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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得赤霞,不负御景》第12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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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司家族的仲夏慈善晚宴连续举办了三十八年,是上位圈为数不多的可以集中所有名门家族到场的社交盛世。因为赤司家族拥有数一数二的慈善基金会,在过去百年中累积了惊人的捐赠额,在慈善业上的影响力无可置疑。

这十年来,即使没有女主人,仲夏慈善晚宴还是坚如磐石毫无动摇。赤司家族开放了在东京的豪宅,一时间大门和院落里人流熙攘,辉煌明亮,一扫平日的清冷严肃。

赤司父子站在大厅入口处迎接宾客。越尊贵的贵宾越晚才到,所以迎了半个多小时,才等来龟抟、御首山和太子亲王。

第一眼见到贵代美和寿枝,赤司征十郎就发觉这两姐妹和之前有些不同。贵代美果然是去整容了,原本平常的五官,现在看起来有说不出的奇怪,他想起秀景告诉他这事儿时候的话:乌龟再怎么整也就是鳄龟变陆龟的程度。再看看寿枝,人更消瘦了,精神倒是比以前活泼了些,还敢和他对视一会儿不再逃避了。龟抟家主和加津子则继续装恩爱。

御首山家族很给面子,又是精锐尽出,老狼俊敏带着儿子孙女孙子,腰板永远挺直。秀景笑得不如以往那么开,那是由于她长了满嘴的口腔溃疡。过去大半个月,为了回收计划资助的慈善项目的落实,她从海地飞到危地马拉,又到了柬埔寨,然后是津巴布韦,忙得黑夜颠倒,饮食无常,纵然是铁打的秀景,也扛不住这高强度的体力和精神折磨。巧合的是,赤司自己也因为忙于针对龟抟家的布局而上火,最近刚去拔了两颗智齿。所以这两人好久没有正儿八经地说过话了。

那就忍着呗,反正论忍耐力的话,朱雀和白虎也不比乌龟差,甚至更懂得隐忍不发的意义。

太子和亲王,自从一连串的破烂丑事被掀出来,早已经在他眼中失去了尊敬的形象,只是礼节性地问候而已,对渣滓视若无物。

今年慈善晚宴,除了固定的自有募捐和拍卖募捐之外,还增加了赤司征十郎主持的回收兑换善行的宣讲部分。宾客们听了他清晰简练的介绍,对这种结合大数据和资源循环的新型慈善方式都相当感兴趣,纷纷追加募捐力度。

秀景看着计划顺利打开知名度,十分欣慰,这一嘴痛死人的溃疡总算没白长。侍者来桌上送酒,她随手拿起一杯,刚喝进嘴里就后悔:酒精刺激伤口,这下真要痛死了。没想到竟然是略带药味儿的温和果汁饮品。她还略有些惊诧,三上太太悄然走过来,低声告诉她是赤司特意给她安排的,她只要看见送来的酒杯上有个浅色的外星人头像,那就是给她的专用治疗溃疡的药饮。她对着三上太太做了一个会心的微笑,结果因为溃疡太疼,变成了苦笑,眉头不自觉地微蹙起来。

龟抟姐妹俩把她的古怪表情看在眼里,以为三上太太向她传达了什么□□,都不约而同地舒了口气。无论什么事儿,只要秀景吃瘪,特别是赤司家族给她下马威,对于龟抟就是好事。

回收项目推广结束后,不少宾客都围着赤司征十郎继续询问相关细节。秀景本来不想再去凑热闹,但是俊敏和正德因为大手笔的捐款,被征臣主动找上来表示感谢。赤司家的人都是这样,名声事大,一定要把所有面子上的礼仪都做足了,这也是种本事。龟抟加津子也带着女儿们加入进来,反正御曹司三家聚首留给世人的好印象,她是绝对要营造的。

