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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寒霜月》第三章 孤高一子,翩然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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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之围,诸侯之乱时,天下间有两个新生孩子被众人所津津乐道。

一个是宣仁宗之子,如今的英宗,一个则是抚远大将军李庭晚之子,李少陵,两人生于同一天,但一个生在卯时,一个生在亥时,一个为天生龙子,少年登基,继承了大统,一个则虽贵为大将军之子,世家显贵,世间之人无人敢招惹,但却从出生之时起,便被天下人知晓,命不至及冠。

李庭晚曾找过无数相师,道士,为自己这个独子算命,得出的卦象却皆是,此子命若黄土,背负了一族之莫须有大气运,紫命微星不堪重负,不及弱冠,必定早夭。

换做大白话,就是他李庭晚命中就没有这么好的官运仕途,机缘巧合下,功至天下,位极人臣,结果自己的这个独子却替他背负了因果,活不过二十。

“去他娘的天命。”李庭晚站在武安王府里,冲着天不屑道。

……

宣和三十六年,待李庭晚解了汴京之围,平定各方诸侯叛乱,又北上杀至北辽大都之后,大周再次天下大定,宣仁宗封李庭晚为抚远大将军,封邑燕云,着武安王,世世继续,承袭而罔替,与国而咸休,可带刀入朝。

至此,翻腾了八年之久的中原大陆,再次恢复了短暂的平静。

五年的战乱里,有两位大将军从此名扬天下,一为苦守了汴京城五年之久的大将军,司马孝宽,只可惜忠骨埋得青山,清名只留史册。

二则是用了五年时间,从小小的都指挥使司,硬生生的在这个纷乱的天下,砍下了各方诸侯的脑袋,匡扶了本已式微的大周,让自己位极人臣,权倾朝野的李庭晚。

谋士之中也是百花齐放,其中犹有两位所被人推崇至极,一是武安王最为看重的谋士,诸暮归,天下阳谋尽出一家。

二则是燕云军中神秘至极,据传师承阴阳家的房恨水,诸王之战,几乎所有的毒计都出于此人之手,为人阴沉,计谋毒辣,世人称之为千古一毒士,但此人大战过后便失去了踪影,不知为何。

……

李庭晚功高足以镇主,而天下平定之后,那些动乱之时屁用没有的腐儒们,则又开始在他年朴打下的江山里,乱嚼起舌根了,恨不得拿他们的毛笔戳断李庭晚的脊梁骨,以此来证明自己的儒士气节。

他们说李庭晚专美于前,说他功高盖主,说天下间兵马有一半是他的,一半则是被他追着打过的,说他李庭晚在环朝宇内呼声太高,说他李庭晚在燕云就是一个土皇帝。

宣仁宗听的多了,心里不打鼓?谁又会相信呢?

毕竟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况且这卧榻还是你李庭晚一手替朕打出来的,哪天你要是觉得燕云之地太过贫寒,那朕的汴京城岂不就要拱手让于你了?

但是宣仁宗敢削尽天下亲王,敢动李庭晚吗?真不敢。有北辽在,他便不敢。

帝王之家尚未有至亲之情,又哪里来的互相丝毫不怀疑的君臣呢。

当年,李庭晚解了汴京之围后,心中怀着杀妻之恨,视北辽如眼中肉刺,恨不能夷其三族,寸磔其肉,方能消心头之恨。

李庭晚率领大军,一路顺着燕云道,将三十余万的北辽军卒,一路追一路杀,直到杀到只剩十万残军败将之时,北辽军队才仓皇逃入了大定府,而大定府之后一百里平原,便是北辽大都。

可以说大定府已是辽大都之前唯一的屏障了,攻下大定府,辽大都便近在眼前了。

李庭晚噙着满腔的怒意破了大定府,屠杀了城中所有北辽军士,不接受一切归降,并于城外十里长坡处,坑杀了十五万北辽兵卒。

这一役,再次吓坏了天下间的文人雅士。

此时的北辽大都,已遥遥可望到,大都之中北辽开始屯兵数十万,警戒森严,以备李庭晚攻城。

然而就在此时,自汴京,有快马八百里加急而来,带有一金字递发班师诏,诏中宣仁宗期望李庭晚,疾驰入觐。

宣仁宗在担忧恐惧,以这个势头,倘若李庭晚真将这辽大都都攻破了,那将如何?千里之外,不授皇命,这普天之下,还有谁能去掣肘李庭晚呢?

到时野心催动,据北而自立,拥兵下中原,我大周岂不又是风雨飘摇?

