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山前时，我停下了脚步，因为我还有几个问题没有搞清楚。

王宝钢见我停下，脸上微微诧异，随后笑了一笑，说：“怎么？怕了？”

“不是怕，是心里还有几个问题没搞清楚，刚才你说过，等从这座山里走出来，你就未必愿意再谈论过去的事情。”

“看来，你记得我说的话，我没看错你。”

“这也是我想要了解的第一个问题，我不知道有没有看错你。”

“什么叫看错？什么叫没看错？标准不一样，得出的答案可能大相径庭。”

“不要玩文字游戏，我只问你，是不是真愿意让我把黑暗驱散开？替你，也替千千万万人。”

他怔怔地看着我，没有回答，只是点上一根烟，眼神却并未离开我的脸分毫。

“我也想问你，是不是真心想要驱散黑暗？”他反问道。

“那是，不然，也不会走到这一步。”我斩钉截铁地回答。

“已经认定的事情，就去做吧，也许全世界都未必会给你让路，但至少有个人会给你带路。”他的脸上浮起微笑。

我也笑了，第一个问题的答案，我已经得到了。

“那好，第二个问题，这座山里，是驱散黑暗的入口还是全部？你知道，我的机会，可能也就只有这一次。”

“这个……”他犹豫了半晌，脸上的乌云越来越厚，却终于没再说出话来。

“不是？”我试着问。

“不是。”他的回答很干脆。

“为什么？”

“原因很简单，我只是一件工具，这座山，只是用我这件工具打造出来的一个微不足道的成品，但是，工具有很多件……”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分不清，他是在为自己的身份感到悲哀，还是在为我感到悲哀。

“其他地方还有？”

“还有。”

“其他地方祸害不了桃花村？”

“大概都祸害不了，因为距离太远。”他的声音，只有我和他两个近距离的人才能听得见。

“好，第三个问题，你相不相信，在其他地方，还是有疯子存在的？当然，也会有农民王宝钢存在？”我说完这句话，笑着看他，我知道，面对偌大的世界，我们都只是两个不起眼的人，用哲学家的话说，我们不过是千千万万根会思考的芦苇里面的其中两根。

“我相信，会有的……”他思索良久，终于从牙缝中蹦出两句坚定的话来。

我指着眼前的高山，说：“这山叫什么名？”

“断魂山。”

“断魂山、断魂山，割断人灵魂的山，这名字，很贴切。”

“我取的名，原来叫大同山，但我觉得，天下大同，不过是自以为是之辈的幻想，相反，让人断魂的事情倒是很多，于是，我给它改名断魂山。”他说完这句话，举头望天，其中悲凉，也许只有日月可知。

“好名、好名，只是，这世界首先须得有人断魂，才会有天下大同……”

他看着我，没有说话，只是快步赶到我的前面带路。

到了半山腰，在几棵高大茂盛的松树前，他停了下来，一字一句说：“这里是入口，一会跟着我看、听就行，不要乱说话。”

我点了点头，看着几棵松树，实在看不出入口在哪里。

他似乎看出我心中疑虑，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照着左边第三棵松树的树腰先敲了三下，停留十几秒后，再敲五下，再停留十几秒后，再敲八下，之后，他扔掉石头，只听一阵长长的闷响，松树前爬满灌木的山壁似乎微微动了起来。

我张大了嘴巴，心想，现在这年代，竟然还有这样的机关，简直不可思议。

那爬满灌木的山壁的确在慢慢向右移动，差不多十五秒后，山壁已经露出半米左右的口子，已经足够单人通过，此时，山壁停止移动，里面露出两个脑袋，眼神很是警惕，快速而敏捷地在我们两人身上扫描了一番。

半晌之后，其中一个个子很矮的男人走了出来，脸上挂上笑容，对王宝钢说：“宝钢哥，你怎么来了？平时不都是老头自己来的吗？”

王宝钢脸上微怒，说：“怎么，矮子，听你这话，我来就不行了？”

矮子连忙赔笑，说：“当然不是，不是，只是没想到宝钢哥会亲自跑上一趟……”说罢，他的双眼尽管带着笑容，脸上的警觉再次显露出来，双眼直勾勾打量着我问，“宝钢哥，这位是？”

王宝钢清了清嗓子，说：“他是英姐新找的人，让我带他来见识见识，以后，好让他去开辟场子，怎么？你矮子还审问起犯人来了不成？”

“不敢不敢，看宝钢哥您说的，我怎么敢审问您呢？只是，这是惯例，希望宝钢哥理解。”矮子还是一脸微笑，活脱脱一矮脚笑面虎。

这时，高个子也走了过来，他和王宝钢似乎不熟，甚至没见过面，所以，他起初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很谨慎地打量和我和王宝钢，此时，见矮子认亲戚已经结束，轻声问道：“宝钢哥是吧？”

王宝钢脸上露出不悦神色，头也不回，也不正眼看他。

高个子自己讨了个老大没趣，脸上的肌肉牵动着神经，面部表情已经显出了微微的愤怒。

矮子急忙走过去，厉声道：“宝钢哥都不知道，还问，这大仓库就是宝钢哥组织修起来的，真没眼力劲儿。”说完了高个子，他转头对王宝钢说：“哥，不要和他一般见识，这是我一个乡下的兄弟，没见过世面，刚才有些被您的威势吓住了，所以就乱说话，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王宝钢哼了一声，也不答话。

此时，只听矮子继续说：“但是，宝钢哥，您是大功臣，您应该知道，这进洞是有规矩的，我们没收到上面的命令，不敢随意放您进去，所以，刚才，就当是兄弟我和哥哥您叙旧了，您看这山上风大，要不您还是回去休息？”矮子的表情十分滑稽，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逼迫，伸出的右手已经做出了“送客”的动作，只是并不如“送客”那般生硬。

我不知道他们所谓的“收到上面的命令”究竟是怎么回事，但用屁股也能猜到，肯定是为了慎重起见，上头和到山里的人事先联系好，之后再通过一定的通讯方式将要进山洞的人告知这矮子和高个子，两个把守山洞的人收到命令并见到来人和命令相吻合时，才会放入。

我心中有些惴惴，王宝钢和上面如果真联系过了，此时也不会出现这样的尴尬场面，看矮子的意思也知道，上面的命令并没有到他们这里，如果这样，尽管知道了叫开门的“密码”，但是如果不能进去看看，以后想要端掉这里，搜集足够的证据，那也是不可能了，想到这里，心中更是失望。

但王宝钢神情自若，眼前的困局，似乎并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他将手伸入裤兜中，慢慢地掏出一见东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