家主们讲着面和心不和的客套话,小辈们更是尬聊。等到赤司征十郎从人群中脱身,回到这个小团体里面,气氛又发生了微妙变化。加津子开始不着痕迹地推销起了女儿们。聊着聊着,就说到了这一代宗家里面最小的孩子,今年夏天高中毕业的源之助。这孩子在高校篮球界已经是第一人,明天就要启程去参加最后一次高校大赛,冠军板上钉钉了。不过他本人没有计划在大学继续打篮球,目标是美国常春藤,尽管全东洋最好的大学都向他伸出了橄榄枝。

征臣得知源之助在高三的学习成绩也达到全优后,非常赞赏他的能力。加津子听了,笑着说御曹司三家的孩子,自然都是极优秀的,怎么可能拿不到优等呢?说完还笑吟吟地看着秀景。

秀景因为溃疡痛得要死,却又忍不住老是用舌头去舔,正在畅快淋漓地自虐呢,一直就没说什么话。突然被加津子点了名,顿时一股无名火起,准备把溃疡痛的痛苦砸到乌龟家脑袋上去。

“不是啊,我就有不是优等的时候。”她勉强咧开溃疡的嘴角,表情怪异地说,“九年级那时候所有课程成绩都是3分来着。”

加津子肯定调查过她的情况,要不然也不会把这个大坑留给她。

果然,龟抟母女的眼神里跳动着复杂的光芒。

征臣听到了,不知为什么,居然略微有些失望。秀景这个女孩,尽管遗传了御首山家骁勇彪悍的基因,但是智商应该不成问题的……

一时间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总是考5分不是太无聊了吗?”秀景终于成功地把嘴唇拉开了弧度,笑了出来,真不容易,痛死人了,“所以我就试着都考4分,或者3分看看,最后做到了,也很开心呐~”然后她就笑眯眯地盯着龟抟母女,后者显然被这话搞蒙了。

没有一个人接她的话。

源之助强迫自己忍住,赶快两眼望向别处,免得在长辈面前喷出来。

赤司垂眼盯着地面,嘴唇紧抿。

正德托着下巴,自豪地给自家闺女飞了个秋波。

俊敏的嘴角略带了点笑纹。

征臣心里的一只靴子落了地。

“依我看呢,追求完美不是坏事,但是有的完美不值得追求,有的追求过程本身就有问题。比如说,”秀景才不管什么面子礼仪,口疮痛得她要发疯,乌龟们送上门来,就拿她们出气,“贵代美小姐,你把下颌骨削得太薄,眼角开得太大,这样做只是一时好看,不出两年你的面皮就要垮掉了;寿枝小姐,youlooklikeyouneedtotakeasteakandstopstarvingyourself;加津子夫人,您最近的火气有点大,得多和龟抟家主大人熟络夫妻感情才是;至于龟抟家主大人,你们家阴盛阳衰得厉害,恐怕得请阴阳师来主持下驱邪。”

说完她就借口身体不舒服,退席走人。

这一通砸乌龟砸得叫个痛快!

加津子气得两腿微颤,眼前一阵发黑。

如果说之前秀景好歹还收敛些,现在就是指名道姓地开炮了。三位御曹司家主全在场,话说得这么难听,完全没有了社交风度。御首山和赤司对秀景突然爆发的火气,尚算了解来龙去脉;龟抟这边就有点摸不着头脑,感觉冤枉得很。

赤司父子什么话也不说。倘若在以前,他们会出来打个圆场,但是现在这情势,龟抟家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们也不能总是打如意算盘,既想拉拢赤司来示好,又想借力赤司来打压御首山。

秀景一走,御首山家的三个男人就离开本次谈话,去别的场合说话。赤司父子因是主人,又分别被宾客围住,当然也甩下龟抟不管了。

加津子略显尴尬地留在原地,一面强作镇定,一面快速分析。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秀景的发怒,赤司的冷淡,似乎都指向某些她忽略掉的东西,可是一切都静悄悄地掩盖在水面以下,就如同他们自己的计划一样,实在没有明显的端倪。她并不愿浪费目前宝贵的时间在寻找头绪上,因此迅速转换心情,领着女儿们开始其他社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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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景上了家里的专车就开始给黄濑打电话。刚刚在赤司家的大厅里,黄濑疯了一样地找她,各种电话消息和line轰炸。

黄濑要是沉不住气,那就是有大事了。她也不顾上嘴巴里撕心裂肺的剧痛,赶快联系他。

黄濑的声音出奇地冷静:“我二姐失踪了。”

秀景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你报告警察了吗?”

