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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驼铃》第十三章 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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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的有些际遇也许早已注定,不管怎么样,它已早早地在某个必经路口等着你了,苏芒和杜峰就是这样,他们的故事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就已注定。

从苏芒上一年级起,就有个优秀的男孩子一直在和她比较着。苏芒没有见过他,只是每次爸爸的朋友杜叔叔来他们家时,他们总会聊到一个男孩子,总会拿他跟苏芒比,从他们的谈话中,苏芒觉得好像自己每次都比不过他。渐渐地,那个男孩子就像一个影子一样住进了苏芒的心里,令她紧张、懊恼,却又平添些许神秘与期望。他,又像一个梦一样,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从大人们口中苏芒知道那个男孩子非常优秀,至于他到底如何优秀苏芒却不得而知,也没有去跟父亲求证过,她也不会去跟父亲求证,因为,一个女孩子若这般堂而皇之地去打听一个陌生男孩子的情况总是不好启齿的。

后来,苏芒听说那个优秀的男孩子名叫杜峰。

苏芒家和杜锋家关系源于他们的父亲那一代,他们的父亲是朋友,关系非常要好的朋友。苏芒生于1978年,杜峰生于1977年,杜峰长苏芒一岁。

杜叔叔家住在镇上,苏芒家住在距离集镇还有八里路的乡村,至于是不是刚好八里,从没有人较真过,不过老人们都这么说,大家也都这么认了。

1990年,苏芒上初中了,初中坐落在离家八里路的那个镇上。

1990年9月22日,是第十一届亚运会开幕的日子。对于这个日子的来临,所有的中国人民不知盼望了多少个日夜。那天是周六,那时候全国还是实行每周休息一天半,因此学校里每周六上午都得上半天课,中学里的孩子大多家离学校较远,许是校方认为上三节课又让孩子们回去很过意不去,于是每个周六下午又增加两节课,这样放学既比平常早了许多,又让老师们心里舒坦了一些。

开幕式在下午四点钟开始。

那天上午,同学们都异常兴奋,反正那天每个人好像都心里揣着一个即将落地的南瓜一样,眼睁睁地等它从瓜蔓上脱落的那一刻,每个人心里都躁动不安着。除了谈论着对亚运会开幕式的的各种畅想外,最迫不及待地就是想早早回家了。

不知道是哪个同学提议说:“今天下午亚运会开幕式,我们放学就三点半了,赶到家根本来不及,不如看附近谁家有电视,我们一起去他家看如何?今天下午大家都晚点回家。”

此话一出口,立刻引起路远的同学一致称好。苏芒只顾整理着自己的作业,她不是没听到,只是不知道如何是好。她很想看一看开幕式是什么样,她几乎能背下每一首跟亚运会有关的歌词,《亚洲雄风》这首她听了上百遍的歌,估计做梦也能完整地唱出来吧。但是家里正在收稻子,如果早些回去还能帮父母忙忙,或最少也能帮着做一顿晚饭。

她心不在焉地反复地捋着自己的书本。后排的陈英拽了一下苏芒的胳膊,说:“放学后我们一起看电视呗?”

“我——我怕回家被父母骂。”苏芒说。

“哎呀,这点小事你家人也会骂你?不至于吧,你就不会撒个谎说老师下午补课吗?”

苏芒犹豫片刻,在陈英的不断地鼓励下,还是点点头同意了。随后便是想了各种理由来说服了自己应该留下来。

苏芒和程英是小学同学,他们小学考到这所初中的同学并不多,女孩子就更少了,这个班就她和程英两个女生。程英是个大大咧咧的女孩,家境富足,因此她人也出落的白皙、丰满,无忧无虑。

经同学们排列,最终决定去杜兆会家看开幕式,他家就住在学校后面那个村庄,这个村庄正好和苏芒他们回家是同一个方向。

杜兆会家的电视机摆在父母床头,是个十四英寸的黑白电视机。床对面就是稻仓,新收的稻子都盛放在里面,稻仓很大,已经高过苏芒的头顶许多。七八个同学挤了进来,瞬间将房间填的满满当当,大家只能背靠着稻仓,侧着屁股挤在两条长条板凳上。

开幕式终于开始了,一个个都凝神屏息,聚精会神看着。突然,一个瘦瘦高高的男生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迅速地扫了一眼房间,然后像猴子一样“哧溜”一下就爬到稻仓顶上坐着。

“你个王八蛋杜峰,你往哪爬?你给我下来!”杜兆会看见自己家的稻谷被踩了,瞬间急了眼,抄起一个半截扫帚头就要扔上去。可上面那位却嬉皮笑脸又一本正经地说:“别吵,影响大家看电视。”

