不将最好的爱给予了他们，但换之而来的，却是他们不得不扛起的重担。

“洛基，你是哥哥，你来做决定。”

老国王俯下身子，宽厚的手掌握住洛基稚嫩的小手，将其包裹在内。

“你想当国王吗？”老国王顿了顿，接着道。“孩子，这不是什么荣耀，这是一份责任，布鲁克家族生来就要承受的责任。”

“回答我，孩子。”

老国王的身体转为跪着，弯着腰，将视线与洛基平齐，平日里巍峨的身躯此时竟显得有些卑微的意味。

“父亲，成为国王，就能一直待在窗外的太阳下了吗？”

洛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着稚嫩的声音回问了老国王一句，眼中望着漆黑宫殿中唯一的光源——一束幽暗的烛火。

国王的身体僵了僵，沉默许久，才回应道。

“可以。”

声音分外沙哑，这两个字仿佛是从嗓子眼里硬生生挤出来的一般。

老国王也不知道，他现在所沐浴的光芒，是否属于太阳，若不是，为何无处可藏，若是，又为何如此冰冷。

“父亲，我不想当国王。”

洛基缓缓从老国王的掌中将手抽回，干净澄澈的双眼与老国王那双早已混浊不清的双目对视着，形成鲜明的对比。

老国王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他没有说话，或许也是因为说不出话。

老国王双臂伸开，将洛基瘦小的身躯抱在怀里，身上冰冷的华服似乎终于有了那么一丝温度。

“洛基，你知道为什么从小到大你跟洛兰，我始终只让你们中的一个人走出这个房间吗？”

“是想让外面的人认为我们两是一个人？”

洛基将自己的猜测托出，不过却没有太多疑惑，洛基比起同龄的孩子要敏感许多。

老国王将头埋在孩子细软的头发中，呼吸着其间淡淡的奶香味。

“你很聪明，孩子。”

国王抬起头，一手抚上洛基稚嫩的脸颊，手中常年握剑磨出的老茧，轻轻摩挲着洛基的皮肤。

“其实在你之前，我先问了洛兰。”老国王顿了顿，见洛基没有反应接着说道。“一样的问题，洛兰给我的回答是……他想当这个国王。”

“这不可能！”洛基下意识的否定道。

老国王收回右手，站立起来，显得那样高大。“没什么不可能的。”

洛基急了。“可是，我们明明说好的。”

“够了洛基！”老国王一声喝止了洛基。“我已经给予你们选择的权力了。”

洛基不敢说话，只是抬头望着父亲，但却只能看到一张被阴影遮住的脸。

“既然都做出选择了，你就要好好珍惜，别对不起你弟弟！”

隐约间，洛基感觉天空中有些雨点落下。

洛基伸出小手在脸上一抹，指尖微微湿润，他继续朝上方看去，却只能看见拱起的漆黑穹顶。

……

一片火光之中，影子坐在王座上环顾四周。

周围的一切依旧如此熟悉，几十年的时光无法在这栋古来的建筑上留下丝毫痕迹。

“影子，你在为什么而伤心呢？”

一只白皙的手掌轻轻抚上他的额头，将那微微皱起的眉头抚平。

王宫内的厮杀声渐渐稀薄下来，取而代之的是骑士们披着铠甲奔跑着的叮当声。

坍塌的大殿前，骑士们整齐的集结在那，看着王座上的身影，目光如炬，一夜血腥的洗礼并没有污浊他们的眼眸，反而让信仰更加灼热。

也许在失却人性之后，只有依靠信仰才能让人继续如此坚定吧。

“薪主，你知道，为什么我是影子，而洛兰才是国王吗？”

影子的手轻轻握住额头上的那只手，对着怀里的女孩问道。

被抓住的瞬间薪主全身一抖，眼底突然露出一抹恐惧。

没等薪主回答，影子接着说道。

“当初父亲问了我们两个人同一个问题，很巧，我们的答案是相反的，而我给他的回答是——不想！那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个决定！”

伴随着影子的声音，骨骼碎裂的声音从他的掌心响起，而薪主的表情却不再如当初老者被杀死那样淡定。

“你在害怕什么呢？薪主？”

影子轻轻抹去薪主眼角的泪滴。

“你不是号称不死的吗？”

薪主眼中的瞳孔缩成一点，脸上的血管尽数突起，清纯可爱的面容瞬间变得无比狰狞。

“有人……有人在窃取我的力量！”