“不是那个意思,stanley也不见了。”

“what”秀景确实吃了一惊,“他们两个一起失踪了?你确定?”

“我去查了我二姐的通话记录,和stanley最后一次通话是今天早上。在那之前,”电话里传来纸张翻动息息索索的声音,“从两个月之前,基本每天都有2-3次。短信息大概几百条。实际上今天下午发现二姐不见了之后,我曾经去过stanley的花店,发现那里也关门了。”

秀景舔着口疮,艰难地说道:“我马上派人去查,你有办法进到店里吗?从窗户或者什么地方?”

“你疯了吗?”

“这种时候不疯狂怎么应对?你要坐在门口大哭吗?”

黄濑深深叹息一声:“我在撬窗户呢。”电话里传来他用力砸破木板的声音,“喂,我说你会做好警察那边的工作吧?我可不想被当作暴力闯入的嫌疑人抓起来。”

“我在安排,你先进去看看情况,我十分钟后就到花店。”

秀景到了花店,黄濑已经从窗户钻了进去,打开了大门。

“我什么也没碰。”他举着双手无奈道,“这就是原始现场。”

秀景从来没来过这里,她四下打量着。看起来好像店主随时会回来一样,一切物品都正常地摆放在那里,柜台上甚至还留有要填土的花盆。

“书架空了啊。”黄濑站在墙边一堵书架墙那里说道。

“不是还有几本吗?”

黄濑摇摇头:“你看这些书都没什么问题,我指的是那些扉页被裁掉奇怪方块的书,都没了。”

“那些书很可疑,我想裁掉的是名章。既然它们不见了,那就是被处理掉了,不想让人发觉。”

黄濑在stanley最喜欢的花架前停了下来,上面的花有点不对劲。

打头是一个很大的黄色陶土罐子,接下来是洋甘菊、龙舌兰和素馨。

“这是什么?”秀景看他停在那里,知道不同寻常。

“是花语。”黄濑盯着这组暗号,“stanley留了口信给我。大意说:黄濑,(有)苦难中的力量,(要)为爱付出一切,(希望)劫后余生。”

“妈的!”黄濑抬脚就踹翻了花架,“诱拐个大活人都说得这么文艺!”

“你一点征兆都没察觉吗?”

“我大意了。”黄濑的表情前所未有地凝重,“本来只是想带二姐来散心来着,之后的绿植活动我也以为仅仅是爱好而已。这个吃软饭的混蛋,阿姨玩腻了就来黑良家少女!”

“冷静一下。”秀景看黄濑终于曝露了内在的脾气,反而沉得住气,“先找到人再说。在加津子发现之前。”

“我这个任务接得太不划算了。”黄濑冷笑道,“把自己姐姐也搭进去了。”

秀景回头望着他:“你在抱怨我吗?”

黄濑静了几秒钟,还是屈服了:“不……没有这回事。在和你达成协议的时候,我就应该有这种心理准备了,一切皆有可能。”

“很好。”秀景很满意他的明智。

两人又在店里到处查看了一下,没有找到更多有用的线索,简单收拾了下破碎的木板和花盆,锁好门出了店面。

“你和我走吧。”秀景接到了回复,“人找到了。”她对着黄濑摆了下头示意道,“我让司机帮你把车开回去,你跟我来。”

坐进车里,黄濑忍不住问:“真的找到了,这么快?!”

“其他地方不论,在东洋我们御首山家族找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二姐还好吧?”