同学有些无奈,只能冲他使劲地瞪着眼睛。

“杜峰,他叫杜峰,名字怎么这么熟呢?”苏芒心里不停地嘀咕着……

约莫看了一个多小时的样子,见着外面的天色也暗了许多,同学们方才记起回家。于是一个个不得不起了身,因为他们还有七八里的路要赶。

一走出房间,一个个才方感时间紧迫。男同学们一出门就撂开双腿奔跑起来。苏芒也大步流星地拼命赶着,她希望能按照平常的放学时间到家,急得程英一边跟在她后面小跑一边喊着:“你慢点,你慢点,等等我!”

赶了差不多二里路,苏芒突然慢下脚步,等程英气喘吁吁地跟上来后,苏芒问:“刚才猴在稻谷上的那个男生你认识吗?”

“认识啊,那是我们班的同学杜峰啊?你不会不认识吧?”程英故作夸张地圆睁着眼睛看着苏芒,喘了一会气又接着说道:“瞧你,开学都快一个月了,连班里同学都认不全!他是镇上中心小学上来的,听说有些聪明又有个性。”

苏芒“哦”一声,然后又飞快地赶路了,惹得程英又是一阵“慢点,慢点”的喊叫。

“不会这么巧就是他吧?”一路上,苏芒在心里不停地盘算着。

终于和平常差不多时间赶到了家,本想说出那个完美的谎言,但是还没开口就被父母狠狠地骂了一顿,因为他们看到同村的两个男孩子在半下午的时候就已经跑到田里帮着家里割稻子了,母亲自然也去问了她家苏芒是不是也回来了,两个男同学非常诚实地告诉了母亲,苏芒和同学们正在别的村看电视呢。

星期天上午,苏芒在打谷场上帮着父亲一起翻稻谷。她背对父亲,试了几次,终于向父亲开口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爸,以前经常听见你们聊起的杜叔叔的儿子,是不是今年也上初中了?”话一出口,苏芒已感到一股热辣辣的感觉从脸颊爬过脖子,瞬间蔓延至周身。她假意地使劲清了清嗓子,似乎是想缓解一下自己的紧张。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紧张,却也理所当然,那个单纯年代,那个单纯的农村姑娘,这么惦记一个男孩子似乎是不对的,甚至是令人羞耻的。

“嗯,不错,是上初中了,因为他和你同级。”父亲边翻着稻谷边回答,根本没有在意女儿脸上那微妙的变化,也没有询问女儿为何突然间问这么个问题。

“他应该和你同一个学校,他家就在中学后面那个村——杜岗。”父亲继续说着,极其自然。

“哦!”伴随“哦”字的又是苏芒又有意的干咳了声。

但愿他不认识我!但是他应该早就知道我叫苏芒了啊?我的名字这么特别,整个学校也找不出一个同名的……苏芒心里不停地嘀咕着,脸上也许是太阳晒得,也许是稻毛呛的,只是更红更烫了,慌张的有些手足无措。

星期一早上,她起得很早,忐忑不安地赶着路。农村的孩子腿脚都比较快,8里土路,他们一般四五十分钟就可以赶到学校。坐定之后,苏芒偷眼扫了一下班级,还好没几个人在,最重要的是那个被她惦记着的身影也没有在。没过多久,苏芒果然看到了杜峰进来了,像猴子一样,走走蹦蹦,一阵风一样闪了到座位上。

苏芒假装正在低头翻着书,但耳朵却支的高高的,凭声音判断,他应该坐在倒数第三排。“不对啊,如果真是父亲口中说的那个杜峰,那么他的座位应该排在前面三排才对啊?”苏芒心想。因为班级里都是按照成绩来排前后座位的,第二排和三排的学生都是班级里的前十名,苏芒坐在第二排。

“也许他不是那个杜峰,只是同名而已。一定不是同一个人!我抽空再去别的班打听一下。”苏芒这么想着,顿时也觉得心胸开阔了许多,不禁有些得意,窃窃地笑了起来,引得同桌一阵好奇。

第一次期中考试成绩出来,苏芒综合排名全班第一,杜峰排名第七。苏芒再次确信这个杜峰一定不是那个如影子一般困扰了她多年的杜峰!那似乎就是一个梦,一直以来优秀得似乎只能令她望其项背。而眼前的这个男生,瘦瘦的,像只猴子一样,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他与梦中的印象重叠在一起。渐渐地,苏芒开始淡忘了这个人,他就是众多普通同学中的某一个而已。

