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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吧周末会》第9节 主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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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勿忘我》开讲,我把杂念统统抛于脑后,讲起这个标题的由来与故事:

“为什么要谈勿忘我呢?因为我怕死,怕被遗忘。

“当某天,世上没有任何人记得我来过人间,没有任何物证明我曾从世界路过……只要我这样想下去,尤其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到数百年上亿年后,脑海里就会浮现出《时间简史》里描述的某些情景——浩渺星空下,空荡荡的地球,那是没有人类、没有生命更没有我的蛮荒时代;时间无限回放,宇宙刚发生爆炸开始膨胀,太阳没有诞生,地球还没诞生;时间又无限后延,茫茫宇宙步入了老年期,正在收缩,地球早已经毁灭,黑洞正在把所有物质吸入密度不可想象之大的深渊……

“那时的我是个什么状态?犹如人类没诞生之前,什么都与我无关,我无知无觉,也不考虑是否有机会来到人间……越想越害怕,我就会从这种特别恐怖的情景中把自己拽回到现实,然后提醒自已,我还活着,还能够想象,还知道害怕,真好!别再去想什么死亡!

“第一次认识到死亡,是我小时候见到邻居小哥哥溺水而亡,那时我相信他会投胎变成另一个男孩复活,死亡没什么好怕。后来母亲说去世的外婆每年中元节会来看我们,并领取我们烧给她的纸钱。我也就相信人有灵魂,即使身体消失,灵魂会永在,可以像仙人一样透明地行走在世间,哪怕一年只有一天的时间。

“突然间害怕死亡,是高中时代我真正意识到宇宙是什么概念的时候……那大得让人类无法想象的时空里,整个人类也只算得上一粒尘埃,我的生命真的就只有那么转瞬即逝的一次,没有投胎往复,没有灵魂游荡,没有春风吹又生的机会,连太阳地球最终也逃不过那消亡的一劫。

“这么一想,我就很绝望,万事皆空原来是这么一个意思。我又不肯认命,至少要换种方式延长自己的生命抗衡一下宿命才行,仅仅靠生育孩子是不够的,很多年后,我的后代与我的血缘关系会被无限稀释,连他们也不知道我是谁。我更羡慕像大禹治水那样做件万古流芳的大事,或者像孔子那样写本世代相传的圣书,让后人一直铭记我。只有这样,我的名字就会永远活在很多人的心间,我就不算真正地死去,甚至有人会把我编写成各种各样的故事,我会成为一个新鲜的符号活跃在每一个时代。

“我是幻想的巨人,因为我不甘平凡,却又是行动的矮子,我深知我没有任何天分。想归想做归做,就连高三最后一学期,我仍贪玩,最终被一所并不理想的大学选中,读了个并不理想的专业,过着和绝大多数人没有本质差别的平凡生活,标准的芸芸众生一枚。

“偶尔,夜深人静失眠的时候,我还是会思考那个困绕人类的深刻问题——我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然后继续失眠……”

我正说着,有听众直言不讳地打断我的讲述:“兴而,这些,跟心阅书吧有什么关系?”

我一点不意外,我这开场白是长了点,但不长,我怕他们不懂我的恐惧。

怕死不是什么新鲜话题,但每人怕死的理由不完全一样。有人怕与最爱的人永远分别,有人怕亲人受欺财富被占,有人怕自己的基因在某一代人身上戛然而止,有人怕再也享受不到人间快乐,有人怕入地狱,有人怕投胎变成家畜家禽……我只怕被世界飞快而又干净地遗忘。

我就说:“马上有关系了,请听我接着道来。

“去年这个季节,时腾斋举行秋拍预展。在当代国画专场展区,有幅仕女国画最先吸引了我,那种唯美风格是我数年前就很熟悉的,远远一看就知道画家是谁。这位画家的很多作品在网上能看到高清大图,我一个不落地收集在电脑里,有时还用于电脑桌面。当我走近这幅仕女画,却被它旁边一幅色彩淡雅、风格别致的市井人物画吸引了。

“那幅市井画里,绘着一家老少五口在家里围着一盘象棋思考的样子,外貌各异神情维妙维肖,四周有家具、用品等衬托,充满生活气息与构图趣味。画中人物算不上好看,但个性跃然纸上,似乎就是我们身边有血有肉的普通人。这其乐融融的画一下感染了我,我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从笔墨到线条,从近到远欣赏了好半天,越看越有意思,似乎每个人背后还有故事。

“我很在意这位画风奇特的画家是谁,一看落款,闲之。闲之老师,各位书友听说过这位画家吗?”我问道,“听说过的请举手。”

有十二位举起了手,包括麦卡、扶桑、倾杯。萧引城没有举手,我有点意外,这位热衷拍摄《线装书》的人,难道既不懂乐器,也不懂国画?

我又问:“喜欢他的市井画者,请举手。”

有三位举起了手,麦卡、扶桑、倾杯都没举手。

我就问:“那么好的画,你们怎么不喜欢呢?”