而李庭晚身后的诸暮归,也有着自己的顾虑,如今大都城中已屯重兵五十余万,辽大都城墙高峻,又依天险,倘若一击未果,粮草辎重又跟不上,宣仁宗趁此机会削兵权,李庭晚也将十分被动。

于是乎,一番权衡利弊后,这一君一臣皆是不敢去攻打辽大都,后来则是皆大欢喜,李庭晚在大定府前留下了十余万孤坟之后,奉旨班师回朝,宣仁宗则率百官迎之,天下同庆,其乐融融。

但君臣两立,看似平静,这庙堂上下却是暗波涌动。

宣和三十七年,刚入深秋,宣仁宗突然驾崩,遵遗诏,原皇后八岁嫡子即位,托孤武安王,奉李庭晚为摄政大臣,改年号为建安,追宣仁宗为圣德皇帝。

扰扰太平盛世,白驹过隙,多少时光,全做了那浮云苍狗。

是年已是,建安十年。

春日三月,草长莺飞,燕云郊外,猎场山上。

有一少年,锦帽貂裘,千骑簇拥,在山野之上策马奔腾,弯角弓,射山鹿。

少年生得一副白净面皮,鬓若刀裁,眉如墨画,一双瑞凤眼,半合轻薄唇,活脱脱一个清秀儿郎。

但下一刻。

“高俅你个狗日的!小爷的鹿呢?!你要敢把它放跑喽,本世子今天晚上就把你烤了吃了!”

这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正是李少陵,那个天下间最有名的世家子弟,武安王的独子。

一个全天下人,包括皇室都在等着他夭折的少年。

但嬉笑怒骂之下,全然不当自己是个将死之人。

就算是在意又能如何呢?命运如此。倒不如安逸的多过几年太平年华呢。

“罢了罢了,你身下这马也太逊了,还是本世子去追吧。”

李少陵见前方高俅身下的马儿疲软无力,就像他娘的昨晚被母马榨干了一般,随即想笑,一扯嗓子叫住了高俅,自己则一夹马肚,胯下灵骓受意,顿时四支马蹄若轻风一般,嗖的一声,便带着世子超过了高俅,朝着山坡那头追去。

李庭晚膝下只有这一个独子,却又偏偏命理奇烂,天下人皆知,此子活不过及冠,自大了些,他自己便也知道了,不过所幸李少陵自己却是想的豁达,既然活不到古稀,那便在有限的时间内,多他娘的睡几个美娇娘,多他娘的享尽天下极乐。

见世子殿下忽然骑马远去,这可急坏了身后的一众甲士家丁,燕云王府大总管,燕云城郎中侍卫,燕云军都军长,都纷纷策马追了上去。

可李少陵的胯下坐骑是皇上御赐的西域汗血宝马,哪是他们能追赶的上的,穷追之下追不上,把这一众燕云城的高层领导都急的满头大汗,倘若本就体弱的世子,这一次出了些什么好歹,他们可担不起这过错。

而另一头的李少陵早已奔出了千丈有余,一转眼已是越过了山头。

可刚翻过山头,李少陵便驻下了疾驰的马足,因为在这山野里竟然停有两人两马,其中一人看背影,好像是一个妙龄女子,背影清秀,发垂臀尖。

待两人听到背后的动静,转过身后,李少陵终于看清了这位姑娘的面容。

肤如凝脂,齿如编贝,总得来说就是贼他娘的漂亮。

见过了这么多的美女,李少陵这时才猛然发现,俏丽的像一株水仙才好看,王府里的女婢,鸾凤楼里的花魁倒也生的漂亮,但却更像丰腴的牡丹,多了点胭脂味,少了些亭亭玉立的生气。

至于女子身旁的那名麻衣剑客,世子殿下权当不存在,此时的年长庚,满眼里全是这位可人儿。

李少陵刚想出语搭讪,却听见对面有一伙人蜂拥而来,马蹄声杂乱无章,呜呜渣渣的,是一群土匪。

约摸十余名土匪,显然是盯上了这两名出门在外的可怜人了,这时的麻衣剑客已欲迎敌。

贵为武安王世子的李少陵自然是不在乎这十几个小毛贼,依旧眉眼含笑,朝着面前的可人儿轻声安慰道。

“姑娘莫怕,有我在,没有人能伤你分毫,你且在稍等会。”

马上的可人儿,清秀面庞上似乎还沾着些泪痕,此时也未说话,只是淡淡的朝李少陵点了点头。

梨花带雨的模样,惹得世子殿下大生怜爱,要不是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直他娘的想自己拔刀上去砍了这帮狗日的了。

几十步外,土匪头子旁边一个眼尖的小毛贼,眼球机灵一转,冲着土匪头子道。

“头,这锦衣少年看上去怎么有些像武安王的世子殿下啊。”

土匪头子被吓了个激灵,冲着身旁这人,披头就骂。

“去去去,哪他娘的这么巧?这附近城中世家子弟没有一百也有几十,哪他娘的就这么晦气,遇到那尊祖宗,我看他身边一个随从都没有,顶多也就是个豪绅家的子家丁弟。”

一边骂,土匪头子一边打量着十余步外的年,虽然没辨识出来,可也十分心虚,于是冲着李少陵隔空喊道。

“那个,这位公子,今日我绿林好汉在此讨口饭吃,可没你什么事,你还是早些走开较好,免得一会血腥场面吓软了你的腿脚。”