一天下午,课间。杜峰突然走到苏芒的桌前,他敲了一下苏芒的桌子,说:“你放学的时候从我家门口过一下,有东西让你带回家。”声音不大,却如一股高压电流,苏芒只觉得浑身的每一根汗毛都立了起来。她脑子懵了一下,等她反应过来连杜峰的影子也没瞧见。她拨楞一下脑袋,反复地回想着刚才的情景,“幻觉!幻觉!一定是听错了”她小声地嘀咕着。

“苏芒,你在嘀咕苏芒呀?”同桌叶子君问道。

“子君,刚刚谁站我们桌旁边?你有没有听见有人说话?”苏芒一脸迷惑地看着同桌。

“杜峰啊,他跟你说话,叫你放学从他家门口过。”叶子君看着苏芒,一字一字地说给重复着。

苏芒怔怔地盯着子君,似乎在确认叶子君是不是也出现幻觉。看着眼前活蹦乱跳的叶子君,她渐渐地明白这一切都是真实地发生了,绝不是梦。她漫无目的地看向前方,好像在盘算什么,或许什么也没想,但是此刻有一点她是非常明白,他就是那个被自己在心中念叨多年的名字。

今天终于见面了,熟悉的似乎是他们已经做了很多年的朋友,但此刻他们又陌生的连普通同学也算不上,尽管已经是同学。他就是一个梦,一个影子,一旦幻化成形却又是那么的不真实。

苏芒心神不宁等待着放学。下课铃刚响,她用余光偷偷地瞥了一眼教室后排,杜峰又像一阵风一样冲了教室。苏芒不紧不慢地收拾着,她的脑子还在重复着杜峰那句话,像梦一样,重复多了,竟然越来越不真实。

跨出学校大门,就是一条的县道,宽阔石子公路南北贯通。沿着公路往北大约走上一千米后,靠左侧斜出一条约三四米宽的土马路,从杜岗村中间穿过,然后一直延伸至下面七八个村子,路的尽头是一所乡村小学,路到这里也就结束了。在那个年代如果村子旁能有这样的宽阔马路经过是幸运的,至少也将是一个交通便利的村子。若想走进苏芒家的那个村子,得绕过乡村小学,往北沿着一条约一米宽的小道继续再走两里路。

苏芒夹在大部队中往家赶,她故作镇定地用余光四下里搜索着。突然她瞥见杜峰站在马路右边一户人家的院子里。这是一户三间长的瓦房,红墙灰瓦。从马路右边数过去第二家,屋子前面有一片很大的菜园,里面种满各种蔬菜,长势特别漂亮!

苏芒慌忙地低下头,假装什么也没看见,裹在人群中加紧了脚步,准备快速地穿过去。就在苏芒即将走过去的时候,身后不远处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苏芒听的十分清楚,女人嗓门高而尖:“杜峰啊,哪个是她啊?你不会喊她一声啊?我又不认识她!”

苏芒心跳地厉害,脚步快的有些凌乱。但她还是瞥见了杜峰站在那个女人旁边,向她这边看着,默不作声,他已经高出女人一头多了。她想,那个应该是他的母亲吧,个子很矮,很瘦。

走出了杜岗!苏芒终于可以松了一口气,得意极了。冷风扑在她那红通通的脸上,又灌进衣领里,十分舒服,轻松而又自在,她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第二天,不出所料,杜峰又过来敲了一下她的桌子,似乎有些生气,说:“昨天为什么不走我家?我妈叫你今天放学一定走我家过!”

“我为什么走你家过?我又不认识你家人。”

“我爸认识你爸!”他似乎有些不耐烦。

“哦,那去你家干什么?”

“把菜背回家。”说这话时杜峰声音小了很多,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我背不动。”苏芒自顾自地翻着书,自始至终没有抬眼看过杜峰。

“我妈说你拿不动就叫我帮着送回去。”

“你能送为什么还叫我拿?”苏芒合上书本,略带挑衅地抬头看着杜峰。尽管此时她的内心是慌张而空虚,但是脸上却十分镇定,没有丝毫慌乱的表情,目光是那么高傲冰冷。

“我……”

杜峰一时语塞,不知再说些什么好,只好悻悻地走开,嘴里似乎在小声地嘟囔着什么。面对这样一个倔强又高傲的姑娘,杜峰怎能是对手呢?何况在这个羞涩的年纪,多数男

孩子们的斗嘴本领随着年纪的增长却在悄悄地“退化”着。

就在他们对话时已有几个好事的同学围在不远处,并一步步往杜峰身后靠拢来,杜峰转身的瞬间就迅速被那几个男生围住了,问东,问西,最关心的还是他家和苏芒家是什么关系,或者说他和苏芒是什么关系?