“据说不错。”

“切!”黄濑气急败坏,“为爱私奔,家里谁也想不到咲晴能做出来。她一直都是我父母最宠爱的乖乖女。”

“人都有两面性吧,再说了感情就是缘分,外人没法评价。”

黄濑差点就想反问那你和赤司那家伙是怎么回事?总算理智还在,把问题吞了回去。

“这个我都知道,只是咲晴和stanley搞到一起,我太意外了。我虽然不反感他,但他毕竟是和有夫之妇处于不伦恋状态,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不该去招惹二姐。”

秀景没接话,在心里转着圈子。无论stanley和咲晴私奔的原因是什么,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他对加津子已经厌倦了。既然如此,那么撬动观音的机会终于来了……

他们去了御首山家族在集装箱港口的办公室。穿过重重厂房,来到一处布置简单舒适的套间。门口有两个装卸工人打扮的男子守着,见秀景来了,毕恭毕敬鞠了一躬,把最里间的屋门打开了。

stanley坐在沙发上,咲晴伏在他的腿上,似乎睡着了。

秀景猛地一把抱住黄濑,这家伙突然就爆发了,拖着她往前强行冲了两步,一拳就捣在stanley的脸上。

“一下就够了!”秀景死死地从背后钳住黄濑的双臂,让他的手没法再抬起来。

“混蛋!”黄濑的眼珠子都红了,陷入狂怒的他一身蛮力,幸亏秀景受过格斗训练,力气也比一般女人要大得多,才勉强拖住他。

她硬是把黄濑推到房间另一角的办公桌后面坐下,用身体挡住他的动线。

咲晴被惊醒了,恐慌地盯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纸巾在柜子里。”秀景看到stanley的鼻子被打破了,示意咲晴动起来。

“你干嘛管他,让他流血流到死!”黄濑还在气头上,对咲晴吼道。

秀景对他伸出一根手指,让他安静点。然后对那两位说:“快点止住血,有事要问你们。”

stanley鼻孔里塞着止血棉,虽然在狼狈状态下,仍然很帅:“您就是御首山秀景小姐吧?”他自嘲地笑了,“您早就盯上我了吧!这小子一开始就是冲我来的。”

秀景没笑,她拉了一把椅子,坐在stanley和黄濑中间,安静地说:“对,不过我可没安排你私奔。”

咲晴站起身来,震惊地问道:“秀景小姐,凉太,这是怎么回事?”她转头望着stanley,大眼睛里充满了担忧。

“我二姐什么都不知道,她是无辜的。”黄濑稍稍平静了些,恨恨地说道。他真是后悔当初带二姐去花店,没有那次就不会有现在。

stanley和秀景对视着。这位天女本人比网络上的照片还好看,可能现在她白了不少,也更苗条了。但是她的眼神比照片上还要锐利,在她不笑的时候锋芒毕露。寿枝的眼神与之相比简直就是只兔子,不,即使是加津子夫人,也没有这么强悍的侵略性眼神,这简直就不像是人类……果真是吉祥天女的化身吗?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寿枝小姐出钱让我离开的。”

“你什么时候关掉花店离开的?”

“上午十一点左右。”

“加津子和你多久联系一次,通过什么方式?”

stanley看了一眼咲晴。

“咲晴小姐可以暂时回避。”秀景看着她说道。

咲晴摇了摇头:“他说的……我基本上都了解。”

“到现在你还维护他吗?”黄濑看二姐的样子,简直恨铁不成钢。

秀景继续盯着stanley。

“一直是她联系我,会提前一两天或者半天。通话联系。”

“最后一次你们通话什么时间?或者说你们下次见面什么时间?”

“应该会是下周二下午左右。”

秀景舔着自己的口腔溃疡,算计着时间。

“我要你回去继续开花店,至少到下周二。”她说。

“啊?”三人都是一惊。

“可是我们……”

“我知道,不就是法兰克福的机票吗,稍后我再帮你订购就是了,我还包你们两位今后平安无事。”秀景的语调毫无激动,“当然是有条件的。”

“喂!”黄濑一下就从写字台后面跳了出来,“这是我们的家事好吧?我父母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呢!”

