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的凉风徐徐吹过，咸阳的月亮依然很亮，但此刻却异常肃静，尤其是咸阳府和皇宫内，咸阳府尹鲁元肃被召见，傻子也能明白是谓何事。

面对着黄金堆砌，九龙环珠的天命龙子，鲁元肃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到了嗓子眼，乾元殿中的气氛宛如大雨滂沱前的阴沉，好似随时要到来一场狂风疾雨，鲁元肃不知道跪在那方浩大的龙椅下多久了，皇帝终于说了一句话：“彻查。”

声音洪亮，直入心房。

鲁元肃的嘴角流出一丝血迹，又被迅速抹去，随后一股疼痛蔓延全身，就像是有人拿利斧如砍柴一般砍着鲁元肃，他努力压制住自己疼痛的身子，大吸了一口气：“臣会连夜处理这些事情，还请陛下放心，臣绝不辜负。”

龙椅上的那个男人没有说话。

鲁元肃捂住自己的胸口，脸色愈发惨白。

他有些想不明白，官道侍郎柳清辞之死是由咸阳府发现的，这没错，但最后还是要交给大理寺查办，只因为官道侍郎一位居正五品，咸阳府只能协助，却不能插手，但今夜，皇帝召见咸阳府尹，将此案直接越过大理寺，交于咸阳府，鲁元肃一开始是拒绝的，但是此刻他不能不接受。

他怕死！

“退去”

鲁元肃赶紧跪安，以自己最快的步伐，用着膝盖朝殿外爬去，样子非常狼狈，但是比起自己的命来说，咸阳府尹觉得这都不算什么，退到门外，那股压迫感骤然消失，鲁元肃如释重负，就像被放生的田鼠，重见天日的囚犯，一切显得那么美好，岁月静好！

他笑着。

一旁的老太监看着他笑，有些于心不忍，毕竟是收过钱的，这如果被陛下的威严吓傻了，可是大秦蒙羞，自己也就断条财路啊，老太监摇晃鲁元肃的肩膀，公鸭一般的轻声唤道：“鲁大人？醒醒！”

鲁元肃破骂一声：“别碰我肩膀！”

他走了。

老太监愣了愣，愣在原地，大概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吧，有些时候，事情的转折就是来的如此突然，你甚至都不知道会这样。

第二天。

曹齐天没有听到曹子衿一大早的练枪嗖嗖呼呼声，突然觉得天气真好，倒是二姐坐在华园门口处的那一方石凳上，捏着一卷“大学”，看得很入神，曹齐天连续喊了两声才觉察到，羞愧一笑。

别说，还挺好看的。

“石凳凉，进去坐坐吧”

曹言弦抬头看向门上的那块匾——华园，一抹身影便模糊住的视线，他会心一笑：“不了，只是来跟你说句话。”

“那你说吧”

曹齐天也不勉强，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难免也有几句话，‘她都死这么久了，你咋还忘不掉呢？留恋可是你们这些江湖人的大忌啊！’

曹言弦说道：“再过半月，我便要起身回南山了，给你的书对你只有用，没有害，就算你再怎么觉得百无一用是书生，我也不会怪你”

“还有，今日咸阳不平静，就少出去走了。”曹言弦的眸子划过四周，黑瞳一瞬间的跳动一下，这个细小的动作被曹齐天看见，但.....没说什么了。

随后日常的询问了几句，两人便结束了对话，曹齐天就着咸菜喝了半碗清粥，又去了趟菜园，然后一天就在华园内过完了。

咸阳城内的确不太平，皇宫内派出了禁军，城防军也出动了，一个为主，一个为辅，搞的百姓的内心也很慌乱，上一次皇宫禁军出动还是当年清风鬼书生路过咸阳，这一次又是什么事情？

没人知道。

皇宫不透风声出来，百姓便是糊里糊涂的。

到了晚上时分，整个咸阳的紧张也没有出现缓和，反而更加紧张，皇宫禁军加派人手，几年未曾颁布的宵禁令也由咸阳府发了出来，每家每户的门口都有两名禁军把守，百姓出不去也进不来，甚至婴儿哭声也未曾听见。

昨日繁华的咸阳今日就像死了一般。

国公府的晚饭，曹子衿并未出现，曹齐天问着，也并未有人回答，二姐和父亲都在默默吃饭，他感觉到一丝不对劲，鹿国公吃到一半放下碗筷，说道：“齐天，你跟我出来一趟。”

带着狐疑，没有为什么，曹齐天跟了出去，从厨厅到后花园是一段很长的路子，曹齐天终于问道：“何事？”

总不能是散步吧？

鹿国公说道：“我今日进了一趟宫里，跟皇上说了几件事，再过几月，我便退去这国公之位，由你接替，你小子平日闲惯了，接替了就好生接着，可不能败了名声”

曹齐天哈哈一笑：“您好人家吃喝拉撒，舒服得要死，干嘛要退去，我也只能闲散，谁让两个姐姐优秀呢！您还是继续当着吧，没老没病的，要真是病了再给我也不迟，不过您现在身体硬朗得很，轮不到我”