女孩的声音忽然变得无比苍老，宛如童话故事中的巫婆。

围在殿外的骑士们见此也纷纷拔出腰间长剑，朝着王座这边逼来。

“的确，身为纯粹魔力的你是无法被杀死的，但是，被诞生而出的意志的你，也是这样吗？”

影子的声音在薪主的耳边响起，在此时的薪主耳中无异于撒旦的低语。

“啊！它到底是谁？！你们从哪找来的怪物？”

薪主痛苦嘶吼着，强大的魔力波动从身上泛起。

“你也见过的啊，它的名字叫——‘尝胆’！”

影子嘴角勾起，话语间充满戏谑气味。

忽然，影子的眉头皱起，一掌将怀中的女孩推出，跌落在远处的地面。

“别以为你们已经赢了！”

薪主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抹掉嘴边溢出的鲜血，死死盯着影子，眼中满是疯狂。

同时身后响起整齐的步伐声，骑士们仿佛没看到薪主一般，越过她继续朝着王座上的影子走去。

王座上，一个黑漆漆的血洞挂在影子的胸口，隐约能看见里面正在跳动着的心脏肌肉。

“困兽之斗！”

影子冷哼一声，一团黑色的魔力从手上升起，覆盖住伤口。

“这话说反了吧！”

薪主冷笑两声，身边骑士的数量越来越多，为首两人举起右手，在空中握拳，再用力一挥。

骑士们见此纷纷将长剑平举在身前，左手上亮起一抹圣光，轻轻从剑身上抚过，一道道金色的纹路浮现在剑身之上，隐约有祷告之声自剑身上传出。

可薪主却并没有在影子的脸上看到任何预想中的惊慌，感受着体内力量的流逝，薪主心中有些着急。

“你不会以为你一个人就能对抗整个圣殿十字军吧？”

“为什么不能呢？”

“历史上，从未有人能够以一人之力抵挡住圣殿骑士团的围杀，你也不例外，这也是圣殿骑士团存在的意义。”

“所以啊~为什么不能呢？”

影子放下捂住伤口的手掌，血洞中的血肉如同蠕虫般甩动着身体，顷刻间伤口就被填满，只留下一片粉红的新肉表明伤口曾经的存在。

“知道为什么你们这些魔力生物近万年了，都无法吞噬我们人类，反而生存空间被压缩的越来越小吗？”

“明明你们天生比我们拥有更强韧的身体，更强大的魔法天赋，数倍于我们的数量。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啊，你们太蠢！”

说罢，影子从身后一抹，抽出两柄细长刺剑，影子右臂一甩，手中刺剑狠狠刺入地面，影子握着刺剑，单膝跪地，以他为中心，一道道金色纹路朝外蔓延开来，无数晦涩奥秘的图案被勾勒出来，瞬间将整片大殿笼罩在内。

薪主惊恐地望向周围的光柱，这道魔法阵带给她的恐惧比起刚才力量的流失还要多得多，在魔法阵笼罩住她的那一刹那，从出生起就与魔力存在的那一股联系，被切断了！

“你干了什么？！”

即使身边围着一群圣殿骑士，但薪主此时却已经没有丝毫安全感。

影子没有回答她，而是看着她身边的几名圣殿骑士唤道。

“查理！杰洛特！拜伦！西兹！……”

随着影子那略带沙哑的声音，一个个人名被他道出，而每道出一个名字，就有一个圣殿骑士收起长剑低头行礼。

当影子说完名字之后，已然有接近一半的骑士朝着影子行礼，他们持剑的右手放在心口之上，低头齐呼。

“参见！我们的王！帝国万岁！”

与此同时，骑士们纷纷卸下右手上的护臂，露出一块绑在手臂上黑布，一只血红的秃鹫被绣在上面，猩红的双眼仿佛能直透人的心灵。

剩余的骑士们面面相觑，脸上满是难以置信，昔日里浴血的战友，一同朝着信仰宣誓的同袍，居然是国王埋下的间谍！？

“杰洛特！为什么？是你把我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是你教会了我信仰，给了我存在下去的意义，怎么会？你怎么会背叛天主！你背弃了自己的信仰吗？！”