秀景抬起眼珠看着他:“现在不是家事了,你最好闭嘴。”

“唔……可恶!”黄濑气呼呼地坐在写字台上,捏着手指关节。

“我想要什么你应该很清楚,stanley。至于你和咲晴小姐的感情,我相信那是真的。”stanley和咲晴惊讶地望着秀景,似乎不敢相信她对他们感情的肯定。

“任何人都有追求梦想的权利,无论那是爱情,还是权力。可惜,这种追求不能建立在牺牲别人成全自己的立场上。我们御首山和龟抟家族的恩怨,你是清楚的,stanley。”秀景边说边掏出了手机,“我要加津子所有的秘密。”

赤司给之前她发了条短信,告诉她用维生素c和b2含片碾成粉,贴在口疮上会迅速见效,不过这法子很痛。

她给他回了条消息,然后打开了手机的录像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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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司和父亲跟在知客僧的后面,穿过晨雾缭绕的庭院,向后院进发。清晨的露珠逗留在院子里梅树翠绿的叶面上,晶莹剔透,好似神女的泪珠。

其时正值洛山寺的早课,悠扬的钟声穿透朝雾,寺里回响着一片虔诚的诵经之声。钟声响毕,知客僧停下脚步,颂了声佛号,又继续带领他们前行,直到蝉叶的禅房。蝉叶在大殿主持早课还未回来,知客僧挑起竹帘,请赤司父子进去稍坐。

“御首山家施主已经到了。”知客僧说完,又施了一礼,悄然离去。

俊敏和秀景坐在蒲团上,都紧闭眼睛。俊敏只是闭目养神,后者已经毫无形象地伏在案几上睡了过去。

赤司父子和俊敏见过礼,在另一侧蒲团上坐了下来。三人等了一会儿,秀景还是睡得死沉,俊敏斜了她一眼,用折扇敲了下她的头。她把脑袋转向窗户,继续做春秋大梦。赤司见状,马上起身去给父亲和俊敏添了茶。

“算了。”俊敏摇摇头,“让赤司家主您见笑了。我们家这个丫头,最近辛苦得很,昨晚一夜没睡。”

“不碍事的。”征臣呷了口茶。他倒是渐渐习惯了秀景的特立独行。

赤司盯着秀景的头顶,那里有两个璇儿,中央是雪白的头皮,乌亮的发丝和通红的发根。不知道她的口腔溃疡怎么样了,过去的几个小时可是好一顿折腾。

俊敏用了半碗茶,开口说道:“昨晚的情况,大体就是通报过的那些。从去年秋天到现在,我们该完成的布局都差不多了,你们赤司家如何呢?”

“我们也一样。”征臣沉声道,“龟抟家资金的流通渠道已经被我们监管起来。到时候我们扎口的话,你们千万别放掉大鱼。”

“那自然,让谁漏网,让谁闷掉,你们得及时拟个单子来商量一下,我有很多年没动刀了,万一失了准头停不下来,可别怪老夫手拙。”

“龟抟家费了如此周章,也算用心良苦。没想到他们也有吞天换日的胆量,我倒是轻敌了。”

“归根结底还是青龙不甘心,想要甩开我们直上九天。他们也不想想,这位子当初是怎么坐上去的。我们御首山家的血,可不会白流的。”

“赤司家族同理。平衡绝对不能被打破,宫家和龟抟都没有统领大局的能力,交给他们,东洋就麻烦了。维新前的教训还没吃够啊!”

“龟抟那种嫩得出水的暴发户,都是托了维新的福才发家的,说不定对前乱还感激不尽。你指望他们汲取教训,那不如训练我们家丫头跪坐三个小时容易些。”

秀景睡眼惺忪地醒了过来,她微微睁着眼皮,傻望着门口的竹帘,脸颊上还带着案几压出来的红印,看起来特别呆萌。

“阿秀。”赤司小声唤着她。连叫了几声,她才慢慢把头转过来。“现在几点了?”她说话还带点鼻音。

“星期天早上五点四十。”