“哈哈哈，臭小子，就当你夸我了”鹿国公爽朗笑着，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随后话锋一转，连带着脸上的表情也变了：“我特意让陛下下的圣旨，这可是皇帝说的，圣旨还在我房里了，要不要给你看看？爹可教过你哈，帝命不可违”

曹齐天问道：“出什么事呢？”

鹿国公也不隐瞒曹齐天，认真说道：“近来开始不太平了，暗部死了四个人夺回来一个消息，清风鬼书生出现了，他曾经的一些旧部也蠢蠢欲动，断月崖又想重铸那把剑，陛下肯定不会答应，柳清辞的死可能就是对朝廷的警告”

“让我们不要动？”

“不是我们，只让整个大秦不要动”

鹿国公抓头：“陛下当然不会答应，越防止又一次‘柳清辞之事’之事，皇宫禁卫军都全部出来了。”

对于清风鬼书生范弦一，是多年前江湖和庙堂的一大危害，此人武功和内力深不可测，靠着一把不知名的扇子，曾与枪王沈莫战成平手，后来断月崖的老祖宗铸就一把剑，一路从莱茵追到拥雪关，然后他就消失在了拥雪关，那个断月崖的老祖宗也再没有回来过。

“断月崖的剑，沉水庵的戟”

曹齐天念叨着江湖中一句脍炙人口的话，说的便是断月崖和沉水庵，这其中有很多的故事，复杂到没有人能理得清楚了，鹿国公看着他，复杂的眼神带着撇起的嘴角：“我带你去个地方”

一路伴月行。

来到了鹿国公的房间。

曹齐天看着这间园子，叹气道：“真破”

鹿国公险些摔了个跟头。

房间内隐约能闻到一点点的檀香味，并不浓，很是纯粹，那种并未燃烧的檀香味，非常纯粹。

鹿国公问道：“听说过眉山四经吗？”

他走到了那方檀木前，双手用力往下摁，随后转动它，放置檀木桌的旁边墙壁出现一道暗门，鹿国公走了进去，曹齐天不可思议的咂咂嘴，说道：“可以啊老头，‘小金库啊！’”

鹿国公没有说话。

两人一起延着细窄的甬道，几乎都要侧着身子过，正待曹齐天要问还要走多久时，一阵机关声音响起，震耳欲聋，幽暗甬道前方看见了光明，鹿国公轻车熟路的拉开那扇门，却与曹齐天想的不一样，本以为门后是要么富丽堂皇，要么别有洞天，不成想就是一个小小的窟窿，曹齐天尴尬的咳嗽两声，略带一些嘲讽：“您老人家真是心思缜密啊”

那个窟窿里只有一本破旧的书，但是却包裹着雄厚的内力，曹齐天有些骇然，疑惑道：“这....这是”

定然不凡。

若真是一本破旧的书，不会藏于“小金库”内，更不会有着如此雄厚的内力，鹿国公说道：“这上面的内力是沈莫当年要收子衿为徒时，我特意强留下来，让他设下的，还记得你刚才说了什么吗？”

“断月崖的剑，沉水庵的戟”

鹿国公点点头，说道：“其实，它还有下一句，眉山有四经”

断月崖的剑。

沉水庵的戟。

眉山有四经。

曹齐天看着那窟窿里的破旧书，却不知该说什么了，江湖上很久之前传闻着，得到眉山四经，便相当于统治了整个江湖，相传，里面记载的武功都是古武，皆是大能所创，本本不同，各为世界。

没成想，眉山四经就藏着鹿国公府，这是曹齐天怎么都想不到了，鹿国公早以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不以为然地说道：“这只是其中一本，剩下三本就连我也不知道。”

“我卸去先皇给的兵权，一来是为了让新皇放心，二来就是为了这本经，因为他太过重要，这么多年，只有我和沈莫知道，就连子衿和言弦我都没说，如今你也知道了，不过也该让你知道。”

“为何不交与皇上？皇宫谜库不是更加安全？”

曹齐天不理解：“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您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吧？”

鹿国公摇摇头：“有两个担心，一是皇宫之中人多眼杂，就连皇上也不知晓，若是风声走漏，咸阳城内可会是腥风血雨了，二来，眉山四经是我当年随先帝征战无意间得到，这便是我的东西，送进皇宫秘库还能拿回来吗？”

“起码安全！”

“那可不一定，不然这些年国库不会一直亏空，柳清辞也不会死，想偷东西的人总会想尽办法偷出来，想杀一个人，只要本事大，能杀就能退”

“你以为朝廷和江湖很安全？”

“我从来不觉得安全”

尽管曹齐天觉得这眉山四经放在府内不安全，若是哪天丢了，又让皇上知晓了，那这鹿国公府可就罪过大了，但放进皇宫秘库就不一样了，丢了是皇帝的事，和鹿国公府半颗铜子都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