可另一端的李少陵却哑然失笑,懒洋洋的喊道。

“在这世上能让本世子吓软腿脚的可没几个,我爹算一个,你那大板牙的婆娘也勉强算一个。”

满场哄堂大笑,气的土匪头子跃马扬刀便欲来砍李少陵的头颅。

但土匪头子身下的马儿才跃出了五步,自李少陵的身后忽然传来有力的铁蹄踏地声。

片刻之后,只顾含笑看姑娘的李少陵身后,幽灵般地出现了一队整齐的铁骑,皆骑的燕北骏马,着银色轻甲,配燕北直刀,动作整齐划一,空气里充斥着肃杀的味道,与一队甲胃之前眉眼带笑的李少陵,气氛十分不符。

一众甲胃的突然出现,惊的满众土匪魂飞魄散,连李少陵身旁姑娘的眼神中也是难掩着惊讶。

身材高大的年轻将领扑通一声跪在李少陵马前,打量着对面都快吓尿了的一众土匪,请示道。

李少陵笑着淡淡道。

“将他们每人打断一只腿,押到衙门里受审,哦,对了,把他们的老巢问出来抄了,所得贼款尽数充公。”

“是,世子殿下。”

随之,一场单方面的追杀在不远处揭开了帷幕,嚎叫声求饶声不绝于耳。

……

看着眼前二人风尘仆仆的样子,李少陵突然道。

“姑娘,我这里有些银两,你先拿去吧,虽然不知姑娘要去向哪里,但多带点盘缠总是好的。”

姑娘瞪圆了美眸盯了盯眼前的李少陵,看他虽然一身豪门做派,但不太像个胡乱来的登徒子。

还是伸出了一只如玉葱般的小手从李少陵递过来的钱袋中,小心点拿了一枚银锭,攥在了手里。

李少陵递过去的银锭之上铸有一个燕字,是燕云十六州官银所铸,乃燕北独有,握在手里有种别样的触感。

“多谢公子好意,方才公子为小女子解围,已是极大的恩情了,至于这银两,一枚就足够了。”

声音甜的像城中作坊里七八月份刚下的最好的槐花蜜,不禁让李少陵有些出神,一下子忘了刚想好的台词,只知道端着钱袋,傻傻的呆在那里痴笑。

不,声比蜂蜜甜,人也比槐花好看,李少陵在心中纠正道。

那番憨态,又引来姑娘粲然一笑,惹得众生无颜色,只见笑靥胜花开。

还未来得及详细交谈,姑娘身旁似家长的男子便催促着离去。

姑娘最后给李少陵施了一礼,便蹬上了马。

以李少陵的世子身份,这么多年来,凡是被他看中的姑娘,还未有哪个不主动投怀送抱的,在整个燕云十六州,主动想上他李少陵床的女子,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每次享受完女子的闺中柔软,李少陵都是意犹未尽的拍拍美人的翘臀,随意赏个千两银子,准能惹的美人花枝乱颤。

有时候李少陵就在想,到底是他在睡姑娘,还是姑娘在睡他?罢了罢了,管他呢,反正都一样,这银子也花不完。

但这一次,李少陵出奇的没有阻拦,甚至连劝姑娘留下的话都没有从他的心中吐出,恍然间,他只是觉得,自己怎么舍得逆着她,她说什么,自己都应该依着。

他哪里晓得,这世间情感,本就是一物降一物。

两人两马,走出十几步外后,忽然姑娘回头问了一句。

“你叫什么?”

李少陵大喜过望,站在山包上,大声喊道。

“我叫李少陵,是武安王府的世子。”

此时竟忽然有风起。

姑娘未听清。

“什么?”

“我说我叫李少陵,是燕云武安王府的世子!”

这山林之上,风声喧嚣,掠动着站在灵骓马旁李少陵的衣袖,而凝望的山那头,姑娘的身影已渐渐模糊。

也不知她听清了没有,世子殿下心里默默嘀咕到。

良久之后,星攀柳梢头。

“世子殿下,咱还是回去吧,这山林里夜晚风大,您可别再染了寒气。”一把年纪的王府黄总管恭声询问道。

黄总管已年逾六十,仍然孑然一身,自年轻起便跟着年朴做江淮府里的管家,随后李庭晚起兵,这位管家却并未离去,而是跟着李庭晚这些年走南闯北,尝尽了人间的甘苦。

黄总管身材不高大,只像个白头发的小老头,也没有王爷府大总管该有的脾气威严,反倒是对谁都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位高如李少陵,也礼貌的唤作黄总管为黄伯。

“不回了黄伯,今晚就在这过夜了。”

黄总管为难道:“这……”

“黄伯你就放心吧,我爹那我来应付,担保不会怪罪你什么的。”

“那……好吧,老奴这就去准备晚上的篝火。”

夜晚,李少陵躺在青草之上,生平第一次,有一种奇怪的情绪在胸中蔓延。

看二更云,

三更月,

四更天。

细草如毡,

独枕空拳。

想心中美人儿,

与山麋、野鹿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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