“啊~~~”秀景一声哀叹,“昨天晚上翻书翻得要崩溃啊,我刚才做梦都在翻书页。”她又把头栽到案几上,“啾啾啾大人,300多本书啊,就靠我和黄濑两个人找,那家伙后来还跑回家灭火去了,只剩下我自己瞎忙,我跟你讲,你说的那个治疗口疮的法子剧痛无比,不过很见效……”

她掀开下嘴唇给赤司看她的口疮,忽然意识到他的表情有点僵硬,余光一扫,才意识到俊敏和征臣都在旁边,只好赶紧收敛,恭敬地向两位家主问好。

“昨晚的收获如何?”俊敏发问道。

“嗯,终于在一本春秋杂志里找到被裁掉的那些字了,拼起来是这样的,”秀景在自己包里摸索出来一个记事本,打开来上面贴着从印刷杂志上剪下来的字,“我半夜去拜托坪松馆的小林外公查了库存。把这些字按照逻辑拼起来呢,应该是一组数字。stanley说加津子非常爱用密码记录秘密,所以我就把数字发给了啾…征十郎,让他研究一下。”

赤司接着说道:“幸好只是简单的摩尔斯密码,翻译过来的意思,是妙手传宗荻野真明。于是我又去查了荻野真明,他是三十年前国际上著名的生殖医学专家,发明了icsi技术,专门针对男性生殖力较弱的体外受精和胚胎移植。”

“荻野真明曾经接受帝国大学资助,前往米国nhs进修,在那里研究出了icsi技术,后来回到东洋,在临床进行推广。这项技术到现在已经很成熟了。他七年前退休后,一直住在老家,直到一年前去世。”

“然而,荻野真明的技术有很多缺陷,其一,是妊娠妇女的年龄,42岁以上的妇女每移植胚胎的活产率仅为5.9%,43岁以上妇女的流产率达50%。其二,是pgd筛查不足,对遗传物质是否异常没有很好的检测手段,胚胎的存活率和不良率很高。”

“我著人去记录了小公子治疗现场的情况,相信家主们都听过了,根据绝密档案显示,小公子患有中型β珠蛋白生成障碍性贫血,也即是俗称的地中海贫血。从一岁左右开始发病,到现在需要定期输血治疗。”

他顿了顿,继续道:“那么把所有的点串联起来就很有意思了。经过秋祭那件事情,结合事后的调查,可以确认太子和亲王的生殖能力都已丧失,而且大概起始于35岁之后。我们又知道宫家本人是有轻微贫血病症的……”

俊敏自己又添了些热茶:“你那录音很有意思,听起来他们两对夫妻倒是随时可能打起来,连□□都扯出来,不过宫家向来擅长这个。龟抟家又是怎么掺和进去的?”

“荻野真明和加津子父亲有同窗情谊。”赤司说道,“以前海老藏家族有人是荻野真明的患者,还是通过加津子父亲介绍过去的。我们现在在调查五年前荻野真明和宫家的动态,特别是太子妃和亲王妃。初步发现,他们在六七年前已经有过接触。”

“因为小公子治疗事实的暴露,我们又去查了宫家的健康档案,发现大概十年前,宫家本人在做体检时,增加了精子检查环节。目前要做的,一方面是查找荻野真明为宫家进行icsi的实验室;另一方面是尽快着手宫家和小公子的亲子鉴定。之前我们只做了太子和小公子,以及亲王和小公子的,没有想到这层关系。”

秀景喝了些热茶,精神好多了,补充道:“stanley提到,龟抟家和宫家有秘密协议。我想应该是和小公子的诞生有直接关系,他们做了交易。”

征臣点点头:“要从龟抟家查找这份契约恐怕不容易,可以试着宫内想办法。但不管怎样,宫家先去找了龟抟,然后他们一拍即合。”

窗外的晨雾逐渐消散,蝉叶的庭院里洒满晨光,鸟儿们又叽叽喳喳聚在枝头,开始歌唱新的一天。

“宫家大概是看这些年,我们御首山内耗,你们赤司又人单,蠢蠢欲动了。”俊敏拈了颗秀景装盘的素果,像一头老狼一样慢条斯理地嚼完吞下,“若论脏臭,莫过宫家,此话一点不假。可笑的是龟抟以为自己够得上下场的分量,也想来这位子上过过瘾,须知高处不胜寒,坐上来是什么滋味,你我两家最明白了。”他喝了口茶清喉,接着道:“这主意恐怕是加津子撺掇得,龟抟家的男人净是些软脚蟹,还不如娘们家有胆识。不过,她也就到此为止了,是吧,丫头?”