倾杯说:“他不轻易将画示人,我没见过他的画。”

扶桑说:“我看过他的画展。我更喜欢山水、花鸟画。”

麦卡对我说:“我不怎么看画展,但我跟你一样,喜欢仕女画。”

有人说:“我分不清中国画的好坏。”

还有人说:“很多所谓的名画,就是拍成天价了,我也看不懂,不喜欢。”

我就说:“有些好画的确不是一眼就能喜欢的。有些画,在某个特定的时刻,就能看出平时忽略掉的精髓之处。

“我呢,小时的梦想就是当画家,还曾有过考美院的打算,后来放弃了。我对国画略知一二,这里就来谈谈一点浅薄的看法。绘画中最难画的是人,画皮容易画神难。而人物画中最难画的是群像,必须画好人与人的呼应关系,弄不好就画成貌合神离。

“这个道理我懂,但我更喜欢仕女图那种有诗意的单人画。单独看那样的画,觉得不可挑剔,一旦有了对比,有些感觉会随之改变。

“有了那幅市井图在旁边做对比,再回头去看那幅仕女画,感觉与开始完全不同了。那仕女的脸,还是从前网络图片中那些标准得一个模子铸出来的美人脸;那服饰、那芭蕉叶、那窗棂、那整体色调,还是从前网络图片中那些套路,只是造型改变了些而已。不知怎的,我对这幅仕女图有了厌烦感,如同看到同一模特儿又摆拍了一张古装照。

“人之所行未必是其所想,我的电脑桌面可能还会是那种仕女画,养眼嘛!如果只允许我收藏一幅画,我定会收藏闲之老师的那幅,那是养心的。就好比我平时虽然爱用玻璃杯泡茶,但我心里清楚,紫砂杯和陶瓷杯才应是首选。

“从预展会场回来后,我就查看了闲之老师的简介和有关报道。原来,他是赫赫有名的书画家,也是低产的书画家,网络上的作品照片也极少。他的作品只要一笔一画不中意,绝不会加盖印钤出手,而是撕毁。再细看网上仅有的几幅作品,每幅都是市井群像图,每张脸都不相同,每个人都赋予了个性。我想,别人就是临摹这样的画,也只能临摹其形,难绘其神。

“最让我觉得有意思的是,闲之老师在接受一次专访时谈到,他是个怕死之人,怕被世界遗忘,再亲近的亲友都会死去,也都会忘记他。他希望像顾恺之那样用不朽的画作名留青史,被世人所记忆。他将作品视为延续生命的方式,绝不会让笔下任何一幅有瑕疵的作品流出画室,流向市场。他不会让滥作品成为他的污点,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幅作品成为传世精品。

“还有,闲之老师也是位收藏家。收藏对他的唯一意义在于,保护那些历史遗留下来的珍品,那是古代匠人智慧和技术的结晶,他害怕哪天这些珍品灭失。这些珍品的创作者难以考证,有它们留存于世,就是匠人们生命的延续。闲之老师看着那些珍品,就有种与古代匠人对话之感,他觉得那些匠人在他眼前复活了。

“看预展这天对我有里程碑般的意义。闲之老师不但与我一样,有怕死之心,还敢大胆地说出来,就像帮我说出了我不好意思说的话,可爱极了!那天之后,我不再认为怕死是件丢脸的事,我决心拾起从前放弃的梦想,一步步走下去,让它实现。哪怕我不是天才,达不到顶级水平,但我不能让此生平平淡淡结束,我要努力对世界呐喊一声——无忘我!”

我看出有些听众听得云里雾里:“我很感激闲之老师,他的话点醒了我这个梦中人。闲之老师姓徐名启梵,大家知道他与心阅书吧的关系吗?”

麦卡笑了,看着大家的反应。好些人面面相觑。

我见没人回答:“也许,知道这层关系的书友今天没来。”

麦卡强调道:“大家进书吧的时候,真的就没人在意过吗?”

萧引城说:“我想起了,书吧门上那个大牌匾的落款,好像就是闲之两个字。兴而不讲起来,我还真认不出那两个字。”

大家恍然大悟。

扶桑惊叹道:“看不出,书吧与徐大师还有这层关系!”

麦卡有些失望:“原来只有兴而是有心人。萧引城勉强算一个。”

我说:“算是有缘吧!昨天走入书吧,不仅仅是书吧吸引了我,也是书吧牌匾上那个落款吸引了我。所以,我迫不急待地要把这个故事讲出来。”

萧引城说:“我是无心人,欣赏书法,不爱关心写它的是谁。”

我很好奇:“报道上说,请闲之老师题写牌匾、校名、企业名的人踏破他家门槛了。他能给书吧题写牌匾,书吧太不简单了!”

倾杯说:“这又不复杂。凭书吧这档次,只要润笔费足够高,没有请不来的书法家!”

麦卡摇头道:“不是的呢,书吧没花一分润笔费。”

倾杯说:“不可能!我给别人写篇宣传稿,就算是不要稿费,人家也会自觉给我拿些。文化人也得吃饭,多劳多得,不必装清高。”

麦卡说:“闲之老师也不在乎这点润笔费,他真的不要。”

倾杯说:“不要润笔费,听起来很高尚,其实破坏了这个行业的发展。比如我们写稿的,都免费写,别人不但不感激,反而更蔑视我们,认为写稿子太容易,还会嫌我们穷酸。”

麦卡急了:“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闲之老师对这书吧有极深的感情,不能用什么费用来衡量,那是无价的。”

扶桑说:“向徐大师求墨宝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他肯题写的少之又少。他能为书吧写牌匾,莫非是这家书吧的股东之一?”

麦卡说:“不是。”

扶桑说:“这里面肯定有好故事!讲讲看。”

麦卡说:“具体我不清楚了,这故事得由大大讲。”

扶桑追问道:“我们能联名请大大出来讲吗?”

麦卡说:“大大不想提及这件事,幸好她现在没在。我们谈点别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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