一名年轻的骑士按捺不住愤懑道，摘下自己的头盔，一把摔在地上，手中长剑指向前方的一名同伴，眼中满是泪水与血丝。

被他指着的骑士也摘下头盔，捧在手上，面色冷峻，仿佛没有听见对方的话语一般。

场面一片寂静，背叛的铺垫带来的似乎只有沉默。

薪主却没有心情等待下去，她已然感到了死亡的威胁，她最大的倚靠一项一项被对方拆掉，此时的她已经被扒光的所有的盔甲，如同失去了甲壳的蜗牛一般脆弱。

影子看着试图逃离的薪主，心中冷笑一声，右手刺剑高高举起，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

“杀！”

起先只是影子一人的声音，可随后，手臂裹着黑布的骑士呼喊声跟上，杀声逐渐滔天而起。

“杀！！！”

没有多余话语，下一秒人们的刀剑就交击在了一起，影子奔跑在最前线，手中双剑在空中划过一道道死亡的弧线，如同杀戮的艺术。

跟影子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些背叛的骑士，手中的动作没有一丝多余，都是最简单的剑术，劈！砍！刺！挑！

相比起习惯使用魔法辅助战斗的正统圣殿骑士，这些背叛的的骑士们对于这种环境要更加得心应手的多

如果说影子手中的剑术是一种艺术，那么当骑士们手中的长剑挥动的时候，杀戮这一事物就变得毫无意思，生命在剑下仿佛变成了一种能够定价交换的物品，并且异常低廉。

杰洛特的剑轻轻划过，破开对方腹部的锁子甲，留下一道不浅的血痕，与此同时对方的长剑砍到自己肩膀的肩甲缝隙之上。

“无法使用魔法的感觉不太好受吧！”

杰洛特挥舞着长剑不断劈砍着。

年轻的骑士脸上青筋浮现，满口白牙几乎要被他咬碎。

“没有你给我的感觉恶心！”

“你知道为什么当初我要救你吗？”

双方的长剑在空中碰撞几下，磕出几点耀眼的火光，将双方的面庞照亮。

“因为，我不想在将来，也就是现在杀死你的时候有太多的内疚！”

闻言，年轻骑士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大喝一声，手中长剑高高举起，全身的力量都汇聚与这一剑之上，狠狠朝着杰洛特劈下，这一剑再没有丝毫的留情，而是完完全全的杀手！

杰洛特看着这充满怒火的致命一剑，在他的眼里对方此时全身都是破绽，但他没有躲避，也没有趁机攻击对方的破绽。

而是站在原地，脚下踩出一个弓步，长剑拖在身后，整个人如同一张绷紧的长弓，手中长剑直直的朝着对方那一剑迎了上去。

“叮——”

两者的剑在空中碰撞到一起，刺耳的尖啸让两人的耳朵都暂时失聪。

在碰撞过后，两人都迅速调整身体，争取再向对方挥出一剑，不同的是，杰洛特要快上那么四分之一秒，也就是这四分之一秒决定了两人的生命。

年轻骑士手中长剑带着落势轻轻砸在杰洛特的肩甲之上，随后磕落，而一道血淋淋的剑刃却从年他的后心处透体而出。

杰洛特松开手中剑柄，望着缓缓倒下的那张熟悉的年轻面孔，眼眶微微发热，带着雨丝的夜风吹来，很快就将仅有的那点热度带走。

从尸体中拔出长剑继续跟别人厮杀在一起的杰洛特忽然自嘲一笑，红着眼眶碎念道。

“本，你说得对。果然，我的办法一直以来都是些馊主意，就没一个起效的。”

……

许久，影子站在王座之上，手中提着一个女孩的头颅，另一只握着刺剑的手高高举起。

王座之下，骑士的尸体铺满宫殿，剩余的骑士们几乎人人带伤，互相搀扶着从地上站起，挺直着腰板，即使是有心算无心，教会的圣殿骑士们也绝不是待宰的羔羊。

骑士们摘下手臂上的黑色裹布，高高举起，随着夜风微微飘动，其上的血色秃鹫仿佛活过来了一样，在空中扑动着双翼，对满地的尸体充满着饥渴。

“我！洛基?布鲁克!将成为帝国的新王，我的骑士们啊!请举起你们的头颅!将我从地上托起！尊我为王！帝国万岁！”

伴随着影子的呼喊，骑士们纷纷举起长剑跟着呼喊道。

“帝国万岁！帝国万岁！”

一片欢呼之中，洛基的目光飘向遥远的城门处。

右手抚上胸口，遥遥行了一礼。

“再见了，我的兄弟……帝国的王！”

说完，洛基转身离去，他要，离开王城。

因为这里不久之后，就将彻底沦为一片废墟，而他，将在废墟之上，重新建立，新的帝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