秀景背过身去,正忙着在给自己的口疮贴维生素片,还是痛,但比昨晚好多了,谢天谢地谢universeauthority。冷不防听到爷爷点名,莫名其妙地回头看着他们。

晨光里的秀景就像窗外蒙着露珠的绿叶,娇嫩欲滴。

征臣看着这个清新又邪恶,纯真却复杂的女孩,想起来昨晚他问过龟抟家女孩们的问题,沉声道:“我有个问题问你,秀景。对你来说,天命是什么?”

赤司一愣,观察了下父亲的神色,觉得这个问题颇具深意。

秀景想了想,回答道:“天命是我人生的际遇。吉祥天的命格诅咒固然强大,我也因此付出了惨重代价。”她仿佛又回到那电闪雷鸣的海面,与命运做最激烈的搏杀。

“我一直认为,命运,不过是垂死的奴隶......我们把它从沉睡中解救了出来,所谓的幸福,这样就可以了。”

“我个人的力量虽然超乎一般人,但是还不足以解救这整个世界。所以,我们要集中优势资源,来帮助天下的多数人来摆脱命运的束缚。这是一种责任,当你的能力越强,你所承担的义务也就越多,没有什么好推卸的。”

“所以我才会想到回收资源换慈善这种办法,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说起来,多谢征十郎的大力支持了,虽然我很任性,但是十分感激你的理解。还有家主大人们,非常感谢!”

她说完,对着三人深深地行了一礼,停了几息,方才直起腰来。眼神明亮清澈,散发着天女的神威。

征臣终于等到了另外一只靴子落地的声音。

关于这个问题,贵代美的回答很一般,寿枝好一些,她的理解是:天命无常,人当奋力拼搏。征臣追问,拼搏有什么意义。寿枝的大意是,拼搏体现个人价值,个人价值就是正确地在世界上生活。然后就没有了。

征臣相当惋惜这个回答,就差一步,但是寿枝自己没有讲下去。他不知道是她还有见解没说完,还是她只能达到这个程度。

他不会再问下去了,家主们不可能像老师那样耐心地谆谆诱导。已经给了线索,你如果不能把握住,那就到此为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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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了643年的隔阂之后,御首山家族和赤司家族再度正式联手,征战天下。

在蝉叶和尚的请求下,家主们同意留给征十郎和秀景一点时间,让他们独处一会儿。

蝉叶送两位阎王离开,走在庭院中,笑眯眯道:“吉祥天虽然善变,但她总守在毗湿奴的身边。贫僧自荐,做个媒人大概还是拿得出手的,需要的话……哎哎,两位大人这是什么眼神,你们的敌人可不是和尚我啊……”

他们前脚刚跨出屋门,秀景就扑通一下倒在蒲团上,咕哝着:“补觉,补觉。”

“起来下棋。”赤司把蝉叶的将棋棋盘端了出来。

“休想。”

“下了棋口腔溃疡就好了。”他说得那么理直气壮,好像真是这回事一般。

“呃……”秀景睁开了一只眼睛,猫头鹰一样眯着赤司,“你赶快去参加联赛作职业棋手吧,求你了!”

“7月份王位战就开始了。”

“谢天谢地谢universeauthority!”

“但是我们的约定还在。”

“那也不是每次见面都要下棋啊!天啊,让我睡两个小时吧!”