连叶子君也不例外,“喂,你们什么关系啊?”

“没什么关系啊?”

“谁信呐?我告诉你啊,老师说过的,不允许早恋的,你要是敢早恋我会去打小报告的。”叶子君一边说着还一边装腔作势地朝着苏芒挤眉弄眼。

“哎呀,就你脑子整天不想学习尽想些乱七八糟的,我家和他家是亲戚,明白了吧。”

“哦,这还差不多。告诉你啊,杜峰可是我小学同学哦,他是我们学校的白马王子,学校的!明白吗?不是班级的哦,人缘可好着呢,”叶子君突然压低了声音,“告诉你啊,很多女生暗恋他呢。”

“晕,你们才几岁啊,就尽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这么说你也暗恋他咯?”

“我保证,我没有!”说着叶子君假装举起右手发誓。

“行行行,哪天你要是也喜欢他我给你牵线保媒。反正他是我家亲戚,算起来我应该是他表姐。”

“去你的。”

…..

亲戚?表姐?不知苏芒突然从那冒出的想法,不过苏芒却怎么也没想到,就这么一语成谶,从此班里的所有同学都认定了苏芒是杜峰的表姐。当然,不用猜也知道这定是叶子君的功劳。同学们在他们俩面前提到对方时也都渐渐地学会了转称呼:“你表姐”、“你表弟”,凭空蹦出一个猴一样的表弟来,苏芒着实有些懊恼,不过这样倒是省得让同学们猜来猜去,甚至会猜出许多故事来,在这个多情而又怀春的年纪里,一切都会变得极其敏感。

那天放学,苏芒照旧没有去杜峰家。但是这一次杜峰的妈妈没有再追出来,她也没有在院子里看见杜峰。不过第二天,家里就出现了一大堆青菜。苏芒很是好奇,母亲说是杜峰骑着自行车送过来的。那是杜峰第一次去苏芒家。

“奇怪!我们同时放学,他怎么能那么快,而且我在路上也没碰到他。”苏芒若有所思地问母亲。

“他就跟猴子一样快,谁知道他一溜烟把车骑哪去了。对了,他说叫你放学从那里带回来你就是不带,为什么?”母亲问道。

“忘了。每次放学只急着往家赶都给忘了。”苏芒这么辩解着,好在母亲并没有再追问下去。

苏芒母亲是个勤劳持家的女人,母亲会想尽办法把每一块田地的边边角角都种上庄稼,用来种菜的只有一处河滩,那是分家时母亲几近请求奶奶才分给她的一处菜地,约莫半分地地大小。那里以前是成产队的集体菜地,包产到户后算进田亩中划分给每户。亏得母亲有一双好手,每年凑凑合合至少让全家人都能吃上腌咸菜,也只有腌咸菜最经济、最节约。

杜峰家的富足从菜园子就略见一斑了,不过从此之后杜峰倒是再也没有叫苏芒去他家拿菜,却经常有菜送上门,不用猜自然也知道是杜峰送来的,只是苏芒一次也没有碰到过他。苏芒一直很好奇杜峰究竟是从那条路回去的,也许他就躲在谁家的屋后,等待苏芒走过去再往家赶吧,这样的碰面定是尴尬的。

苏芒习惯看见杜峰每天放学飞快地冲出教室,然后经过他家门口的时候又总会看到这个熟悉的身影早已在菜园子里忙碌了,他漫不经心地浇着菜,好像真的是在给菜浇水一样,即使在下雨天也会看到他倚在门框上,像是在注视着那满园蔬菜。

“变态,就跟个老头子一样,天天守着地!”苏芒经常在心里恶狠狠地咒骂他几句。

他们在班级里依旧像陌生人一样,只是经常他们的父亲会相互需要转交一些东西,会通过苏芒和杜峰代为转交。每当这时总有几个好事的男同学跟着杜峰后面起哄。

“兄弟,给我们看看你表姐又带什么好东西给你……”

每当这个时候,杜峰就会呵呵地笑着,不做任何辩解,这种笑令苏芒特别讨厌。

杜峰人缘极好,加上一些小聪明,甚至在年级里也算得上一号人物。在每次的成绩排名中竟然也可以与苏芒不分上下了。苏芒心里特别清楚:如果单单比数理化这些科目,杜峰可能真的会比自己强些,每次想这个问题是,苏芒的心不禁轻轻地揪了一下,仿佛又看到父亲们聚在一起比较着他们的成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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