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天的夜晚来得早，小镇街上更冷清了，只有炊烟，没错，就是炊烟，很古老的那种炊烟。

电，或是其它能源，特别是在这里，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炊烟在大片的雪中慢慢飘散，四处模糊的窗子闪动着油灯的光，大一些的庄院或店铺的灯笼也在风雪中晃动，照亮着没有月光的雪夜，偶尔几声犬吠，尚能将这冷寂撤开个小口。

常春楼里还有客人在饮酒，但已没有了曾飞刚来时的热闹，只是零落地坐着些或疲惫或酒醉却不愿归去的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扯。

曾飞敲响了夏天的房门，一会，房门开了。

客房在一层和二层的四周，大厅，也就是饭厅，是直通房顶的，二层四周是一圈走廊和栏杆，可以望到下面的饭厅。

“有事？”夏天问。

曾飞的目光越过夏天往屋里望了望，然后收回目光笑嘻嘻地对夏天说：“有重要的事告诉你。”

夏天有些懒散，衣着松散，长发也打开了披在肩上。

她并没有搭话，只是转身回到桌前，坐下来，对着镜子梳理着头发。

曾飞没有被拒绝，也没被邀请，他试探着将一只脚迈进屋里，停住了，看夏天只认真地整理着头发，便又将另一脚跟了进来，回手将门关上，但想了一下，又将门打开一条不大不小的缝，然后才走到离夏天不近不远的桌前，在一把椅子上坐下来。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曾飞四处环顾，夏天并没有什么行李，好像只有一个小背包，旁边放着一根二十厘米左右乌亮的黑棒，曾飞知道，那是一把很厉害的光剑，黑市价格不菲，也很难得，就算里面那块能量电池都是抢手货。

曾飞起身到桌前自顾地倒了一杯水，慢慢喝起来。

竟然是茶水，曾飞心里一惊，但表现却很平常。

当然，一般客店里的水都是收费的，并且也不是很便宜，因为在这个饱受污染之苦的世界里，一杯清洁的水都是很难得的，更何况是饮品，更何况是酒，更何况是一杯茶。

曾飞更知道，大多客店也是不提供咖啡、茶等这种天然且珍贵的饮品材料，一般都是客人自带的。

所以，曾飞也知道，他这种不经主人允许而自斟自饮主人的饮品甚至是水，其实都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但曾飞可以确定，他要找得夏天，就是这个夏天。

“是害怕战乱来这里躲清静，还是受不了寂寞来这儿凑热闹？”夏天漫不经心，但语气却有几分冷。

“你意思，这里到底是清静还是热闹？”曾飞像是很虚心地请教。

“不是有重要的事告诉我吗？”

“百里之外，有两股匪兵正向这里赶来。”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告诉你，你也不会明白。”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这里？不跑？”

“因为我来是为了杀你。”

“赶在他们前面杀我？”

“赶在他们前面救你。”

“你到底是想杀我还是想救我？”

“杀你。但现在是救你。”

“好吧。那快动手。然后去逃命。”

“不行。那些暴徒就要到了。你得跟我一起逃命。”

“现在？”

“嗯。不知人玩命地跑，一个小时能跑出多少公里。”

“不知道。一公里有多远？”

“从镇子的这头走到那头大概也有几公里吧。”

“好像还可以睡一觉再走。大雪天的。”

“如果那些战乱份子骑着某种动物或是开着些稀奇古怪的动力车呢？”

“嗯。那倒也是。”

“不如现在你就跟我走吧。”

“外面很冷。还下着雪。”

“路难走。所以要早做打算。”

“路难走，那些打杀的人也走不快，就算是车马也跑不起来吧。”

“这倒也是。那明儿起早吧。”

“你经常用这种办法骗女人吗？”

“你不信有兵会来，还是不信我要杀你？”

“算了。都信你。你是先杀我还是先让我睡觉。”

“嗯。那你睡吧。先告辞。”

曾飞移步向外，打开门后又回头说：“记得明天要早起。”

轻轻关上房门，曾飞趴在楼上的栏杆处向下看，思量着是再去楼下坐坐，还是……毕竟长夜漫漫，并且此时也不敢沉睡。

这时，夏天的房门开了。

“喂。”

曾飞回头，见夏天叫他，便转回身来，倚在栏杆上冲夏天笑了笑。

“我忽然决定信你了。”夏天走出门来，站在门口。

“刚才说信我是假的？”

“现在是真的。”

“信我是来杀你的还是信有兵要来？”

“都信。”

“相信我是来杀你的？”

“嗯。”

“相信有兵要来？”

“嗯。”

“相信跟我去逃命？”

“嗯。”

“你怎么只会嗯嗯的。”

“嗯。”

“你是在耍我吗？”

“嗯。哦。不，我只是忽然觉得很相信你，不知为什么。不骗你。是真的。不知为什么，就是很信。”

“那就别废话了，收拾一下跟我走。”

“可以，但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杀我啊。”

“我说了你也不会信。”

“可以试试啊。”

曾飞有些为难，想了想。诡异地笑了一下

“好吧。其实，不是我要杀你，而是我要杀你。”

夏天瞪大眼睛看着曾飞。

目光中不是怀疑，而是惊讶，和不理解。

曾飞也没再解释，只是微微移了一下身，然后望着夏天，又向楼下使了一下眼色，意思是让夏天向那里看。

夏天向前走了几步，离栏杆还有两步，略欠身向楼下张望。

越过曾飞的肩头，在楼下，曾飞闪开的那块视线刚好能看到靠近门口的角落，一个人坐在那里喝酒。

那人坐在那里，面前有个空碗，似乎刚吃过一碗面，碗边有个小碟，里面有几颗小菜，他呆呆地坐在那里，有几分木讷。桌边上还放着一个包，包上有一把宝剑，和曾飞的那把宝剑很像。包的一角有些散开，露出了一件东西，夏天眯着眼仔细看看了，那露出的应该是一本书，并且这本书她很久以前在朋友那里见过，刚才在曾飞那里也见过，是一本经书，也许也是楞严经。

楞严经全名是：大佛顶如来密因修证了义诸菩萨万行首楞严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