赤司没再说话,只是专心致志地把双方棋子摆好。

秀景已经发出了平稳的呼吸声,她真的是又睡着了。

他微微笑了下,开始自己和自己对弈,确切地说,是模拟她的棋风,和自己对弈。

“昨天晚上我和龟抟姐妹谈过了。”他一边移动着棋子,一边慢悠悠地说着。

“老实讲,我对她们的纠缠相当厌倦,所以昨晚是个打发掉她们的好机会。”

昨天晚宴上,秀景提前告退了,过了一会儿,贵代美还是找机会又接近了他。他终于觉得不能再这样放任她们下去,就告诉贵代美,请他把寿枝也叫上,三人在喷泉旁边的园林雕像群那里面谈。

“承蒙你们二位对我的关切,”他半句废话都没有,“但是请就此停止,我本人对你们并没有兴趣。”

两人的脸色大变。她们也没料到自己会被这么直截了当地拒绝。

贵代美面如死灰。寿枝的脸色异常地红润。

于贵代美而言,这不啻是晴天霹雳。她煞费苦心了解他的喜好,甚至不惜忍受皮肉之苦去迎合,自己也知道这样很幼稚,可是飞蛾扑火是种本能……

寿枝从来没有过这种心慌冷汗的感觉。她从小就很镇定,不会有夸张的表情和起伏的情绪,但是对上赤司征十郎,不仅没有以往稳操胜券的信心,连这个人都看不透。

他说他对自己没有兴趣?!

怎么可能,她这么优秀,和他一样追求胜利,渴望完美,永远冷静,她难道不是他最理想的牵手对象吗?!

“为什么?”寿枝终于忍不住连珠炮似地发问,“我哪里不好?你到底想要什么?你难道不是也把胜利作为人生目标的吗?”

夏夜微风拂过园艺植物的叶梢,带来了远处宴会上的喧嚣热闹,更加衬托得此处此刻惨淡凄冷。

“我在上学时收到过各种奇怪的情书,不过,即使是那些羞涩幼稚的女孩,也比你们现在的状态要好。”赤司的眼眸在黑暗中闪烁着奇异的红光。

“至少她们还拥有个性,哪怕是可笑的。”

“贵代美小姐你,估计是从我的同学那里听说我最喜欢的女演员是奥黛丽赫本吧。”赤司先从龟抟姐姐说起,“确实如此,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我就喜欢那种长相的女孩。所以我认为你去整容是件很无聊的事情。非常可惜,你为了别人的眼光,而且是一种误会的眼光,放弃了自我。”

“至于寿枝小姐,你的问题其实比你的姐姐还严重。”赤司毫不留情地把火力对准了龟抟妹妹,“贵代美小姐至少还愿意来向我示好,表现诚意。你的态度却让人莫名其妙,你以为把一切做到完美就达成了最正确的闪耀吗?可能在龟抟家是这样的,也可能你们认为我们赤司家就是这样的,但是很遗憾,你们永远get不到正确的点,这就是我们彼此的差距。”

寿枝脸上的红潮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苍白。

“你的确尽最大可能把一切做到完美,可是你的目的是什么呢?为了完美而完美而已。你要的是登上最高领奖台的快感,仅此而已。你大概都没注意过通往巅峰路上,两旁的风景吧。你会和你的马聊天吗?你会在你的团队里真心实意地关心别人而不是视他们为工具吗?你会在享受美食的时候考虑怎样为1万、2000万甚至10亿人口提供同样的食物吗?你不会,其实你从来都意识不到,除了坚持标准达成目标,还有别的更重要的事情。”

“我曾经也困顿于这种情况,但现在的我是可以做到这些的,不,还有人亦能做到。我们对人生的目标或许有重合之处,可是你的层次距离我们太远了。况且,在实现目标的过程中,我们获得体验感的丰富程度,也相差甚远。我和你的共同语言太少了,因为你是个装在套子里的人。”

他说完就走了,他没有心情再浪费时间。阿秀已经给他回复了短消息,说stanley和黄濑二姐私奔被她截住,这是撕开玉观音防线的最好时机。

“不是所有王将都能战到最后的,对吧?”赤司稳稳地落下王将,扭头对秀景说道。

她早已昏睡得不省人事,甚至发出了轻微的呼噜。

“谢谢你的陪伴,阿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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